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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長寧不欲多談,凌玄英也不便多問,細想片刻后忽然道:“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當年在獸潮期間,從陽真君曾邀請過一位天算子來天機門做客卿,不知此事你還有沒有印象?”凌玄英看向她問道。
穆長寧細想片刻,“可是那位眼盲的蒲先生?”
“就是他。”凌玄英點頭,“大抵在五年前左右,蒲先生離開了天機門,我聽師尊說,他似乎是往大澤的方向去了,而溫嵐也是那段時間結的丹……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系?”
穆長寧微微皺眉,凌玄英輕笑道:“蒲先生在天機門備受禮待,從前也是對溫嵐格外優厚些的,這些年天算子們散落在中土各處,而我聽聞,天算一族原來正是隱居在神洲海上。”
蒲又麟在溫嵐結丹之后前往大澤,而后付景宸又跟溫嵐同去神洲,這里面的關系聯系不少,若當真如此,也許真如一開始她所猜想的那樣,付景宸是帶著溫嵐去蒲氏本營了。
“神洲確實極大,大海撈針不易,清揚你若真想去神洲找人,還不如在中土等他們回來,反正天機門就在那里,不會長腿跑了,溫嵐也總是要回來的。”凌玄英悠悠道。
穆長寧輕敲桌面,緩緩點頭,“是,我知道,有勞五哥。”
“小事。”凌玄英喝了幾口靈茶,忽然問起來:“你這次回來,可是要在門中待上一段時日?”
“不會,至多半年,我便要動身去大澤。”
“大澤?”凌玄英微怔。
穆長寧輕嘆道:“曾與付十三說好,一道去尋龍淵,十多年前我放了他一次鴿子,這次若再不去,他大約是要跟我絕交了。”
說到這里還真覺有點好笑。
凌玄英輕輕蹙眉,淡淡看了她一眼,忽然道:“聽聞太陰尋龍淵乃大澤幾大險地之一,我慕名已久,恰巧結丹后想四處去轉轉。”
穆長寧眨眨眼,凌玄英笑道:“清揚,不知是否方便,再添我一個?”
穆長寧將他送出明火峰,凌玄英笑了笑道:“不用送了,去山門的路,我還是認識的。”
先前那要求,穆長寧倒是沒拒絕,她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去拒絕,甚至凌玄英還頗為貼心地道:“付兄那里,我會親自去征得同意,你不必為難。”
如此,她還有什么可說的?
“那我準備出發的時候,再另行通知你。”
“好。”凌玄英輕輕頷首,似是忽然想起一事,細細打量她一番,“論起來,你的氣運天賦機緣比起溫嵐絲毫不差,為何那群天算子就沒找上你呢?”
穆長寧微微一頓。
詠梅真人曾為她測算過,也許他們這群天算子中,都有各自的聯絡互通方式,經過詠梅真人否定她之后,便不會再有其他天算子前來打擾。
當然,她也不用擔心自己無命人的事會透露出去,詠梅真人的品行,她是愿意相信的,何況師父也不會對此坐視不理。
天命無命的事,她沒想好要怎么說,急巴巴地跑去證明自己,實非良策,別人也未必就信她的片面之詞。
再者,這要怎么讓人相信她來自白靈界?即便有人信了,又焉知不會再招惹什么是是非非。
這世上,多少雙眼睛正在盯著白靈界呢?
穆長寧想過與蘇訥言商量,當初無命人的事,師父也很清楚,當時在那種情形下師父都坦然接受了,穆長寧還有什么不能夠放心的。
只可惜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師父便為了泉急著離開了。
穆長寧只是訕笑,凌玄英也不再追問,道了聲告辭便離去。
在丹峰主峰的入口,凌玄英不期然撞上了一個紅衣身影。
孟扶搖袖著手瞥他一眼,凌玄英只是笑著見禮:“見過扶搖真君。”
孟扶搖深吸一口氣,什么都沒說便與他擦肩而過,卻是凌玄英直起身子遙遙望了眼,牽起唇角無所謂地移開視線。
穆長寧在明火峰停留了小半年,期間涵熙真尊也曾見過她一次。
師祖的精神狀態看起來還不錯,只是面貌確實比從前蒼老了些。
關于涵熙真尊的事,門中弟子有所耳聞的少之又少,即便知道,也俱都守口如瓶,如今看來,門派中的一切看起來依然井井有條。
但或許如孟扶搖所說,若無長生引,師祖至多再能維持十年相安無事,以后若是再尋不到泉,僅僅便是延續三十年壽元。
涵熙真尊召見她,一方面是給予勉勵,另一方面也是為她找來土蚯蚓和極地之手的事給她相應獎勵。
穆長寧提及蘇訥言已經給過時,涵熙真尊便是輕笑,“他能給什么,除了丹藥他還有能拿得出手的?”
