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娜口中發出一聲尖叫,然后便是一陣劇痛,她已摔在地面上,幸好林中的草都長得很厚,她還沒被摔死,只是草尖上布滿了碎冰,頃刻滲入她的衣服內,她覺得渾身都很痛、很冷。
這時,前方傳來一陣獸吼,她一抬頭,便看到一道白光迎面而來。她完全僵住了,動都動不了,以為這回必死無疑,不由得緊緊閉上了雙眼。幸運的是,她遲遲沒有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張開眼,剛好看到面前展開一個薄薄的藍光盾,已經快要消失了。她轉頭望向白衣美人的方向,剛好看到對方松了一口氣,就知道是對方救了自己。
但是現在安心還太早,雖然魔獸已被她的火毒汁液折磨得元氣大傷,只能左右搖晃著身體,吐出的口水也失去了原先的力道,但她離得太近,還是有可能被傷著的。她忍住身上的疼痛盡力往后挪,剛好避開了幾點魔獸的口水。
魔獸似乎為她逃開而憤怒著,龐大的身軀猛然掃動,隨即一聲怒吼,無數碎石草屑便呼嘯往明娜的方向襲去,明娜嚇得抱頭撲倒在地,隨著一陣強風刮過,許多樹枝、泥塊和碎石打在她身上,她痛得眼淚直流。
魔獸又是一聲怒吼,明娜身上抖了一下,以為又要再挨一輪樹枝石碎了,誰知眼前一花,便被人抱住跳開,轉眼間就來到了空地邊上,而她原來趴著的地方,已是一片冰霜。她回頭一看,原來是爺爺救了自己,心中一陣委屈,眼淚嘩啦一下流了出來:“爺爺——”
“沒事沒事,有我在呢。”蕭天劍輕輕拍著孫女的頭,顧不上說別的,便拿著劍嚴陣以對。
這時林中的情形已截然不同了,二三十個精靈出現在四周,用弓箭或魔法攻擊受傷的魔獸。雖然大部分的箭都收效甚微,但其中兩枝黑得發紅的鋼箭卻深深插入了魔獸的身體。它不甘地掙扎著,動作幅度越來越小,漸漸地,完全不動了。
路西恩排開同伴上前去檢查,又拿長刀戳穿魔獸的眼睛,見它仍一動不動,才確認它是真的死了,回頭對一個神態威嚴、手執綠色木杖、年紀顯然較大的精靈點了點頭。
那名精靈松了口氣,又再肅然問道:“怎么回事?巡邏隊的人怎么會把魔獸放進來了?雖然是只未成年的,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忽略的。芙諾雅和奧羅拉遇險,居然遲遲未有人發現。如果不是雪兒來報信,她們就危險了。”
精靈們都低下了頭,執杖精靈又再質問已經被攙扶過來的黑衣女人:“你們要離開駐地,為什么不帶護衛?魔獸的力量一過夏天就會開始復蘇,你難道不知道嗎?剛才要是我們沒趕到,或來得遲些,你們怎么辦?!”
黑衣女人聞言低下了頭:“對不起,父親,是我疏忽了。”頓了頓,她又抬頭道:“剛才那個人類小孩把一瓶不明藥水摔在魔獸身上,似乎給魔獸造成了巨大的傷害。父親……”
眾人(精靈)的眼光頓時全落在明娜身上,明娜往爺爺懷里縮了縮,手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蕭天劍嚴肅地問她:“明娜,你摔了什么東西到魔獸身上?”
明娜小聲答道:“就是那個火毒汁液,森內特爺爺用剩的……”
蕭天劍睜大了眼:“就是裝在瓶子里的?你把整瓶都……”見孫女點頭,他不禁有仰天長嘯的沖動,那足夠做二十支火毒箭了,全部用在一只未成年的魔獸身上,這實在是太……太浪費了!
但眼下他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在那種危機關頭,要一個孩子考慮毒汁份量,似乎不太實際,但那么小的孩子,居然膽敢跑到森林深處來跟魔獸作對,她膽子也太大了。
“明娜,我記得早上叫你乖乖呆在房間里溫習功課的,你怎么會跑到這里來?還帶了那么危險的藥水!對付魔獸這種危險的事,交給大人就可以了,你留下來干什么?!你覺得逞英雄很好玩?!不許再這樣做了!下回見到魔獸,馬上給我跑,聽到沒有?!”
