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三人都不曾接話,后宮的嬪妃都是皇上的女人,怎么可能讓近身驗查。眾人眼下面臨的最大難題不是有人假冒妃嬪混進了后宮,而是明知有人混進了后宮卻沒辦法將其找出來。
片刻的沉默之后,余一抬頭看向,“倭寇偷梁換柱,潛入后宮的目的是什么?”
皺眉搖頭,余一的這個問題也是關鍵所在,倭寇潛入后宮自然是為了接近皇上,但接近皇上的最終目的是什么卻不得而知,刺殺,蠱惑,亦或是挑撥離間,都有可能。
“大人,我有個下策。”大頭開口。
轉頭看向大頭。
大頭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說道,“如果后宮的妃子突然感染了瘟疫…...”
不等大頭說完便猜到他想說什么,立刻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你這可真是個下策,你以為大唐只有我一個人懂醫術?那些御醫都是酒囊飯袋?萬一查出是我們在搞鬼,如何收場?”
“就是,”釋玄明自一旁附和幫腔,“為了抓老鼠也不能放火燒房子呀。”
大頭不敢沖發火,卻不忌憚釋玄明,歪頭仰視,氣惱反問,“那你說怎么辦?”
急切思慮之后,釋玄明想到了一個辦法,“咱們認不出這女尸是誰,但皇上肯定認得出…...”
“你可拉倒吧,”大頭連連擺手,“你讓皇上來認尸?你想嚇死他呀?別說他不敢看這無頭尸體,就算他敢看,也不見得認得出來,你以為皇上跟咱們一樣只有一個老婆,他三宮六院,妃嬪無數,他哪記得哪個妃子的身體細節,更何況這些妃嬪身上連個黑痣都沒有,更沒法兒認了。”
“阿彌陀佛,我可沒老婆。”釋玄明合十唱佛。
大頭再度擺手,“你別阿彌了,像你這樣兒天天跑出去逛妓院,聽墻根兒,還俗是遲早的事兒。”
眼見大頭說的有點過了,便出言解圍,“玄明大師一心向佛,所行之事只是為了明心見性,你若一味胡說八道,萬一惹得他火起打你,我可不管。”
“我是個矬子,打我下地獄。”大頭笑道。
“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釋玄明再度合十。
余一手指女尸皺眉說道,“好了,別鬧了,這燙手的山芋如何處置?”
沉聲說道,“你說的對,這女尸當真是個燙手的山芋,這可是皇上的女人,即便她已經遇害,皇上也不會希望別人檢視她的尸身。”
“大人,您的意思是?”余一問道。
想了想,出言說道,“此人已經混進了后宮,抓不出來了。我只能給皇上上個折子,只說收到消息,有倭國女子易容混進了后宮,易容之人風池風府等穴道會插有細小銀針,讓他留心辨察,多加提防,皇上身邊也有大內高手貼身保護,那倭寇想要加害皇上也非易事。”
“不提女尸一事?”釋玄明問道。
搖頭說道,“不提,咱們御史臺肯定有皇上的眼線,他們會將我們帶回女尸一事密奏皇上,我只字不提,皇上也不會多想,因為他知道我不提此事是為了保全他的顏面。”
言罷,三人盡皆點頭,所說的辦法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又看向余一,“買具上好的棺材,連夜將尸體帶到城外,尋一處隱蔽所在妥善掩埋。”
余一點頭。
又道,“倘若有朝一日有人問起,只說驗尸之事由你獨自完成。”
“好。”余一再度點頭。
“你們先去買棺材吧,我出城一趟,我回來之前尸體不要帶走。”轉身出門。
出得房間,直接翻身上房,飛檐走壁,疾掠向南。
他去的是城南軍營,他不知道張墨的營帳在哪兒,而且他此行也不為尋找張墨,來到軍營亮明身份,徑直來到張善所在的中軍大帳。
