稔穅看著眼前黑黝黝的槍口,腿都在打顫,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擠出個笑臉開口
“軍爺饒命,小人有要事求見貴府主人,勞煩軍爺通傳一聲。”
“可有拜帖?”
“沒,沒有……”稔穅干巴巴的答了一句。
“我家主人豈是你說見就見的!趕緊滾開,再吵吵嚷嚷的,小心我一槍崩了你!”那個士兵得知稔穅沒有拜帖,又看了他一眼,瞧見稔穅穿著半舊不新的衣服,渾身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富貴人家的下人,心中不禁生出輕蔑之意,認定了稔穅是起了歪心思來攀附的,當即出言恐嚇,想要把人攆走。
“軍爺,慢著,軍爺,我家主人是章薤白,求軍爺通融,我主人危在旦夕,讓我前來求救,小人說的都是真的,求軍爺通融……”稔穅眼見著士兵要攆人,咬牙‘噗通’一聲跪下,姿態放得極低,只是半步也未往后挪,很是堅定。
“你……”
“等等!”士兵抬腳正要踹人,一旁站著的另一個士兵忽然出聲阻攔,將人拉到一旁說話。
“你干嘛呀!那人在這兒耍無賴,你還不讓我趕人?”
“他的樣子不像是作假,主人這處府邸知道的人并不多,既然能求到這處,想來他的主人定然是知道主子的。”
“知道又如何,咱家主子又不是救世主。”
“他說他的主子是章薤白,這章薤白是永春班的班主,我記得咱家主人以前可是很愛聽他的戲,莫不是真同主子有幾分交情,再說這么多年了誰敢來這兒鬧事……”
“行了行了!你要去幫他傳話你就去,我懶得管了。”那士兵說完就回到崗位,看也未看稔穅一眼,倒是另一個,進了府門,想來是去回話了。
稔穅見此緊繃的脊背微微放松,呼出一口氣,還好,這消息總歸是送到了,班主有救了!
————————————
煙花間
和光穿好衣服,拖著渾身傷痛走到門口,推了推門,沒有推開,只有一陣門鎖磕碰的聲響,隨即傳來一道男聲:
“姑娘好好在此處歇著吧!少爺吩咐過讓您在這兒等他,晚上再來過夜。”男人的話很是露骨,語氣也帶著些不屑和刻薄。
和光聞言身子一頓,沒說什么,轉身又挪到窗邊,伸手一推,窗戶打開。
還好,林非灼沒有將窗戶封死。和光想著,直接踩著凳子,爬上了窗戶,坐在了窗欞上。
煙花間雖是座青樓,但位置選得極好,背靠春水河,透過窗子望過去,煙波浩渺、堤岸邊楊柳依依,時不時的還有些花船從河面飄過去,那是煙花間的姑娘在招待貴客。
和光所在的屋子在二樓,和光低頭看過去,她懸在空中的腳下面是春水河灣覆著青草的泥土地。
跳下去死不了,和光想著,畢竟她還沒有同薤白告別,這條命不能丟。和光面色冷淡,單手輕輕一撐,瘦削的身影便直接落了下去,像一只斷了翅膀的蝴蝶。
和光重重砸在了地上,右腿傳來的刺痛使得她不能立刻爬起來,和光皺著眉,咬牙忍痛,火紅的裙擺鋪散開在青色的草地上,像一片鮮艷的花朵,只是如今春色已盡,再好看的花也該謝了……
片刻之后,和光掙扎起身,如她所料,跳下來死不了,只是斷了條腿罷了。
和光摸著劇痛難忍的右腿神色復雜,其實她有更好的方法走出這間屋子的,哪怕是綁著床單爬下來,也比直接跳下來好,只是她此番不過是為了道別而不是活下去,說是留著這條命,也僅僅只需要留著命罷了。
和光拖著斷腿走到河邊,攤開左手,掌心靜靜躺著枚戒指。和光盯著它看了半晌。
戒指顏色暗淡,微微有些變形,連串著它的紅繩都褪了色,再沒有和光記憶里泛著光彩的樣子。
和光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自己從林非灼手里接過它的欣喜之情,哪怕這只是管家挑的,哪怕……哪怕它不合自己的尺寸,但和光依舊是高興地親自串了紅繩日日戴在脖子上。
“物猶如此,情何以堪……”戒指歷經兩世都不復光彩,更何況感情!她的一廂情愿到現在也該結束了。
和光輕聲呢喃,下一秒直接揚手一拋,戒指伴著紅繩落入河水之中瞬間不見了蹤影。
和光看也未看,毫不留戀的轉身,拖著殘破的身子循著路回永春班,章薤白還在等自己呢……
————————————
永春班暗窖
章薤白傷得重,雖然和光及時給他喂了藥,但他還是昏睡了將近三個時辰,此刻才悠悠轉醒。
章薤白眼睫輕顫,入眼便是一片黑漆漆的洞頂,偏了偏頭才在角落看到一束微弱的燭光。
章薤白撐著床榻坐起身,環顧一周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和光房間的地窖里。想起和光他猛然起身,眼前一暈又跌回塌上。他記得自己昏過去之前曾叫和光逃跑,如今躲在這兒的應當是和光,而不是自己!
章薤白緩了緩,準備起身去尋和光,方才他仔細看過,墻角的燭臺底下積了許多蠟,現在應當是戌時左右了,和光若是被林非灼抓走了,現下怕是……
章薤白越想越怕,慌亂起身間扯下了床上的被子,和光塞在他枕邊的信也被帶落在地。
章薤白彎腰撿起那封信,傷痕累累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那信上只有一句話
‘等我回來’
章薤白雙腿發軟,跌在地上。和光說等她回來,他明明知道林非灼要害她,她還是去了!章薤白原本心中還抱有一絲幻想,此刻卻是絕望了。他耳邊忽然響起林非灼惡毒的話
‘章薤白,我要你親眼看看,你心愛的女人是如何在我身下婉轉承歡的!’
他腦中‘轟’一聲炸開,手腳并用的從地上爬起來,朝著樓梯跑過去,栽了跟頭也不在意,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爬上了樓梯,伸手一推頭上的床板,卻是沒能推開。
章薤白一愣,隨即發了瘋似的砸著那塊板子,滿目赤紅,狀若厲鬼。
此刻他還有什么不明白,是和光故意鎖了地窖出口,甚至她留在此處、自投羅網也是故意的,和光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