明娜乖乖低頭聽訓,心里有些委屈,她又不是有意招惹魔獸的,只是跟著小拉來,剛好碰上了。她剛才很勇敢啊,爺爺為什么反而罵她?
她忽然想起拉德洛不知怎么樣了,便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他雙眼緊閉地睡在一個成年男精靈的懷中,除了臉色蒼白些,似乎沒受什么傷,才暗暗松了口氣。
黑衣女人聽到蕭天劍的話,冷哼道:“這個孩子還算有些勇氣,你自稱是個英雄,居然要別人當膽小鬼?真是了不起的教育方式。”
蕭天劍有些訕訕地,不好反駁她,只好轉頭去問那位白衣美人:“芙諾雅,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白衣美人芙諾雅公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有些皮外傷,已經好了。”她回頭對身后的精靈說:“你帶人去鎮子上看看吧,巡邏隊的人似乎還沒出現,鎮上不知有沒有人受傷,如果有傷得重的,馬上通知我。”那精靈應了,招呼了幾個同伴往鎮子方向掠去。
蕭天劍見芙諾雅不是問候其他精靈有沒有受傷,就是查看那個半精靈孩子的情況,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尷尬。
執杖精靈輕輕用木杖點了點腳下的土地,等蕭天劍將目光移到他身上,便道:“看來火毒箭的效果不錯,我們不必再爭論下去了,接下來的行動,希望你能繼續協助我們。”蕭天劍忙應了,那精靈點了點頭,便示意其他人跟他一起離開。
蕭天劍正想上前對芙諾雅說些什么,卻被她妹妹搶了先:“姐姐,想不到拉德洛居然有這種天賦,還真是驚喜呢。我們帶他回駐地觀察一晚吧,免得出事。”
芙諾雅有些吃驚:“這樣可以嗎?母親說過……”“母親的確說過非精靈不能進入駐地。”奧羅拉公主傲然一笑,“但連人類都可以進去議事了,咱們的孩子住一晚又怎么了?他還救了我們呢。”
芙諾雅聞言笑了,讓別的精靈抱起孩子就走,蕭天劍剛要追上去,卻被明娜拽住了衣袖:“爺爺,我好疼……”蕭天劍低頭一看孫女,嚇了一跳,明娜全身上下都沾滿了血跡,右腳還有輕微的抽搐。他再也顧不上別的了,抱起孫女就往幻靈鎮跑。
明娜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痛了,加上林中結了很多冰,寒氣也越來越重。她微微發著抖,直到回到客店房間里,爺爺找來一大桶熱水,又往里面倒了好幾瓶藥水,再讓她進去泡,才覺得暖和起來。
蕭天劍去找治寒氣的藥,交待孫女自己清洗身體。明娜脫掉衣服,看著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在藥水的浸泡下慢慢愈合,疼痛也漸漸消失,覺得真是神奇。這會不會又是森內特爺爺做的藥?
洗完澡,換上干凈衣服,明娜一拐一拐地走向大床,往上面一躺,身上軟綿綿的,累得不行。她打了個哈欠,睡了。
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她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都已經上了藥,還被包扎了起來,右腳上綁著厚厚的繃帶,暖暖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不知涂的是什么藥。
蕭天劍正在床邊忙碌,似乎在收拾什么東西,明娜好奇地問:“爺爺,你在干什么?”蕭天劍回頭笑笑:“醒了?飯在床頭柜上,還熱著呢,快吃吧。我正在收拾行李,要出去幾天。”
正往床頭柜上湊的明娜聞言愣住,小嘴一扁:“你又要丟下我了!”
蕭天劍忙道:“不是要丟下你,爺爺是要去殺雪原魔獸啊,你忘了嗎?爺爺做那些火毒箭就是為了殺它們。現在天氣越來越涼快了,要是等到冬天再去,它們的力量增強,就不容易殺了,所以要盡早出發。想想白天的情形,今天只有一個半精靈受傷,但下次就難說了。你也不想鎮子上的人被魔獸殺死吧?”
明娜歪頭著想了想,認為自己還是挺喜歡這個鎮子和那些半精靈的,便點頭道:“那好吧,可我也要去,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那可不行。”蕭天劍嚇了一跳,“今天你差點沒命,那還只是一只未成年的魔獸呢,可不是每次都能象今天那樣好運的,乖乖留在這里,你還要養傷。”
明娜挪動了一下手腳,發現以自己的情況要走遠路,的確有些勉強,只好同意了,但要求爺爺盡快回來:“爺爺答應過最多一兩個月就要回去的,馬歇爾爺爺還在等我們呢,現在都有一個半月了,爺爺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蕭天劍瞇了瞇眼,扯開一個假笑:“放心,我一定會盡——快——趕回來的!”