穆長寧汗顏,確實,師父還真就是給了她三粒九轉還魂丹。
“金丹期的法寶貴精不貴多,再多的給你未必就會合適,你先想想,需要什么,想好了就告訴師祖。”涵熙真尊慈眉善目地道。
穆長寧微微拱手,涵熙真尊見狀奇道:“這么快便想好了?”
“是。”穆長寧垂首道:“弟子這幾年在外歷練,漸漸發現自己的不足之處,也有著一定短板,弟子如今缺少的,是一樣遁術。”
這是她在死亡之海遇上流沙河時最深刻的感觸,當時死亡之海上空禁止飛行,而腳下流沙河大肆爆發,沙浪滾滾,若非是宮無憂使了秘術帶著她一遁數百里,興許她已被掩埋在黃沙之中。
逃遁的秘法罕見,逃遁的法寶也不多,最常見的遁地符,用起來卻有太多限制,而且用一次少一次,大多數還都是短距離,一如萬里遁地符這一類,那價值已經是絕大多數高階修士都難以企及的了。
在某些場合,有一樣遁術可方便多了。
涵熙真尊摸著胡子挑眉,微微彎唇,取了一粒黃褐色小兒拳頭大小的珠子遞過去,“這是土靈珠,是一樣遁地法寶,逃遁范圍會隨著你修為的增加而增加,你用精血和靈力將之煉化,它可以溫養在你丹田內,不用擔心有人會將它拿走。”
穆長寧訝然,將土靈珠溫養在體內?這竟與本命法寶有異曲同工之妙。
涵熙真尊微微點頭,“去吧。”
“多謝師祖。”
穆長寧拜謝過,拿了土靈珠便回明火峰煉化。
半月之后,土靈珠化作一道靈光鉆入她手心,穩穩地落于丹田之上,穆長寧細細感受了一下,頗為驚喜。
以她如今的修為,用全身的靈力完成一次逃遁,大約能遁地三百里,而若是再帶上一人,也能夠遁至一百里外,無論是橫向或是縱向皆能勝任,除卻深水之地和虛空之地,其余基本不受地域地形的影響。
穆長寧又花了一段時間熟悉土靈珠,而后便開始為尋龍淵之行做準備。
慕衍和另外幾位金丹真人前幾年一直在往魔域西北部跑,尋找極陰之地的下落,許玄度兩年前下了山,而陶遠在順利結丹之后,便跟許玄度結伴一同出門歷練去了。
這幾年門中沒有誰再結丹,方青城和楚寒楓各自停在筑基大圓滿和筑基九層,還差了點火候,慕菲菲和裴少元也是穩步前進,未來十年之內,應該會有好消息。
這段時日里,來明火峰來得最勤的居然會是孟扶搖,用他的說法,他是來討酒喝的。
作為回禮,孟扶搖偶爾也會來指點她,又開始念叨沒把雪妖帶過來,否則隨時可以讓雪妖代勞完虐。
某一日喝著酒的時候,孟扶搖忽然問了一句:“你那兩根嗜血妖藤還好嗎?”
正在練劍的穆長寧微微一頓,不明白他怎么會問起這個,答道:“挺好的,已經會開口說話了,不過還是兩個孩子。”
孟扶搖失笑,“慢慢來,會長大的。”他說道。
“小矮子呢?還沒有醒?”
