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轟隆一聲巨響。
伴隨那道身影的墜落,暴雨中的廢墟炸開了無數碎石,地面為之一震。
噼里啪啦!!
銀色的電光還在不斷閃爍,濺起的零星電弧甚至飄蕩到了雨幕之中,產生了密密麻麻游離的幽幽火花。
看上去,就像是宇宙星空一般。
絢爛美麗,卻又致命。
那些鋼筋混凝土構成的建筑殘骸,碰到這些游歷的電弧火花后,瞬間就被分解成了虛無。
大歌劇院附近這片區域,神秘磁場肆虐,凡人莫說靠近,就是相隔數百米駐足片刻,都會被逸散的余波殺死。
海爾曼和亞希爾斯相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們知道,列奧尼達議長沒那么容易敗,可那銀色雷暴的集中打擊,迫使其墜落,顯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嘩啦。
只聽一聲細微的動靜。
一道渾身遍布銀色電弧的身影,從廢墟中走了出來。
正是雙眼緊閉的軍裝男子。
此刻的他稍顯狼狽,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金發有些凌亂,好幾縷發絲都燒焦卷曲,面色也不復之前的平靜淡然。
能明顯看到,男子表情冷冽。
原本列奧尼達那身一塵不染的軍裝制服,現在破破爛爛,多出了好幾處裂口。
這時,海爾曼倏地瞳孔一縮。
他敏銳的感知捕捉到了列奧尼達議長的眼角,竟然出現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紋。
“議長他……受傷了?!”
其震駭的低語,被一旁的亞希爾斯聽見,臉色頓時也變幻起來。
“盲將軍”的塵世彼我,竟然被一個凡人傷到了?!
這種事情任誰聽了都不會相信!
至高無上的神明,即便是降臨塵世的彼我,那也是律法的象征,是無敵的存在。
可現在,這個鐵律卻被“紅賢者”吉蘭·伊洛斯給打破了!
他具有能傷到司辰彼我的力量!
列奧尼達議長緩緩走到了凹坑邊緣的頂端,身姿筆挺,目光淡漠地俯瞰著下方不遠處的紅斗篷鎧甲之人。
“吉蘭·伊洛斯……”
他閉著眼,緩緩開口。
“我很欣賞你,除了凱撒,你是塵世中第二個能傷到我的人。可你卻與他不同,所以更難能可貴。”
“你如果想要飛升,我可以讓你順利通過十一月的‘人馬之門’,之后,我特許你嬗變、戴冠……我亦會為你親自授冕。”
聞言,海爾曼和亞希爾斯都是一怔。
他們沒有想到,列奧尼達議長被“紅賢者”以銀色雷霆擊落受傷,不但沒有惱怒,反而還伸出了橄欖枝。
可以明顯感受到,列奧尼達議長的確生出了欣賞之意,而非虛言。
其實也很容易理解。
“盲將軍”雖與“角斗士”、“殘王”同屬于軀殼螺旋司辰,皆為善戰之神,但祂更惜才,也更看重麾下力量,以軍團形式作為自己律法的一部分。
“血上校”海爾曼和“魔犬”艾威格尼就是很好的例子……他們的本體,在神之鄉各自統御著一支軍隊。
“盲將軍”雖然目盲,但“看”人很準,每逢遇見善戰者,他都會見獵心喜,欲圖將其收入麾下。
即便是敵人。
列奧尼達議長的招攬,讓許多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感到了震驚。
而遠在不萊梅凱旋大廈里的韋納等人,更是瞪圓了眼。
瑪維小心翼翼地瞟了眼身側的紅卷發青年,似乎擔心凱撒元首會因此不滿。
可凱撒的面色如常。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了投影中的紫眸青年身上。
“抱歉,我對飛升不感興趣。”
吉蘭咧嘴一笑,緩緩道。
“我也不稀罕成為十一月的嬗變者乃至使徒,因為我憎惡混亂的世界,也不希望塵世走向無盡的苦難。”
“雖然我自認為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但也不會甘愿成為作惡者的幫兇,哪怕對象是神明。”
他的拒絕和譏諷,讓海爾曼與亞希爾斯臉色微沉。
尤其是海爾曼。
作為“盲將軍”麾下使徒,雖不至于君辱臣死,但吉蘭的話,無疑是在瀆神,讓海爾曼難掩心中殺意。
“不識抬舉。”
海爾曼冷冷道。
遭到拒絕的列奧尼達并未流露出怒意,只是搖了搖頭,道:
“呵,作惡?善良與邪惡,本就是人類自己給出的定義,放眼整個月下物質界、月上星體界,這種善惡觀毫無意義。”
“世界是走向秩序還是走向混亂,也不過是一種律法的演變,同樣不存在好壞之分……區別僅僅只是司辰的更迭。”
“屠龍者終成惡龍。”
吉蘭淡淡道。
“別忘了,列奧尼達議長,你在飛升司辰以前,也曾是一名人類。成為神明后,卻渾然忘卻了這一切,只將世界作為棋盤,光顧著與其祂司辰爭強斗狠,對塵世人類的苦難視而不見,滿不在乎。”
“你這種神,要來何用?”