他這一去,好幾天都沒傳信回來,不過明娜從老喬那邊打聽到,事情應該挺順利,似乎已經殺死不少雪原魔獸了,她也安了心。一連幾天,她都因為行動不便而被迫留在房間里,無法外出,除了老喬和半精靈少年萊弗偶爾來陪她聊聊天,她便只能自己看書或練習魔法。
她有些意外地發現,自己的魔力似乎提高了,可她自從離開老魔法師家,已經有好些天沒有練習冥想了,為什么魔力反而提高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也不再煩惱下去。見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便把書本全都丟在一邊,往樓下跑去。
來到樓下餐廳,她有些意外地發現店里來了新的客人,跟半精靈們不同,這些人身材壯碩,有幾個人還長了胡子,從衣著上看,應該是跟她一樣的人類,有些象其頓小酒館里見過的那些傭兵,但不知為什么,這幾個人總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
他們正聚在餐廳中喝酒說話,有些吵鬧,半精靈們都避得遠遠的。明娜小心翼翼地湊近了長桌,向老喬打了聲招呼,后者很高興地道:“日安,小明娜,傷都好了吧?”
明娜笑著點點頭:“我都好了,謝謝喬大叔的藥湯,很好喝哦。”老喬樂呵呵地:“餓了吧?午飯馬上就好。”他轉身盛了一木碗熱湯來,里面是滿滿的蘑菇和植物塊莖,然后又摘了窗上的一串紅果子:“給,你最喜歡吃這種是不是?”
明娜大聲道謝,便接過果子吃起來,邊喝湯邊跟老喬聊起了爺爺的事。老喬笑著說:“今天該有信傳回來了,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應該已經把全部魔獸都干掉了。說不定冬天以前,我們還能回到以前住的地方拿些舊東西呢,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以前住的地方?”
“沒錯,我們以前住的地方,其實是半精靈們一直以來的秘密聚集地,不過在那里住過的人并不多,那里是我們存放東西的地方。”老喬笑著為明娜解惑,卻忽然板起了臉,望向她身后:“這位客人想要什么?”
明娜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傭兵正把耳朵往他們這邊湊,被喬發現了,有些訕訕地:“沒什么……我看那湯不錯,能給我來一份嗎?”
“等著!”老喬冷冷地應了,回頭盛了一盆送過去,放到傭兵們桌上的時候,似是不經意地,輕輕用煙桿子敲了敲旁邊的樹樁桌子,桌面頓時裂開一道大縫。他一邊嘟囔著木料不結實,一邊往幾個傭兵身上掃了一眼,便轉回長桌上來。
他一離開,幾個傭兵就開始了竊竊私語,似乎對那張樹樁桌子上的裂縫很有興趣。
明娜小聲問老喬:“他們是誰呀?”
“新來的人類傭兵。”老喬撇撇嘴,“不是老客人,大概是向別人打聽了竅門,自個兒來的,不懂規矩,在附近隨便亂闖,還跟巡邏隊的人打了一架。就是因為他們,魔獸來的那天,巡邏隊才沒發現你們在森林里遇險。”他從廚房拿出一籃蘋果來,遞給明娜:“帶著和小王子一起吃吧,這些人留在店里,不知會鬧什么事,你出去躲躲,晚飯時再回來。”
明娜點頭應了,吃完飯,就拎過籃子往外跑。剛跑出不遠,小腿上不知被什么東西打中了,一時發軟,摔倒在地上,籃子里的蘋果滾了兩個出來。她爬起身來正想去撿,卻有人先她一步把蘋果拿到了手。
那是個中年男人,正是剛才店里見到的傭兵中的一個,裂開嘴對她一笑,露出發黑的牙齒:“小妹妹,走路怎么這么不小心呀?來來來,快收好了。”
明娜心中發毛,小心地接過蘋果,道了聲謝,便想繼續往前走,卻被另一個傭兵拉住了:“別急著走嘛,難得在這種地方見到同胞,你也是人類對不對?陪叔叔們聊聊天嘛。”
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一道又長又深的傷疤蓋住了半邊臉,嘴里叼著跟牙簽,笑嘻嘻地看著她。
明娜被兩個男人夾在中間,心中害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