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典當密錄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這樣快樂的日子不過五年,岑西眷終于還是撐不住了。從一年前起,岑西眷因為魂力將盡,身體便開始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起先是嗜睡、身上出現不明原因的青紫,如今更是已經無法行走,只能終日躺在床上,一天也只有一兩個時辰的清醒時候。

岑西眷起先還能瞞著半枝,用別的借口搪塞過去,可隨著病情越來越重,半枝起了疑心,岑西眷無法,到底是說出了實情,連帶著十年前的恩怨糾葛都告訴了半枝,只不過岑西眷獨活的那十年,他卻是沒說。

“阿眷,喝點粥吧。”

半枝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將岑西眷扶起來,眉眼間一片溫柔寧靜。起先半枝看著岑西眷日漸憔悴的模樣還會急的掉眼淚,那一雙杏眼中幾乎日日含淚,可自從她知道了從前的一切后,便不再流淚了。她知道她會隨著阿眷一起走的,無論是地府黃泉還是蒼茫天地,他都不會丟下她。

“枝枝……”

男人瘦的幾乎只剩一副骨架,半枝不用廢什么力氣就將他攙了起來。岑西眷靠在青色緞面引枕上越發襯得他蒼白脆弱,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垂散在床榻之上,像是人間第一抹雪色,絕美而又單薄。

他臉上也沒什么肉了,顴骨高高突起,下巴尖銳,面上還起了一層細密的褶皺,一直蔓延到脖頸,在松垮的皮膚下是明顯的青色筋脈。原本合身的白色里衣如今套在他身上也空蕩蕩的,像是一具失去生機的骷髏,這幅模樣便是比普通老頭都難看些,唯獨一雙眸子,還留著同當初一樣的深情,只是如今也甚少睜開了。

岑西眷想要和半枝多說些話,可嗓子像是被煙熏火燎一般,只是喚了一句‘枝枝’便如同被刀子劃了一道,痛得他額角冒汗。他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竟是連對著半枝笑一笑都做不到了。

“阿眷,別急,先喝杯水,慢慢說。”

半枝能感覺到自己手中握著的枯骨般的手有些冒冷汗,心知岑西眷因著說不出話有些著急了,她眨了眨眼,硬生生將眼中的淚意憋回去,給岑西眷喂了一小勺蜂蜜水。

“你……可……還……好……”

岑西眷說一個字便要停下來緩上好一會兒,原本清冷如玉的聲音眼下已經辨不出人聲了,半枝俯身將耳朵湊在岑西眷蒼白的唇邊,通過含糊不清的氣聲努力聽清岑西眷的話。

你可還好,這是岑西眷昏迷三天之后同她說的第一句話。岑西眷知道半枝要靠他供養,如今他已經無力支持,他怕半枝也要忍受這般苦楚。

“阿眷,你放心,我很好,你看,我真的很好。”

半枝撫著岑西眷起伏不定的胸口,替他順氣,一邊柔聲回答他的話。似是擔心岑西眷不相信,她又站起身,在岑西眷面前轉了個圈兒,讓他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岑西眷雙眼半闔著,有些沒精神似的,他努力的想要睜大眼睛,可眼前只能瞧見半枝翻飛翩躚的淺紫色裙擺,他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半枝沒等到岑西眷的回應,便又坐回原處,俯身上前,細白的雙手托住岑西眷的臉,仰頭將唇貼了上去。她知道岑西眷怕是瞧不見了,還好他還能感覺到,她還有辦法讓他知道她很好。

半枝是靈器所化,這些皮肉之苦她不必受,只是等到岑西眷身死之時,她也會瞬間灰飛煙滅罷了。她很慶幸,現在她還能照顧她的阿眷。

“枝枝……不……要…怕……”