“你的律法,對世何用?”
“百無益處,純屬害類!”
吉蘭以嘶啞的聲音淡淡說道。
一番抨擊,直接讓氣氛陷入了冰點。
海爾曼和亞希爾斯的表情難看,而列奧尼達議長也不再勸說,只是表情冷冽。
看到這一幕的眾多神秘勢力,幾乎盡皆噤聲,面露震撼,感嘆“紅賢者”吉蘭·伊洛斯的滔天膽識。
竟然如此無畏,敢直面司辰彼我,對其進行毫不遮掩的譏諷和抨擊。
不萊梅凱旋大廈的委員長辦公室內。
凱撒元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鼓掌稱贊:
“不愧是帕拉的學生,也不愧是我所看中的人,說得好,吉蘭。”
看到列奧尼達的臉色,凱撒心中說不出的歡快。
吉蘭讓其吃癟,比打一次勝仗都要讓凱撒感到高興。
“既你不愿,那便罷了。”
列奧尼達遺憾嘆息。
“作為凱撒的死忠,你注定是敵人。那么結果,只有一死。”
說罷,這名軍裝男子揚起了手中那捆策馬短鞭,似是指揮著什么。
轟!!
只見其身后半空,突然涌現出無數黃沙,這些黃沙組成了一輪漩渦。
一具具赤條的尸體,從黃沙中涌現,跌落而出。仿佛是無數歲月里,被其屠殺之人,尸體成為了戰利品。
這些赤條的尸體成千上萬,看上去還很鮮活,似乎剛死沒多久。
尸體在一股無形力量的作用下,自行解體,漂浮起來,又組合在了一起,成了一只只“尸骸巨犬”。
這些尸犬數量眾多,起碼上百。
它們如軍隊一般排成隊列,靜默等待著將軍的命令。
“沖鋒!”
列奧尼達一揮馬鞭,道。
隨著他一聲令下。
那上百只比馬車還要大上一圈的尸骸巨犬,張嘴發出無聲的咆哮,以猙獰的姿態,朝扛錘持劍的鎧甲人影沖去。
轟隆隆!!
地面震顫不休,巨犬群的沖鋒,遠比千軍萬馬更為可怖。
它們踐踏著廢墟,以蠻力撞碎斷壁殘垣,在轟鳴聲中,試圖將吉蘭碾成碎片。
吉蘭面對恐怖的尸犬群,依舊佇立在原地。在他的意念之下,夜空落下的暴雨愈發強烈,嘩啦啦作響。
雨幕模糊,由銀色劍氣構成的雨滴,如槍林彈雨般落下,狠狠打擊在了每一只尸犬的身上。
噗噗噗的悶響聲接連不斷。
但這些尸骸巨犬并不會感覺到疼痛,也不會產生畏懼情緒,即便身軀千穿百孔,依舊朝著目標沖去。
撕咬敵人,殺死敵人!
這就是它們存在的唯一目的。
很快,就有尸犬被暴雨撕成了碎片。
可吉蘭卻是眼睛一瞇。
因為這些巨型尸犬即便是被暴雨擊潰,也沒有完全失去戰斗力,反而裂分成了數只稍小一號的尸犬。
待這些稍小一號的尸犬再被暴雨撕碎,又能繼續裂分,變得更小。
周而復始數輪,原本一只巨犬,成了數十只正常體型的尸犬,由人類尸骸的臂膀、手掌、腳踝等細碎部位組成,渾身遍布牙齒。
看上去極為驚悚駭人。
這種由列奧尼達議長召喚出的“裂分尸犬”,不懼暴雨領域的打擊,反而越打越多,似乎是專門用來針對吉蘭的。
短短一分鐘不到。
原本沖向吉蘭的上百只巨犬,儼然化作了數千只大大小小的尸犬,密密麻麻。
轟隆!!
夜幕一閃。
一道水桶粗的銀色閃電劈落,正中一只巨犬,直接將其當場分解成虛無。
飛濺逸散的電弧,更是將其周圍數十只稍小的尸犬分解。
‘雖然煉金閃電能夠徹底泯滅這種怪物,讓其無法裂分,但它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且過于分散。’
吉蘭心中暗道。
‘落雷的威能巨大,但根據‘等價交換’原則,它對我體內“哲人石”的消耗也不小。所以想要靠落雷消滅它們,并不現實,猶如核彈打草履蟲,極不劃算。’
想到這,吉蘭遙遙看了眼犬群后方,屹立廢墟高處的軍裝男子,咧嘴一笑。
他面對犬群,不退反進,扛錘持劍,徑直迎了上去。
吉蘭選擇與犬群短兵相接。
噌噌噌!!