雖然已是三更,營帳里卻是燈火通明,進去之后發現在場的都是當日前往西域護送倪家的紫氣高功,每人手邊都放著一個黃金盒子,不消說,張善特意挑了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將眾人請來,將他白日帶來的禮物分發給眾人。
張善和張墨都在,眾人見到來,紛紛起身沖其道謝。
這些人都值得信任,也沒有避諱眾人,意簡言賅的將無頭女尸一事說與眾人知道,包括他想如何處理此事也和盤托出。
聽得講說,眾人皆感驚訝,但深夜到訪可不只是為了告知此事,而是想向張善等人請教,在缺失頭顱的情況下,能否設法招魂,如果能招出此人魂魄,便能有的放矢,誅殺那混進后宮的女倭寇。
此舉也只是病急亂投醫,因為羅天秘法里的所有法術他都熟記于心,似這種情況貌似是無法招魂的,但他還是心存僥幸,畢竟張善等人的見識比他更加廣博。
半個時辰之后,怏怏回返,先前上清的高功法師幾乎全都在場,對于這種情況仍然束手無策,倒是有人提出可以自女尸遇害十丈之內起壇作法,嘗試招魂,但十丈這個范圍實在太小,如果知道女尸在哪兒遇害的,也就沒必要作法招魂了。
回到御史臺,余一等人已經準備好了棺材,命他們將女尸帶出去妥善掩埋,自己則回到住處書寫奏折。
奏折寫好之后便去尋楊開,卻發現楊開不在住處,去馬廄尋找,果然在那里。
自從馬駒出生,楊開算是有了牽掛,有了牽掛心中就多了充實,不過有了牽掛也就多了拖累。
將奏折交給楊開,又叮囑了幾句,然后攆他回去休息。
次日卯時,大頭過來叫起床,今天皇上要檢閱新軍,五品以上朝臣都要前往南門也就是朱雀門觀禮。
原來的那套武將官服已被吉王李保削砍的不堪穿戴,此番穿的是一套全新的,不管是文臣官服還是武將官服,朝廷都只發一套,如果損壞就要自己花錢再做新的,此番穿戴的武將官服就是大頭昨天請人加急趕工的。
之所以要穿武將官服是因為已經被剝奪了太子太師一職,目前還剩下驃騎大將軍和戶部尚書以及御史大夫,但后兩個是正三品和從三品,只有驃騎大將軍是從一品,稍后自南門外觀禮,從一品排位更加靠前。
大頭等人穿戴的也是武將官服,卯時三刻,眾人動身出門,只有騎的是黑公子,大頭等四人騎的都是御史臺的尋常胡馬,汗血寶馬太過神駿,身在長安,不便騎乘。
眾人趕到南門時一眾朝廷官員已經東西列隊,文臣在左,武將在右,官階越高離城門越近,官階越低離城門越遠。
一個時辰是八刻鐘,卯時六刻,禮部的鼓聲響起,新軍開始列隊入場,皇上先前命張善統領的新軍自南門外扎營,實則也是凸顯了對張善的重視。
三十萬兵馬自然不能全部入場,三路兵馬各自挑選一萬jing銳上場受閱,張善所部居中,同塵所部居左,龍顥天所部居右。
昨晚不曾睡好,眼見張墨并未露面,越發無聊,強打jing神站在隊列之中。
受閱新軍盡數到位,恰好已到辰時,鼓聲停止,太監高喊皇上親臨,如果是正常男子,拖腔拉調兒的扯著嗓子高喊肯定很是別扭,但太監嗓音細長,高喊之下竟然不顯突兀。
太監喊罷,皇上登臨城樓,司禮太監再喊參拜,文官雙膝跪地,武官和受閱新軍單膝跪地,俯身低頭,高呼萬歲。
與上朝一樣,便是檢閱新軍,皇上也不會隨便說話,一切皆有內侍和禮部主持,在為三位主帥發放虎符之前,內侍宣旨請上了多年駐守西域的老兵,以姚勵勤為首的西域老兵穿戴舊時盔甲,自城中列隊而出,單膝跪地,參見皇上。
皇上有心重賞忠勇,對于這群盡忠職守的老兵大加封賞,姚勵勤連升三級,封歸德將軍,食邑千戶,賜免死丹書,十惡之外三代免死。余下眾人盡數封為驍騎校尉,食邑百戶,賞免死丹書,十惡之外終生免死。
猜到皇上會對這些西域老兵大肆封賞,但他卻沒想到皇上會賞賜他們免死丹書,這免死丹書始見漢朝,通常只賞賜給開國元勛和大功之人,皇上如此破格重賞,足以褒獎忠義,振奮士氣。
連都想不到,這群老兵自然也想不到,面對盛隆皇恩,無不感激涕零,高聲謝恩之后在眾人羨慕的注視之下列隊退回。
