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關神石碎片的消息,穆長寧先是一喜,畢竟她在南下這一條路上,望穿都沒有任何相干感應,可在回過味來之后,她嘴角不免抽了抽,“他?怎么會是他!”
“我怎么會知道?”望穿翻個白眼,“我也只是感覺到冥冥之中有這么一絲契機而已,抓住了這一絲牽扯,也許他就會成為那個牽引人了。”
這也就意味著,以后她還得跟那十三少多多接觸!
穆長寧略感牙疼,不過好不容易有了這一絲線索,她忍!
已經到了寅時,王家人熬了這么久,一個個都有些困倦了,穆長寧神識覆蓋著整個王家,不曾發現有任何奇怪之處。
不是那妖物不在城內,便是那妖物的目標不是這里。
穆長寧心中微動,將神識覆蓋到了整個興平鎮,這個小鎮不大不百來戶人家,她很快找到其余守夜的十二個人,確定了他們的位置和現狀,目前皆都相安無事。
只是守了這么久,十三少那一行人多少都有點不耐煩。
莫非十三少布在鎮外的隔絕陣真的起了作用,那妖物不敢再進城來劫掠嬰孩?
越接近黎明,空氣中的濕冷之氣越重,某些鳥叫蟲鳴也愈發激切,如泣如訴,不知為何,穆長寧心頭總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一道黑影飛速竄過,即便她已經足夠警惕,一時間也捕捉不到它的蹤影。
“來了!”
她心中一頓,極力想確定那道黑影的蹤跡,可惜無果。
耳邊的蛩蛩蟲語更加響亮了,聽在耳中像極了嬰孩哭聲,壓抑在心頭的情緒讓人無端沉悶。穆長寧只覺得有一瞬恍惚,猛地回神,她咬了口舌尖,又默念著清心咒,將那股煩悶焦躁拋之腦后。
黑暗中,她的眸子變成了淡淡的紫色,整個興平鎮的風吹草動都被她收于眼底。
忽的,那道黑影又一次閃現,這回的黑影凝實了許多,在破妄眼的幫助下,穆長寧很快鎖定了它的蹤跡,只見黑影直直地沖向一個小院,那小院正是有嬰孩的一戶人家,守夜的正是那位名叫嬌嬌的煉氣女修。
黑影的速度很快,穆長寧待發現它的動向后,便即刻發送了傳訊符通知眾人,又飛向那座小院。
神識勘察之下,她清晰地看到,整個宅院的人,包括嬌嬌在內,都無聲無息地陷入昏睡,連哼都沒哼一聲,而被重重看護包圍的那個新生嬰孩,就被那團黑影包裹住,剎那間消失于無形。
那小院離她頗有些距離,穆長寧只恨自己速度太慢,只能看著這一切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在她剛剛發出的傳訊符起了效果,離得最近的十三少飛奔而至,迎面和黑影撞上。
“妖孽,速速給本少現行!”十三少直接放出捆仙繩。
穆長寧從沒覺得他這么靠譜過,然而那捆仙繩套上黑影之后,黑影只晃了一晃,隱約中有一聲尖啼響起,隨后黑影化作點點霧氣消散,而捆仙繩也重新回到了十三少手上。
十三少微微一怔,“這就沒了?”
這些事都只發生在一瞬之間,幾息之后,所有人都聚到了一塊兒,倩倩抓住十三少的衣袖急道:“十三少,你沒事吧?”
十三少還沒回過神,只看著手里的捆仙繩發呆。
他頭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那黑影到底是被他滅了呢,還是逃了呢?
孟扶桑跟穆長寧連忙沖進小院。
這是戶姓商的人家,此刻所有的人都昏睡了過去,而那個原先放置著孩子的搖籃空空如也。
叫醒了這一家子人后,面對孩子的失蹤,他們免不得又是一番死去活來的痛哭流涕,孩子的母親厲聲指責他們:“你們不是仙人嗎,不是說會除魔降妖嗎,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去哪兒了!你們這些神棍,騙子!”
十三少不耐煩地回吼:“給本少閉嘴,本少好心幫你們,別不知好歹!”