穆長寧手上動作不停,道:“望穿早前說過了,他這次閉關的時間會長一些,如今過了五年,應該是快醒了。”
孟扶搖笑起來,隨手撿起幾片竹葉,用力一彈,竹葉頃刻間化作片片竹葉刀飛來,氣勢凜凜,殺氣騰騰。
穆長寧眸子微瞇,輕身功法盡數施展,幾個起躍回轉間已經順利避開那竹葉刀,然而轉瞬,那竹葉刀竟又回旋著飛了過來。
她揚劍輕揮,出手快如閃電,將竹葉片片串于劍上,孟扶搖見狀又扔出了十多片竹葉刀。
“你們還差多少塊碎片沒收齊?”他一邊愜意地喝著酒,手上扔出去的竹葉刀越來越多,還是一派悠閑自得地跟她聊著天。
“這我又如何知道!”穆長寧的聲音很穩,行云流水般挽了個劍花,一道暗紅靈光閃過,竹葉刀去勢一頓,被劍芒刺得粉碎。
孟扶搖對著一邊的竹林打去一道掌風,竹葉摩挲,沙沙作響,許許多多竹葉飄落,孟扶搖手中出現一道青芒,那青芒包裹上片片竹葉,竹葉又匯聚到了一塊兒。
風聲呼呼,竹林搖曳,越來越多的竹葉聚集起來,化作一條青色長龍,沉沉低吟,飛舞著朝著她飛去。
穆長寧神色一凜,踏上鮫綃帕騰空而起,手中綠光閃耀,喃喃念道:“畫地為牢。”
無數荊棘特曼騰地竄起,其中幾根藤蔓分別綁住了龍爪、龍角和龍尾,緊接著那些荊棘叢越竄越高,將長龍圍困在內。
長龍仰天長嘯,龍爪一握,長尾一擺,輕輕松松扯斷了那些藤蔓,繼而又輕易擺脫荊棘囚籠。
這一番折騰下來,畫地為牢也幾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而那長龍也不過掉了幾片竹葉,依然氣勢洶洶。
穆長寧右手揮劍,左右祭出五指山,對著它的龍頭一拍,金光閃爍間,纏絲束的幾縷靈絲又纏住了龍爪,長龍被拍得身形一頓,而在這一瞬,一只白玉火鳳已經初步凝成。
孟扶搖目光平靜,忽然笑道:“你說到最后,會不會就只剩我一個了?”
他揚起濃眉,定定看向她:“你要來收我走嗎?”
火鳳撞上長龍,白光大熾,狂風忽作,帶來一片熱潮,火鳳將竹葉匯聚起來的長龍燃燒成灰燼,更多的落葉紛紛揚揚。
一把暗紅色長劍帶著驚人的氣勢甩過來,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一劈為二,桌案上酒杯酒壺被帶來的劍氣波及,“砰”地一聲碎裂,孟扶搖眼睛都沒眨一下,修長的指尖輕抬,那長劍倏然一頓,停在半空安靜了下來。
穆長寧揚手一揮,熾虹劍重新化作靈光被收回體內。
“不錯啊,劍法精進不少。”他笑得沒心沒肺,看了眼流了滿桌的酒液,有些可惜,“真是浪費……”
穆長寧面無表情,只淡淡看過去,“你愿意被收回嗎?”
她說道:“你知道的,除非你自愿,否則,即便望穿也拿你沒辦法。”
“是啊,是這樣的……”孟扶搖抬了眸,看著她難得認真地一字一頓,“那么,我不愿意。”
這個答案穆長寧并不意外。
誰愿意去死了?
“不過……”他忽然又開了口,“等我愿意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彼時天光正好,他笑得極為燦爛。
只是此刻的他背著光,穆長寧剛好只看到他一口大白牙,卻看不清他眼里究竟是何情緒。
穆長寧怔怔立在原地,孟扶搖起身揮了揮手,便瀟灑地往竹林外走去。
從這之后,孟扶搖就沒再來過明火峰,只聽人說起,扶搖真君又離開了,自訥言真尊之后,丹峰的這位新峰主,行蹤素來不定,十年中也不見有幾日會在門內,眾人早就習慣了。
穆長寧還是不明白,他那天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她懶得去猜別人的心思,那樣太累,而孟扶搖的心思,望穿都看不透,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小半年時間轉眼便過,穆長寧準備出發去大澤的時候,給凌玄英遞了信,按著原先說好的,兩人在離蒼桐派五百里外一個叫黑水鎮的地方會和后,便一道朝著大澤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