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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魚塘實則是荷花池,只不過里面養著魚,由于此前洪郡王遇刺,其家眷便沒了住在王府的資格,搬走之后王府一直荒廢至今,而現在王府的仆役和丫鬟都是內務府臨時調來的,對王府也少有了解,故此荷花池里究竟有什么魚他們也不曉得。
早年喜歡釣魚是因為生活貧苦,釣魚主要是為了果腹,那時坐在河邊或水潭邊心中充滿了期待,只要浮漂一動,今天就可能有肉吃,而此時坐在近水的涼亭里握著魚竿卻沒了當年的心境,看似是在垂釣,實則卻是在整理思緒,后顧前瞻。
短時間內身份和地位的快速提升令他感到了一絲不安和些許惶恐,曾幾何時自己還是個獨居山村,食不果腹的小瘸子,而今卻是裂土封王,一步登天,連釣魚身邊都有丫鬟和仆役伺候著,巨大的反差讓他產生了強烈的錯覺,仿佛眼前的一切并不真實。
正所謂人生哪得多如意,凡事只求半稱心,但是回顧遇到師父至今,自己雖然也受了一些苦,遭了不少罪,但是與自己所得到和擁有的相比,自己所遭受的磨難實在是算不得什么,不但得到了大唐首富的慷慨饋贈,還得了一身好武藝,之所以說是得了一身好武藝而不是練了一身好武藝,乃是因為自己的混元神功玄妙非常,一朝練成,一勞永逸,連打坐練氣的過程都省了。
此外,自己做夢也不敢想自己能得到張墨的青睞,也不敢想自己能夠被封親王,彷如天底下所有的好事兒都被自己占了,這樣的人生實在是太順利了,自己的運氣也當真好的離譜。
所有人都喜歡好運氣,但運氣好的離譜心里難免不踏實,他是道士,懂得否極泰來,物極必反的道理,人不可能一直得天眷顧,也不可能一直順風順水,有起伏才是人生,他很擔心自己此時已經走到了好運的巔峰,接下來很可能要走下坡路,亦或是會遇到什么未知的劫難。
如何才能避免可能出現的劫難?或是換個說法,如何才能令自己身在高處卻理得心安,這是此時思考的事情。
古人云,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想要得天眷顧貌似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厚德載物,站在陰陽循環,天道承負的角度,德行越好,所能承受的東西就越多,如果德行有虧,即便暫時站在了山巔絕頂,也遲早會摔落懸崖。
“王爺,進些水果吧。”旁邊有人輕聲細語。
聞聲轉頭,只見一個秀美的丫鬟就站在近處,手里端著一只瓷盤,上面是一串剛洗好的葡萄。
“放在石桌上吧。”將視線挪回了荷花池。
由于丫鬟說話聲音很小,便不曾打斷他的思緒,繼續沉吟思慮,揣摩推敲那句厚德載物,他想修德不是因為眷戀權勢,只是感覺上天對自己實在是太好了,自己不能心安理得的承受,總得回饋些什么才是,而自己眼下已經卸任了戶部尚書和御史大夫,貌似也不能再為黎民百姓做什么了。
就在此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只纖纖玉手,指間輕捏著一粒葡萄。
回過神來再度轉頭,那丫鬟緊張臉紅,“王爺雙手不得空閑。”
聽對方這么說,才發現自己一手抓著魚竿,一手握著魚餌。
雖然丫鬟此舉多有曖昧,也不曾讓她下不來臺,便放下手中魚餌接過那粒葡萄,“你去忙吧,不用守著我。”
“伺候王爺是奴婢的本分,”丫鬟輕聲說道,“奴婢姓林名逸,本是今年入選秀女,琴棋音律皆有涉獵,對王爺也多有仰慕。”
聽得此人表白,并不感覺意外,因為大唐風氣較前朝要開放許多,女子不管是衣著穿戴還是待人接物都很是大方,遇到喜歡的男子主動開口也不稀奇。
俗話說惡拳不打笑臉人,雖不心動,卻也并不討厭此人,便隨口問道,“你仰慕我什么呀?”
“王爺武功高強,颯爽俊朗,不過奴婢最仰慕的還是王爺的高尚德行。”林逸微笑回話。
先前正想到德行,聽得林逸言語,便隨意再問,“我有什么德行?”
“王爺仁心至善,求真務實,扶正糾偏不懼萬夫所指,濟世救苦不求青史留名。”林逸說道。
“哈哈,我有你說的這么好嗎?”笑問,實則林逸的這番話當真說到了他心坎里,因為他的確是這么做的,只要對社稷民生有利的事情他就會去做,絲毫不在乎別人怎么評價自己。
“有的,”林逸微笑點頭,“與那些沽名釣譽的清流言官相比,王爺一心為公,不求虛名才是真正的大善忠義。”
不等接話,大頭便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大人,小鷹拉肚子咋回事兒啊?”
