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記

第177章 奇妙的緣分

蘇訥言信手而立,閉目凝神,已渾然進入了忘我之境。那打出的每一套印訣,爐中傳來的每一聲嗡鳴,都是丹師與丹藥之間的交流共鳴,透著某種玄之又玄的奧妙韻律。

穆長寧用神識窺得,爐中藥液的翻滾旋轉,都用著同一種頻率弧度,分毫不亂。

整整二十天,丹藥終于成型,從凹凸不平到棱角全消圓潤光滑,陣陣丹香四溢,聞之便讓人腦中一清,通體舒泰。

蘇訥言緊閉的雙眼張開,一掌打在石爐上,爐鼎掀起,水汽蒸騰間,六枚瑩白如玉的丹藥滴溜溜地旋轉,被收進了玉瓶。

蘇訥言將玉瓶給了穆長寧,她探出神識一瞧,六顆九轉還魂丹,顆顆飽滿,其中三顆是上品,三顆是中品,對于滿爐九顆的九轉還魂丹而言,這種成丹率已經相當不錯了。

穆長寧注意到他方才的動作,說道:“師父,有件事我忘了跟您說,當初我們在玉蘭城收集的草木原液,有提高丹藥品質作用的。”

“你就是靠的這個在丹師考核賽上煉出了極品丹吧?”

蘇訥言睨她一眼,失笑道:“那草木原液是純正的草木精華,對于提純激藥性確實有用,轉而就提升了丹藥品質,不過到了九品丹這個層次,它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了。”

“你別太依賴于這東西,草木原液總有用盡的一天,作為丹師,還是更注重本源,至于何為本源自身內火、靈力、神識,這些可以隨時創造隨取隨用的,便是根本。”

穆長寧點點頭,領會在心,蘇訥言又開始煉制化神丹。

同為九品丹,化神丹比起九轉還魂丹更為復雜,等到一個月后,兩顆化神丹才算出爐。

穆長寧自覺感受頗深,蘇訥言收拾了一下將兩只玉瓶塞給她,道:“去給那老東西送過去,讓他拿了東西趕緊滾。”

穆長寧一臉無奈:“師父不自己送去嗎?”

蘇訥言輕“嗤”一聲,“老子吃飽了撐的還特意跑這么一趟?”

“”你吃飽了撐的都已經煉了兩爐九品丹了!

穆長寧默暗暗翻個白眼,把玉瓶往桌上一放,“師父,看您煉丹實在太有感觸了,我得趁這個時候趕緊回去消化一下,弟子先行告退。”

她揮揮手頓時跑了沒影,蘇訥言嘴角一抽,哭笑不得地搖頭,到底是拿了玉瓶去見付景宸。

安臨峰頂,云煙飄渺間,那二人并肩而立,神色凝重。

“即便加了聚靈陣,靈氣到底還是達不到從前的濃度了。”付景宸輕嘆道:“訥言,對于他人而言或許感觸不深,到了你我這個層次,難道還能毫無所察嗎?”

蘇訥言閉目感受一下,掐著手指數了數,點頭贊同:“那化神,人人只看到九天玄女降臨示下,卻不知那本身就是一個預警。以這方天地的靈氣濃郁程度,至多再能承受一位化神修士。”

付景宸神色復雜,“如果不是我”

“不是你,也會是別人!”

蘇訥言看他一眼,“通天之門不開,此方修士,唯有隕落一途,往后數萬載,興許修真界將不復存在,而修士也只能泯滅為凡人。”

“通天之門真的存在嗎?”付景宸喃喃自語,“那不過是在古籍中記載的,通往靈界的大門,可這天門該如何開啟,又有誰知道?任先輩追尋萬載,何嘗不是毫無頭緒?”

兩人盡都沉默,蘇訥言扯了扯嘴角,輕哼道:“我們不知道,卻總有人能窺探天機。”他指了指頭頂蒼穹,聲音既輕又緩:“占星術。”

付景宸渾身一震。

蘇訥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人都道你是放不下心結,你自己想想,你是為了什么。我總有種預感,這方天地,在未來不久會生巨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們再如何避世,到了時候,總該出山的”

付景宸閉了閉眼,良久,這才緩緩睜開:“好了,回了大澤,我便開始閉關。”

穆長寧聽聞付景宸告辭的消息已是三天后,那時見他總覺得哪里有點不一樣了,直到付景宸看向她輕輕一笑,穆長寧才恍然他身上的陰沉郁結消散了不少。

“聚散終有時,訥言,不必相送了。”

蘇訥言抽了抽嘴角,“你哪只眼睛看出老子是來送你的?老子是怕你把我徒弟拐了!”