待西域老兵退走,皇上走下城樓,來到城門外,與其一同出來的除了禁軍護衛,還有三個端著托盤的太監,雖然托盤所放之物皆由黃布覆蓋,但眾人都知道上面放的是虎符。
身為皇上是不能多說話的,話少顯得有威嚴,而話多則顯得平易近人,身為皇上,必須保持自己的威嚴,接下來仍由太監宣唱,“護國真人上前接符領命。”
張善邁步上前,稽首行禮。
太監將木盤遞給皇上,由皇上交給張善,待張善接過木盤,太監高喊發聲,“護國真人授黃玉兵符,伐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
直到這時,眾人才知道張善所部要去打誰,楊守亮乃楊復恭堂兄楊復光的義子,官拜山南西道節度使,手握重兵,盤踞漢中。
隨后便是同塵,授白玉兵符,伐江淮節度使孫儒。
最后是龍顥天,授紅玉兵符,伐西川節度使王建。
其他官員怎么想的不知道,但是他對皇上這樣的安排卻是多有佩服,漢中地勢險要,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楊守亮麾下有雄兵二十萬,這樣的硬骨頭自然得張善來啃。
而孫儒是出了名的兇殘,不但背信棄義殺了自己的舊主秦宗衡,還以人為食,充當軍糧,而且此人有投靠梁王朱全忠的跡象,朱全忠雖然眼下還沒有反叛,但端倪已現,必須在此人投靠朱全忠之前將其除掉。
派龍顥天打西川也很明智,龍顥天一直與朱全忠眉來眼去,暗中勾結,不能讓他離朱全忠太近,西川遠在西南,派龍顥天遠征西川可以切斷他投靠朱全忠的后路。
授予兵符,皇上回宮,三路兵馬即刻開拔,各赴戰場。
本想再去見見張墨,但是軍隊開拔,營中人來人往,再加上昨晚剛剛見過兩次,此番再去好像有失穩重,猶豫過后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與大頭等人一同回返御史臺。
此前曾經和大頭說過,皇上檢閱完新軍之后便與其動身出行,前去幫他尋找坐騎,故此回到御史臺便迫不及待的詢問何時動身,以及要做哪些準備。
“除了必備之物再采辦一些貴重禮物,途中我要去一趟天仙觀,拜見一下扶風真人,”說道,“后天走吧,眼下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大頭點頭應是,轉身退走。
待大頭離開,找出了朝廷官員的名冊,自司天臺的官員中找出了服部香奈所說的那兩個官員,當日前往登州暗中調查他的這兩個官員一個叫劉子夫,一個叫趙卓君,劉子夫今年五十有二,趙卓君三十三歲,與服部香奈所說的年紀也對得上。
他之所以找出這兩個人,倒不是因為二人暗中調查自己而有心報復,而是當日他隨手插在石縫里的那片龍鱗很可能被二人帶了回來,根據常理推斷,二人在發現龍鱗之后一定會帶回來,不會再放歸原處。
而服部香奈等人明明發現二人找到了龍鱗卻并未出手搶奪,也說明他們對這片龍鱗并沒有很大的興趣。
根據張善先前所說,那片龍鱗乃是龍之逆鱗,持拿龍鱗便可以感召青龍,當務之急是盡快尋回那片龍鱗。
目前有兩種可能,一是龍鱗被劉子夫和趙卓君交給了皇上,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片龍鱗仍然在二人手里,不管是哪種情況,想要尋回龍鱗都要慎之又慎,因為服部香奈曾經說過二人認為那片龍鱗乃是妖龍所有,如果自己尋找龍鱗之事泄露了出去,很容易被人懷疑自己做賊心虛,想要毀滅證據。
這二人都是末微小吏,對他們并不熟悉,由于二人官職太小,也犯不了什么很大的錯誤,御史臺對二人的記錄少之又少,也沒什么把柄。
沉吟良久,最終決定沖趙卓君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