隨著親王離京,熱熱鬧鬧的新年也算告一段落。
乾清宮外丹陛兩側,萬壽天燈仍舊每晚準時點亮,喜慶的門聯得等過了二月拆,新春的氣氛尚未消盡,添了幾分喜慶后的祥和。
“青格兒還好嗎?這兩天沒怎么見她過來。”孝莊道。
“青格兒正忙著修整景仁宮呢。”蘇麻為她按揉著肩膀,道。
“景仁宮不是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修整了?”孝莊道。
“說是過些日要恢復禮制,所以修修。”蘇麻道。
孝莊怔了一下,回頭望著蘇麻,道:“你說什么?”
蘇麻沒想到她反應這樣大,停手道:“以往妃嬪日日去景仁宮請安,是例行的禮制,現在皇后位分恢復了,遵循慣例也是應當的。”
孝莊挺挺身子,差點就站起身來,道:“我這個侄女,在一個石頭上絆倒三次,也還是不能讓她長個心眼!”
她憤憤的道:“現在還是這么沉不住氣!”擺擺手讓蘇麻停手,沒心思再推拿,道:“讓她抽時間過來趟。”
孟古青得了信兒沒敢耽擱,立即就來了。
沒等她坐穩,孝莊便嚴厲的道:“你若對皇上這般守禮重矩,也不至于整日鬧得不可開交了”
當頭就被噎一了句,孟古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哪里又做錯了。
她望向蘇麻,見并未應聲,便道:“額娘今日可是心情不好?青格兒若有什么做的不是,直接說就好,您這么說,不知何故。”心下嘀咕,自父親走后,姑母對自己的態度大轉變。
她向來最疼愛她的,不論什么事都要幫著她、向著她,但如今
得了赦免應是好事才對,怎么反而不高興?
“你這兩天忙什么呢?”太后唬唬的道。
若再遲疑,姑母定會更加惱怒,孟古青忙道:“我正吩咐內務府和奉宸院的人,修整宮苑呢。”
“你那室內用具器皿皆是前年你從坤寧宮搬去之前換的,哪里用得著修繕?”且景仁宮內檐龍鳳和璽彩畫,天花為二龍戲珠,室內方磚墁地,椒和泥涂壁,溫暖、芳香,規格是最高的,故此孝莊追問道。
“不是”她道,:“過兩天她們要來我宮里請安,我也只是讓準備準備,換換樣子,去去晦氣。”
“晦氣是這么去的嗎!?”
孝莊憋著句什么時候能長點心,覺著太打擊人,就沒說出口,悶了陣子,才道:“福臨剛恢復了你的位分,你就迫不及待、大張旗鼓修繕,未免叫人看著太過著急。”
言下之意是那邊福臨才赦免了她,就迫不及待的招搖出動靜來,仿佛久旱逢雨等不急似的,總讓人覺著不矜持,甚至有點沒出息。閃舞小說網
孝莊道:“越是這種時候,眾人越是格外關注,你該拿出點皇后的尊嚴,不動聲色才行!你該等著,讓皇帝去做這些!即便他疏忽了,你可以旁敲側擊的點醒他,再不濟,也有額娘我不是么?一切要慢慢來,不能急于一時,我這么說,你可明白?”
孝莊在教皇后做事拿捏分寸,不要做些讓旁人覺得很降身份的事。
孟古青顯然還沒這悟性。
她撲閃撲閃大眼睛望著姑母,聽得似懂非懂。
孝莊看著她那雙靈動的眼睛,其實還含著許多稚氣。
“先讓那些人都回去,不要修繕什么宮闈了。”她道:“你放平心態,旁人便不容易看出你的心思,皇上才會對你好奇,他對你好奇,精力才會放在你身上。至于請安這種面兒上的小事,你若把福臨的心思牢牢牽住了,她們會沒這個心數?不必言語,自會找上門去,何必你自降身段,上趕著叫她們來?”
孟古青若有所思的點頭,道:“青格兒明白額娘的意思了。”
“可是”轉念一想,又有點憋屈,道:“左右已經收拾的差不多,實在不太好停,這回就先這樣把吧兒臣先跪安了!”說著干脆利落的起了身。
她要給她們一個下馬威,讓她們都知道她青格兒是誰,她可不是那種軟弱好欺負的人,就算皇上再怎么對她,都撼動不了她分毫!
至于姑母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那都是值得慢慢商榷的事情。
孝莊見她沒頭沒腦顧自離去,平添幾分失望。
說了這么多,是你在說東,她在言西,根本沒在一個軌道上。
她窩在搖椅里,微瞇眼睛,讓自己的身體隨著椅子的弧度輕輕搖晃著,身子輕巧的在云中輕蕩,輕松了許多。
蘇麻端來碗安神湯,道:“格格趁熱喝點吧。”
孝莊接過湯碗。
“琪格兒去哪了?”
“一早上吆喝著要學寫漢字,纏著她姑父教,趕巧今日皇上不忙,正和琪格兒在南書房呢。”
孝莊點點頭,將安神湯喝盡了,遞碗過去。
“蘇麻啊,你說人這一輩子,緣分哪、命運啊這些東西,由不得你不信。”
蘇麻道:“那可不是,就如太后,生就國之母之尊,命數千差萬別,注定的,想躲都躲不掉。”
孝莊從搖椅里面輕輕抬抬頭,向蘇麻道:“你覺得身份卑微?”
蘇麻搖搖頭,道:“奴婢福分深厚,得您關照,從未被慢待。”
“你知道嗎,我常羨慕你!你可以無拘無束,簡單純凈的活著。”頓了頓,道:“我卻不能。”
蘇麻道:“人各有負,擔負的多,未免正是您的福分!”
青格兒呢?青格兒的命運又是什么?她有時常在想。
“很多事真的不是人力所控!”她一字一句的道,字字透著品味。
可能青格兒來到紫禁城做這個皇后,本就是一個錯誤。
她難免開始拿青格兒與琪格兒對比。
琪格兒比青格兒足足小了十幾歲,但以琪格兒現在的心智,要比青格兒強了不知多少個帽尖子。
她可以為了博爾濟吉特氏付出心血。
更有責任照顧好自己的侄女。
但一切都是如此的不隨人愿。
她被自己的念頭驚了一跳。
她不斷地提醒著自己——此刻在想什么,一定是要在十分清醒的時刻,才能有這樣的念頭!
也正因再三確認。
格外清醒的時候。
她才意識到,其實真正有了這樣的念頭,可不是頭一回了。
脾氣不好可以慢慢改。
犯了什么錯誤可以從長計議。
這些都不是什么致命的問題。
只是最讓她頭疼的,還是孟古青不通世事,心智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