穆長寧無奈扶額,上前一步道:“義父保重。”

付景宸點點頭,轉身便化作一道遁光遠去,穆長寧遠遠望了眼,本還想向付景宸詢問凌易平隕落之事,念頭剛興起,轉瞬便已放下。

一切有為法,萬般皆是命,她真沒必要將注意力放到那些人或事上。

蘇訥言在一旁哼道:“人都走遠了,還看?”

穆長寧回身展顏一笑,“師父,我最近遇上了瓶頸,想下山轉轉了。”

蘇訥言沒有反對,穆長寧閉關了五年,如今修為停留在筑基五層,靜極思動,確實應該四處走走。

他順手塞給了她一粒九轉還魂丹,有了這東西,就相當于多了一條命,免得她一不小心還將小命交代在外面。

于是穆長寧收拾了一下東西,只往執事堂交代一聲,便安安靜靜出了山門。

望穿能隱隱感受到來自西部的召喚,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兩相吸引。

蒼桐派在中土的中西部,往西五萬里,便是魔域的地界,據說,那里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巨陣,自地將靈氣隔絕在外,久而久之,在那個地方,只有魔氣,沒有靈氣,便逐漸演變成了魔修修煉的天堂。

造化之神奇,實在難以用言語表達,穆長寧倒是有心想去魔域看看,不過以她如今的修為,當真孤軍深入,若惹出點什么麻煩,大概只能是找死。

因而此次,她不過是隨處走走看看,再者,便是響應望穿感知到的那抹微乎其微的召喚,說不定會有什么線索。

一人獨行,確實比起與人作伴方便許多。

望穿如今每日都能從空間出來兩個時辰,相較于從前被困空間,這也算有了一定自由。

穆長寧駕著穿云舟一路西行,掃了眼地圖道:“再往前便是幽州地界,那里是由散修聯盟把持的,幽州有個永樂城相當繁華,說不定還能淘到什么好東西。”

她看了眼在一旁揪蛋蛋羽毛的望穿,無奈道:“你聽到我說話沒?”

“聽著呢,你決定就好了。”他戳了戳蛋蛋的腦袋,蛋蛋就拿嘴去啄他,一人一鳥玩得不亦樂乎。

穆長寧翻個白眼,望穿稀奇道:“你說它怎么長得這么快?”

蛋蛋剛破殼的時候也不過成人手掌大短短幾個月的功夫,就已經長得有半人高了,身上的羽毛烏黑亮,兩條腿壯實有力,脖子又細又長,偏偏翅膀短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若說一開始穆長寧只是懷疑這是只鴕鳥,現在就已經完全肯定了,現在在穿云舟上也就算了,往日在空間,望穿一逗它,它就把腦袋埋草堆里雷打不動,連習性都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喂它靈泉水靈米的緣故,從剛出生一點靈氣也無,到現在蛋蛋也是只一階靈獸了,不過靈智方面還是個稚兒,無法跟她交流。

“我在丹書上看到有一種七品丹藥啟靈丹,能夠開啟靈獸的靈智,激潛能,提純血脈,脫胎換骨,也許對蛋蛋有好處。”

望穿點點頭:“啟靈丹的效果好是好,可里面的一味主藥智元草,是極少見珍貴的品種,難得一見啊。”

這個倒也確實。

穆長寧稍存了個心思,繼續架舟行駛,在途徑一座小山村時忽然一怔。

“下面有點不對勁。”

她將蛋蛋收回靈獸袋,讓穿云舟緩緩降落,和望穿一起跳出穿云舟,一股陰沉濃郁的死朽之氣當即撲面而來。

穆長寧皺緊眉,神識覆蓋過去,卻見整個村莊歪七扭八躺了許多人,個個渾身僵硬、皮膚青黑,身上形成了點點尸斑。

一整個村莊的人,全死了。

望穿看了一眼說道:“是被吸食了魂魄。”