事實證明,別跟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計較,那婦人聲嘶力竭又哭又喊,凄厲的哭聲讓十三少不由縮著脖子打了個哆嗦。
婦人抓著十三少的褲腿跪倒在他面前,淚流滿面。她一個勁地磕頭,虔誠又悲切:“仙人,你們是仙人哪!求求您了,我只要我的孩子,我只要我的孩子”
十三少僵著身子。
他是頭一回碰上這種事,本來覺得自信滿滿萬無一失,一定能把妖物降服,然而事實卻狠狠給他打了一個巴掌,尤其現在看著婦人痛失愛子悲痛欲絕的模樣,他心里更有些不是滋味。
嬌嬌倩倩湊了過來,拉開痛哭流涕的婦人,居高臨下道:“別拿你的臟手碰我們十三少!”
婦人一窒,緊咬了下唇,那眸中既是傷痛,又隱含怨憤。
十三少更煩躁了,狠狠攢緊眉,對著嬌嬌倩倩怒喝:“你們兩個給本少閉嘴!”
嬌嬌倩倩還是頭一回被他這么罵,一時都懵了,美眸含淚,委屈不已。
然而十三少這時候可沒心情關心她們倆,想了又想終于在那婦人面前蹲下,梗著脖子道:“你放心,生見人死見尸,本少一定給你把孩子帶回來!”
說的話擲地有聲,穆長寧淡淡瞥了十三少一眼,他扭著頭,似是覺得極別扭,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但神情卻又格外認真篤定。
穆長寧默默移回視線,心情也隱隱沉重起來。
那團黑影,比想象中的難對付多了。
她注意到孟扶桑正對著搖籃中的襁褓出神,跟著看了過去,只見在襁褓的一個隱秘角落,不知何時沾上了兩點殷紅的血跡,血跡已干,有段時間了,明顯不是剛剛染上的。
“孟師兄,有什么問題嗎?”
孟扶桑沉默了一下,問起旁邊兩個婢女,“這襁褓,是不是白日里拿出去曬過?”
婢女聞言一怔,小聲啜泣著點頭,孟扶桑眸子頓時一瞇。
“孟師兄?”穆長寧直覺他應該是知道了什么。
孟扶桑傳音道:“我有個猜測,但還不能完全肯定,得到白日的時候去驗證一下。”
鬧哄哄的一晚上過去,天亮了之后,鎮民們知道商家的小少爺還是沒能幸免于難,心中恐慌頓時更甚。
本來在十三少那一群仙長們到來之后,小鎮的鎮民們心里都升起無限希望,覺得這種心驚膽戰的日子終于要到頭了,即便被奪去的孩子沒能回來,仙長們也能捉住那妖孽繩之以法,給他們報仇。
然而現在,即便仙人駕到,也沒能改變現下的局面,鎮民們慌亂了、絕望了。
穆長寧和孟扶桑來到剩下的十二戶人家家中,有些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搬遷了。
興平鎮鬧出這種事,他們再也呆不下去。沒看到連仙人都沒辦法了嗎?誰知道今晚會不會是自家的孩子失蹤!
崔鎮長一家一家地拜訪,苦口婆心地勸說:“咱們世世代代扎根在這里,對這里怎么也有深厚的情誼,在鎮中還能有幾位仙長護著,若是去了其他地方,誰知是不是羊入虎口,我們相信仙長吧。”
然而這勸慰根本起不來多大作用,昨日那商家小少爺就是最好的例子。
十三少被煩得一個頭兩個大,一拍胸脯怒道:“本少保證,本少要是抓不到那只妖怪,本少跟你姓!”
穆長寧暗暗咋舌,驚嘆他腦回路之清奇。事關家中子嗣存亡,誰會稀罕你跟他們姓!
但在崔鎮長的努力勸說之下,這些要搬走的人家還是決定寄希望于那些仙長,再留一晚。
對此,十三少是對崔鎮長充滿了感激,連連保證自己今晚一定不會再失手,穆長寧卻覺得這崔鎮長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如果怪事只發生在興平鎮,搬去其他地方能夠避免被禍害,那為何崔鎮長還執意將人留下?
真的對他們這群修士如此信任放心嗎?明明連他們自己,也不敢說有全然的把握。
將這十二戶人家都轉了過來,一直尾隨他倆的十三少忍不住道:“喂,你們兩個,有什么發現啊!”
