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不接話,張墨再度說道,“你之前一直在朝中做官,不曾上陣領兵,沒見過戰場的慘烈,你以為兩軍對壘只是沖鋒陷陣,正面廝殺?不是的,有時候為了大局,只能分出一路兵馬牽制對手,而分出的這路兵馬,擺明了就是讓他們去送死,將帥很清楚這一點,卻也只能親手將他們送進火坑。”
不想嘆氣,但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士兵和百姓不一樣,只要拿起武器,生死各安天命。沒事的,慈不掌兵的道理我也懂,你不用安慰我。”
聽這般說,張墨知道他還是于心不忍,對于的糾結,她也并未感覺不滿,因為年紀小,而且生性仁善,之前雖然也殺過人,但那些人都有取死之道,而今要沖無辜百姓下手,他糾結猶豫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張墨思慮應該如何寬慰他時,站立起身,“你休息一下,我去前方的三岔路口看看。”
張墨本想陪他去,但說的很清楚,讓她休息一下,意思很明顯,就是不想讓她同去,無奈之下只能點頭說道,“好吧,不過前方皆為空曠田野,你得改扮一下裝束。”
點了點頭,“我扮做樵夫。”
“初春不是砍柴的時節。”張墨說道。
“那我就扮做乞丐。”說道。
押糧的士兵穿的都是百姓的衣服,張墨尋了一個身形與差不多的士兵,命其脫下帶有補丁的衣服給穿戴,自近處砍下一根干枯的樹枝充當拐杖,他的龍威刀削鐵如泥,樹枝兩端的斷茬兒很是平整,擔心被人看出端倪,又將樹枝兩端進行了細心的修理。
與此同時張墨尋來幾件舊衣服,為其裹了個包袱,收拾妥當之后,背上包袱,披頭散發,拿著木棍步行西去。
看著的背影,張墨心中猛然一痛,這一幕讓她想起了初見時的情景,那時的就是這個樣子。
看著緩慢走遠,張墨屢次想要喊他回來,平心而論雖然年紀小,卻心思縝密,智慧過人,但終究年紀小,不能苛求他擁有中年人乃至老年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若是真讓他毒死了整村的百姓,此事一定會成為他的心魔,事后勢必心懷愧疚,難以釋懷。
但幾番躊躇,張墨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因為軍中已經斷糧,能否將軍糧及時送回去不但關系到士兵的生死,還關乎戰事的勝敗乃至大唐的安危,后果嚴重,容不得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此時的情緒異常低落,大道理誰都懂,權衡利弊誰都會,如何取舍也不難,他也知道自己不該有婦人之仁,但內心深處始終感覺沖無辜百姓下手不對,他們又沒什么過錯,怎么能說殺就殺?
感覺不該殺只是情緒低落的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生自己的氣,在朝為官時的雷厲風行哪兒去了?那時候可是殺伐果斷,干脆利落,這怎么突然就變的婆婆媽媽了。
每個人都可能心情不好,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理清頭緒,找出心情不好的根源,好在能,冷靜想過之后很快想明白了所以然,之前殺的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亦或是冒犯過自己的人,這與殘害無辜百姓是有本質區別的,做人得恩怨分明,不能黑白不分的混為一談。
離開樹林不久,便看到了分布在三岔路口周圍的營帳,不過田野空曠,幾乎沒有樹木可供藏身,不得快速接近。
就在發愁如何接近并通過之時,突然想起自己還會法術,于是抬起左臂,彈出一張符咒,畫寫隱身符隱去了自己的身形。
隱去身形之后,快速靠近了三岔路口,張墨先前所說無誤,根據營帳的數量估算,這里至少也駐扎有兩千士兵。
在三岔路口的西北不遠處就有一處村莊,村子雖然蕭瑟破敗,房屋卻不少,目測有上百棟房屋,按照戶部統計的平均一戶五口來計算,村子里至少也有五百人。
村子離敵軍士兵駐扎的三岔路口不過五六里,地勢較高且位于下風口,毒煙一旦蔓延到三岔路口,西北方向這處村落勢必不得幸免,
觀察完三岔路口附近的情況,收起隱身符去到了西北村落,為什么要去他自己也說不清,可能是看看村子里到底有多少人,以便于知道自己到底造了多大的孽。
村子自遠處看著破,到得近處更破,沿途見到的村民無不衣衫襤褸,面有菜色,連偶然遇到的老狗也餓的皮包骨頭,走路打晃。
是外人,見到村里來了外人,村民看他的眼神便多有警惕,為了不露出馬腳,只能低著頭,慢些走,裝作落難的災民。
街上有不少衣衫襤褸的小孩子,也不是百姓想生這么多,而是夫妻在一起就會有孕,有孕了只能生下來。
走過村里的幾條街道,自村口的一處草垛旁坐了下來,來去匆匆容易惹人起疑,坐會兒再回去。
村里的大人對他多有戒備,但頑童卻不怕他,見他坐在草垛旁,便有幾個頑童拿石子兒扔他。
能躲卻沒躲,內心深處甚至希望這些頑童多打自己兩下,如此這般,接下來毒死他們的時候,自己心里也能好受些。
但很快,就為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深深的愧疚,如假包換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人一旦想做某件事情,就會極力的為自己尋找做這件事情的借口和理由,以此獲得內心的平和,這是俗人才會有的毛病,而今自己竟然也會生出這種想法,虛偽,真虛偽。
起初這些頑童還不敢太過靠近,眼見不還手,膽子便大了起來,逐漸靠近,如此一來扔在他身上的石子就多了些。
此時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他甚至希望這些孩子用更大的石頭來砸自己,倒不是為自己接下來殺他們尋找借口,而是自己做了錯事,理應受到懲罰。
如果做大事必須冷血無情,殘害無辜,他寧肯一輩子不做大事,寧肯被人罵不顧大局,這些百姓都是無辜弱者,殺他們實屬喪盡天良,但形勢所逼,他實在無法在毒死敵方士兵的同時保全他們。
就在垂眉低頭,痛苦內疚之時,近處傳來了女人的聲音,聞聲抬頭,只見一個彎腰駝背的白發老嫗拿著一根燒火棍正在快步走近,一邊走一邊大聲呵斥,由于說的是方言,也不能完全聽懂,觀其神情語氣,當是在驅趕那些拿石子扔他的頑童。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那白發老嫗想必是出來搬拿柴草的,攆走了那些頑童之后,白發老嫗來到面前,低聲說了句什么。
沒有完全聽懂,便沒有接話。
見不吭聲,白發老嫗便沒有再說話,自草垛上抱了捆柴草轉身離開。
老嫗離開之后,抬頭看天,此時太陽已經偏西,到了生火做飯的時辰了,也到了動手的時辰了。
就在收回視線,起身想要離開之時,先前離開的那個白發老嫗竟然回來了,見想走,急忙快步追了上來,到得近前抓過的手,將一件東西塞進了他的手里。
抬手低頭,只見老嫗塞到他手里的竟然是半塊雜面菜餅。
老嫗又低聲說了句什么,然后匆匆離開。
不能完全聽懂老嫗說了什么,卻能聽出她最先說的兩個字是‘孩子’。
佇立原地,愕然發愣,良久過后回過神來,再畫隱身符,東行回返。
此時巴圖魯和陳立秋已經回來,見回返,陳立秋皺眉問道,“你怎么才回來?這都什么時辰了。”
“不用毒煙了,我不能殃及無辜。”正色說道。
陳立秋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我回去將大頭等人喊過來,直接硬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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