“吸食魂魄?”穆長寧第一反應是類似于姑獲鳥或者魅影這種怨念深重的邪祟作亂,它們就是以魂魄為食的。

她翻開一個趴著的男子尸體,那緊閉雙眼的男子雙目霍瞪,里頭卻只有眼白沒有眼珠,流涎的嘴巴大張,直直往她的手腕咬去。

穆長寧一個手刀打在男子的脖頸,聽到了“咔擦”一聲脆響,這男子的頸椎都被她敲斷了,頭顱倒下去,雙手卻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出奇。

穆長寧指尖一點一個火球扔了過去,男子喉間出“嗬嗬”的慘叫,在地上撲騰幾下就沒了動靜。

這滿村莊的尸體,像是同時受到了什么召喚,一股腦地站了起來,兩眼斜翻,動作遲緩,卻一同向她靠近。

穆長寧緩緩站起身,緊蹙秀眉。

他們不是活人,而現在的狀態,更像是行尸。

行尸怕火,要對付這種剛剛尸變的行尸并不難,幾個火球扔過去,便沒了動靜,只是行尸越來越多,穆長寧一狠甩出一片火海,將整個村莊都焚燒干凈。

穆長寧微微后退兩步,看著面前沖天的火焰,蹙眉道:“他們是什么情況?”

望穿斂眉沉思一下,道:“應該是被用來祭煉了招魂幡,被招魂幡吸去了魂魄,陰氣持續不散,繼而尸變,成了行尸。”

祭煉招魂幡,那是天魔宮陰鬼堂常干的事。

“魔修怎會來這里?”她微微一頓,轉瞬就想到了兩月前紫夜魔君的到訪。

雖是為了替陰鬼堂少主討債來的,不過起因還是陶芷馨采補了那位少主。

穆長寧可不認為陶芷馨有這個本事跑到魔域去把那位少主采了,如此便只有可能是那少主來了中土,然后倒霉地被人家給采了。

幽州靠近魔域,時常會有魔修往來,只是她有種直覺,魔修最近來中土,似乎來得很是頻繁

穆長寧斂眉沉思,這時西方天際驟然亮起了一道白光,她轉頭看去,不由一愣。

“那是什么?”望穿好奇問道。

“求救信號。”

這是修真者在外遇到危險時出的信號彈,若是有路過的修士熱心腸,興許還會施以援助,當然,也多得是視而不見的。

穆長寧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望穿了然地回了空間,穆長寧直接御劍飛往西方,神識散出已經察覺了那方的動靜,是兩個男修被四個女修糾纏。

男修都是筑基后期,而那四個女修,兩個是筑基后期,兩個是筑基中期,身姿婀娜,衣著暴露,皆都長得妖艷貌美,只是身上涌動著絲絲的魔氣。

那四個女修,很像魔宮合歡堂的人,如今四對二,兩個男修已經漸漸不敵。

“小哥哥,放出信號彈又有什么用?荒郊野嶺的,有誰來救你,不如從了妹子,與我好好快活一場?”

紅衣的筑基后期女修用一根紅綢綁住了赭衣男修的手腳,伸手抹了一把男修的臉,那男修恨恨啐一口,“妖女,你休想得逞!”

紅衣女修瞇起雙眸,紅唇微抿顛倒眾生,“敬酒不吃吃罰酒。”

“紅綢姐,這個也抓住了!”另一個青衣的筑基后期女修興沖沖地道,半摟著那個白衣男修,仔細端詳,樂呵呵道:“紅綢姐,你手里那個英武,小妹這個長得倒是白嫩一些,我要這個!”

白衣男修聞言險些噴出一口血,一張白凈的臉憋得通紅,吐口大罵:“不要臉!”

四名女修紛紛一怔,繼而咯咯咯銀鈴般的笑聲響起,那名為紅綢的女修笑得花枝亂顫,“二位少俠,你們路見不平,想要充當英雄好漢,我們不介意,可落到了我們姐妹手里,還不任由我等說了算?”

赭衣男修一聽梗著脖子道:“你們快放了那位姑娘!”

“姑娘?”紅綢回身望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修,勾了勾唇,“你們自身難保,還想著英雄救美呢?再說了,她與我們又有什么不同?”

穆長寧神識緩緩掃過,在看到地上那位姑娘時,真覺得天雷滾滾。

老天爺,她跟陶芷馨上輩子肯定是一對兒吧,怎么走哪都能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