穆長寧心道他憋了這一路,總算是憋不住了。
二人轉過身看著他,十三少挺直背脊清咳兩聲,“別誤會,本少沒想怎樣,只不過本少向來言而有信,既然答應了商家少奶奶找兒子,就定當竭盡全力。”
孟扶桑點點頭,“那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十三少一噎,怒道:“眾人同心,其利斷金,我們一起合作,總比你們倆勝算大吧?”
昨晚是穆長寧率先發現了異樣,而今天這兩人又一度諱莫如深,他總覺得他們是發現了什么!
想到答應商少奶奶的事,十三少懊惱地撓頭:“事成之后,本少也不要那獵物了,總之,找回失蹤的孩子最重要!”
一直順風順水的人生,第一次受了挫。原本是為獵物而來,可在他失誤之后,看婦人傷心欲絕,他不會說自己有那么一點點挫敗和自責,總覺得應該做點什么來彌補,否則心里始終惴惴不安。
想到這里,他狠狠心道:“你們要是不放心,我以心魔起誓總行了吧!”
十三少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自稱,都從“本少”改成“我”了。
拋去那一份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這人好歹還有點責任心,也不算太討厭!
穆長寧似笑非笑:“你那嬌嬌倩倩的美婢呢?”
“本少的事,與她們何干!”十三少不滿道。
哦,總算還拎得清。
誠如十三少所說,雙方合作,可比單方面作戰方便得多了。當然,某些不靠譜因素,首先得排除在外。
到了晚間的時候,他們照例分工去那剩下的十二戶人家家里守夜,不過昨日只由穆長寧一人守著的王家,現在變成了穆長寧孟扶桑和十三少三人共同守夜,除此之外,在王家宅院外,還有十三少那一行人中其余的三個筑基修士守株待兔。
十三少積攢了滿腹的疑惑,還是傳音問道:“你們怎么就這么肯定,今晚那妖物會來王家啊?”
穆長寧看向孟扶桑,孟扶桑指著庭院中晾衣的桿子,“白日的時候,看到那里掛了小兒衣物,上面沾了兩滴血跡,而我在商家小少爺的襁褓上,也發現了兩點血跡。”
“就憑這個?”十三少頓時無語,“那萬一只是巧合,我們全在這,不是得讓它跑了!”
“不會是巧合。”孟扶桑肯定道:“你有沒有聽過姑獲鳥?”
十三少一臉懵逼地搖頭,孟扶桑便道:“姑獲鳥是一種特殊妖獸,也稱九頭鬼鳥,傳說是難產而死的孕婦執念所化,喜歡抱走人家的孩子,哪戶人家若是有嬰孩的衣物曬在外頭,被姑獲鳥發現了,它就會在上面留兩滴血,當晚便將那家的孩子抱走。”
“原來是這樣!”十三少睜大雙眼,又不解道:“它既然是妖,那為什么我設的隔絕陣法和玄天八寶鏡都沒有用,這沒道理!”
穆長寧勾了勾唇,“這世上哪有這么多絕對,你以為,九頭鬼鳥的稱號難道是白叫的?”
孟扶桑點點頭,“姑獲鳥很特殊,它能吸食人的魂魄,自己取而代之,還露不出半點氣息痕跡,你那隔絕陣是追尋的妖氣,而玄天八寶鏡也差不多,姑獲鳥露不出馬腳,你又如何發現得了不同?”
“從一個多月前姑獲鳥就來了這里,代替了這鎮中的某個人,白天如常人一般生活,晚上便出來活動。”
這個活動,指的自然是偷抱別人家的孩子。
十三少恍然,頓時緊張起來:“那破鳥代替了誰,那些被抱走的孩子呢?他們又會怎樣?”
孟扶桑搖頭道:“姑獲鳥代替了誰我還沒有眉目,但是它對孩子有執念,不會輕易傷害他們,不過我懷疑這鎮中恐怕不止一只姑獲鳥,還有一只夏獲鳥。”
夏獲鳥又是什么鬼?
“姑獲鳥偷抱孩子,夏獲鳥撫養孩子,這兩種妖其實差不多。”
解釋了這么久,十三少大致懂了,哼了聲攥緊拳頭躍躍欲試:“這兩只破鳥,看本少怎么對付它們!”
不是穆長寧想潑冷水,但這也確實是事實,“你忘了你昨天跟它交手的后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