“你都喂的什么?”將那粒葡萄塞進嘴里,轉而挑起魚竿重新掛餌。
“肉啊。”大頭走過來坐到了旁邊。
“什么肉?”問道。
“上好的羊肉。”大頭說道。
“羊肉太韌,它的腸胃不得耐受,”拋餌入水,“換成雞肉或魚肉,雞的內臟也可以多喂一些。”
“哦,好。”大頭點頭,眼見林逸端著一串葡萄,便隨手拿了過來,蹲到身旁,“大人,你快釣,釣到魚我順便兒拿走。”
“快不快我說了不算,得看它們上不上鉤。”隨口說道。
“大人,有個事兒跟您說一聲,”葡萄在當下是稀罕物,大頭不舍得吐皮兒,“今天早上我們也遞交了辭呈。”
聽得大頭言語,陡然皺眉,“你們遞交了什么辭呈?”
“御史和羽林將軍都辭了。”大頭隨口說道。
聞言皺眉咂舌,“誰的主意,為什么事先不跟我說一聲?”
“觀音的主意,”大頭說道,“她聽楊開說您今天早上將驃騎大將軍也辭了,便跟我們提議將御史和羽林將軍辭了。”
聽二人說到正事兒,林逸便識趣走遠。
“你知不知道你們辭去官職意味著什么?”沉聲問道。
“知道,”大頭說道,“意味著我們不聽皇上的,只聽您的。”
“你們就一點兒退路不給自己留?”緊盯浮漂。
“您就是我們的退路。”大頭說道。
“有些莽撞了,”說道,“你們這么搞,很容易讓皇上懷疑我在結黨營私。”
“他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大頭不以為然,“前天您剛說要辭去戶部尚書和御史大夫,朝廷昨天就急不可耐的派人去接,好像唯恐怕您會反悔一樣,磨還沒卸呢,就不要驢了?”
“你才是驢呢。”揚起魚竿,沒釣著,魚跑了。
也沒有再掛餌,而是將魚竿放到一旁,抓過大頭手里的半串葡萄,掐摘嚼食,“搞了半天你們是在為我叫屈呀。”
“對,”大頭也不藏掖,“還是您有數兒,急流勇退,若是再待下去,估計人家要迫不及待的攆咱走了。”
“你們想多了,”隨口說道,“皇上封我為親王,這是莫大榮耀。”
“親王不是官兒,沒實權哪,”大頭說道,“總之我們心里不痛快,”
“你要實權干什么?”將剩下的幾粒葡萄還給大頭,“現在多好,無官一身輕,做人一定要識趣,該走就走,別等人家攆。”
“送神容易請神難,”大頭撇嘴說道,“用得著咱們的時候若是再想叫咱們回來,那就得看咱愿不愿意了。”
“好了,別發牢騷了,”重新掛餌,“回去喂你的鷹吧,另外武功也別懈怠了,難得空閑,一定要抓緊時間進行準備,離開長安之后咱們指不定會遇到什么事情。”
“好。”大頭站立起身,轉身想走。
“等等,”突然想起一事,“府上的丫鬟都是今年的秀女,你看看有沒有順眼的。”
“多謝大人惦記,就我這樣兒的,還是別禍害人家了,”大頭沖擺了擺手,“大人,您慢慢釣吧,我先走了。”
“倪家在長安的產業該處理的早些處理,”說道,“太平客棧收拾好倪府的東西就要走了,到時候讓他們將變現所得金銀一并帶走,倪家過慣了富足的生活,得多給他們送些錢過去。”
大頭尚未接話,前院突然傳來了余一的驚呼。
聽得余一呼喊,二人急切對視,轉而施出身法,急赴前往。
余一的呼喊聲中多有震驚,第一時間想到是不是倭寇前來偷襲,不過匆匆趕到之后卻發現余一正在推門而出,附近并無倭寇身影。
“出了什么事?”急切四顧。
“大人,我看到了我的小師妹。”余一一時之間也不習慣改變稱呼。
“你不是將她安置在了城外的庵堂嗎?”疑惑問道,十方庵慘遭變故,只有一個小尼姑得以幸存,他和大頭將那小尼姑送來長安之后,余一將其安置在了城外的庵堂。
“對,”余一緊張點頭,“我剛才自房中演練正眼法藏,突然看到了她所在的庵堂,近在咫尺,無比真切。”
“咦,大人,您不是說正眼法藏可以破開虛空嗎,余一是不是練成了?”大頭疑惑好奇。
“有可能,余一,你再施展一次我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