岑西眷感覺到唇上的一抹柔軟,黯淡的眸子里閃著點點笑意,像是破云而出的星子,很是燦爛。

他知道他沒有時間了,他早知道結果,如今也沒什么好怕的,只是他舍不得枝枝,他的枝枝是個善良心軟的小姑娘,要她親眼瞧著自己死去,實在太過殘忍。

“阿眷,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半枝額頭與岑西眷相抵,二人的唇也貼在一處,連說話都像是在動情的描摹著對方的唇形,抵死纏綿不過如此。

“枝…枝,我想……吃…你做……的……面。”

岑西眷極費力的說著,半枝瞥了眼在小幾上未用幾口的粥,點點頭,讓岑西眷先休息一會兒后便匆匆忙忙的走出了廂房,步履間還帶著些輕快之意,畢竟岑西眷好不容易想吃些什么,她是真的開心。

“出……來吧。”

岑西眷躺在床上,歪著頭瞧著半枝走出房門,這才瞧著虛空虛虛說了一句。下一瞬房中便憑空出現一個女人,那人轉過身,赫然是破曉。

“準備好了?”

半枝走到床前,沒有多說,只問了這么一句。岑西眷聞言閉上了眼,就算是回應了。

半枝見狀也沒有猶豫,指尖白光一閃,手腕翻動間,岑西眷的雙手便落入了她變換出來的木匣子里。半枝蓋好匣子,這才去瞧床上的岑西眷。男人這時已經睜開了眼,面上一片平靜,哪怕身側放著的胳膊如今光禿禿的只剩下截面整齊的手腕,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破曉面上雖不顯,可心里也是高看這岑西眷一眼的。要知道她砍了他的雙手,雖沒什么血流如注的場面,可那斷手之痛卻一分都不會少,岑西眷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這般心性絕非常人所有。

“要不要我去將她叫來?你的時間不多了,這怕是最后一面。”

破曉知道岑西眷眼下已經是輕弩之末了,要是半枝再不來,便見不到最后一面了。她只當是岑西眷故意將半枝支走是為了方便自己行事,眼下她不忍心二人就此錯過,倒是主動開口想要幫岑西眷這個忙。

“多謝……不用……她…會哭……”

岑西眷聞言,出奇的有些著急,連忙出聲阻止了破曉。他不想半枝瞧見他如今的樣子。原就是個瘸子,如今還沒了雙手,若是半枝哭了,他都沒辦法替她擦干眼淚。

破曉聽了岑西眷的話,心中一動,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又憑空消失了。

岑西眷閉上了眼,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身體一點一點變涼,如今他能做的就是等死。

“枝枝……我愛你。”

三年后

“恭喜恭喜啊!”

“恭喜岑先生喜得千金啊!”

“喲!這岑千金長得可真標志!瞧這皮膚白得發亮似的!”

“是呀是呀!杏眼瓊鼻櫻桃嘴,是個難得的清秀佳人啊!”

滬城岑府岑老爺一月前喜得千金,今日正是那位岑小姐的滿月酒。

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抱著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嬰,正笑著同前來恭賀的客人交談。懷中的女嬰一雙杏眼滴溜溜的打轉,瞧著很是討喜。

那便是轉世投胎的半枝了,只是她再也遇不到她的阿眷了。

“主子,那岑西眷真的再無轉世投胎的可能了么?”

銀耳和破曉坐在院中枝葉蔥郁的大樹上,望著岑府內的熱鬧景象。銀耳忽的就想起了當年那個清冷內斂的男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的魂魄早在供養半枝的那十年就受了無法修復的損傷,再加上后來的五年時間,便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轉世投胎了,如今他怕是已經消散在這天地間了。

破曉聲音淡淡,想到岑西眷也有些遺憾。世間之事總是如此,不是愛而不得,便是得而不久。

“就這樣散了么……”

銀耳頭上的貓耳朵耷拉下來,有些沮喪。

破曉瞧著他這模樣有些想笑,只是怕銀耳惱她,到底是忍住了。

“銀耳,你知道這女娃是誰么?”

破曉望著不遠處的女嬰,忽的問出口。

“她不是半枝么?”

銀耳有些發懵,回話的樣子有些呆呆愣愣的。

“不,她是岑半枝,岑西眷的半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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