他直接揮動手中猩紅剔透的“哲人劍”,斬出了一道道宛如銀色星空般的絢爛裂隙軌跡。
那些尸犬被裂隙掠過,直接碾碎。
大大小小的尸犬前仆后繼,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吉蘭。
轟!!
吉蘭后背的血羽斗篷自行蜷縮翻轉,在半空舞動,將啃咬過來的尸犬盡皆擋住,又猛然掀飛彈開。
在斗篷的幫助下,吉蘭沒有任何防守死角,任憑自己陷入了“尸犬海洋”,也毫無后顧之憂。
一只巨型尸犬躍來,從吉蘭頭頂落下。他眼皮都不抬,掄起扛在肩頭的火車鐵錘,反手一甩。
嗚——
鍋爐燃燒,鳴笛嘹亮。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
沖擊波四散。
那巨型尸犬便在半空被一錘擊碎。
它瞬間裂分成數只稍小的尸犬,吉蘭的鐵錘將它們一卷,一震,無形的神秘律動又再度把它們蕩成了肉泥。
聲勢浩大的轟鳴響徹夜空。
場面極為壯觀宏大。
那身處尸犬海洋中心的紅斗篷身影,一錘一劍,宛如屹立不倒的礁石,抵抗著一波接一波的怪物浪潮。
而這些被他殺死的尸犬,一只接一只地消失,在狂風暴雨中被分解重構。
吉蘭并未將玻璃珠保存,而是直接選擇用“斑斕”進行腐敗。
他面板上的神秘點數,從交戰開始,便一直在跳動,提升。
雖然分裂變小的尸犬個體所蘊含的點數并不多,但架不住它們的數量夠多。
很快,吉蘭所攫取的點數,便從原本的“1012”,來到了“4760”。
轟隆!!
吉蘭將鐵錘一甩,一砸,將面前十米范圍內的怪物統統轟成了渣。
噼啪!
噼啪噼啪!!
這時,夜幕再度降下銀色閃電,將吉蘭周圍的犬群打擊分解。
身邊為之一空。
蘭吉感覺這一戰打得酣暢淋漓,尤其是趁機獲取了一波神秘點數,心情不錯。
他抬頭看向遠處的軍裝男子,笑道:
“列奧尼達議長,這一戰我很盡興,也十分榮幸能和司辰彼我交手……不過,我想我該走了。你知道的,不萊梅公務繁忙,我剛上任卻翹班了一天,恐怕影響不好。”
海爾曼和亞希爾斯聽罷,只覺得荒謬。
“紅賢者”跑來奧威納聯邦大殺一通,接連鏟除三大秘社,又斬落三名使徒彼我,交手間毀去了“雅各賓大歌劇院”,肆意破壞。
最后還引來了列奧尼達議長的追殺。
此時此刻,他莫不是在說笑?!
真把聯邦當自家后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看似玩笑之言,聽到海爾曼、亞希爾斯耳中,卻更像是對列奧尼達議長,乃至他們這些使徒彼我的蔑視。
“你走不了,吉蘭·伊洛斯。”
列奧尼達淡淡道。
他摸了摸自己眼角的裂紋,又說:
“今夜,就算凱撒隔空出手,我也會將你抹殺在此……也幸好你敢只身前來,給了我這個機會,讓聯邦永除后患,少一位大敵。”
說罷,軍裝男子身后,那黃沙漩渦中鉆出了三顆巨大的黑色犬首,仰天吠叫。
空氣震蕩。
吉蘭突然感覺,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鎖定,不論如何閃避,都會被那黑色三首犬咬中。
他卻是咧嘴一笑。
噔!!!
一道鋼琴重音突兀出現。
暴雨戛然而止,夜空的烏云迅速散去。不知從何處打來一束聚光燈,徑直落在了列奧尼達的身上。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
四周的場景突然變幻了!
廢墟的景象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舞臺,以及觀眾席。
列奧尼達所在位置,正處于觀眾席最前列。似乎有一場未知的演出,正要為他上演。
“這是……?!”
亞希爾斯瞳孔一縮。
他看到這熟悉的一幕,瞬間想到了什么,表情驚疑不定。
這不正是當初,他隨侍奉司辰“白鴿詩人”所參與的,為獵殺二月司辰“導演”而精心準備的那場至高演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