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這事!”
賈政慌了神,愣住半天功夫,方才說道:“這事可大可小……”
“小不了,最好也是兩府自此敗落,就怕賈家被滿門抄斬!”
“竟會如此嚴重?!”
賈政不知內情,但也知若是此事在外頭傳開后,賈家至此以后就別想抬頭,京城也別想呆了,趁早回了金陵去——哪里還有好人家的女兒肯嫁入賈府?又有哪家會要賈府的女兒?
賈敏道:“如今你要如何處置這事?”
賈政尋思半晌,斷言道:“得請東府太爺,讓他老子從道觀回來,方才能治得了他!”
“我正是此意,二哥且親自去請。”
“既如此,小妹先坐著,我馬上去城外請堂哥回來!”
賈政忙出門,命小廝速速備馬,出城一趟。
賈敏怔怔半晌,方才長嘆。
一個時辰后,賈政回來,派人去惜春屋里又把她請來。
賈敏進了二哥書房,只見他一個人在屋內,便知事不可為。
“唉……這如何是好啊!”
賈政神情滿是苦惱之色,“我去玄真觀等了半日,方才等到他煉好了丹,又親眼見他吃了丹藥,才得了空給他說這事……誰知他只是淡淡道‘隨他去吧,紅塵俗事皆過眼云煙’,連眼睛都未睜開,對我說的話也不聞不問。”
“改日抄了家,我看他還怎么煉丹成仙!”
賈敏沒好臉色。
賈政嘆息道:“去年也是如此,三番五次的請,他才在過年時候回來一趟祭祀先祖……恐怕還是得讓母親命人去請他,方才回來。”
“無緣無故去央求母親,她豈能不問?”
“這事……恐怕,瞞不過去。”
賈政吞吞吐吐道,滿是羞愧。
子孫晚輩不孝,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擾到母親。
賈敏,賈政,賈赦,賈璉,一起來到了賈母門前。
眾丫鬟媳婦婆子們見到了,都被嚇唬到,連進門稟告都忘了。
林黛玉正和寶姐姐,府里的三春姊妹,外加賈寶玉一起陪著賈母聊天,見了四人進來后,忙站起身迎母親。
賈母身邊的一等丫鬟鴛鴦見了,也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你們一起來,是要做什么?”
賈母到底見識過大風大浪,沉得住氣。
賈敏對她們笑道:“丫頭和姑娘們先出去,你們老爺和老太太有些話要說。”
迎春,探春,惜春,連同寶釵都行了禮,與黛玉往外頭走去。
賈寶玉見賈璉在,本也想留下,但賈政只給他一個眼神,他便躡手躡腳的走出去了。
“母親!”
賈政當即跪下來,不敢抬頭。
賈赦不敢站,也跪下了,賈璉也跟著跪。
唯獨賈敏是客人,依舊站著。
“你們這些孽障……在外頭又做了什么事?!”
賈母沉聲道。
“老太太別氣壞身子。”
賈敏勸她,頓了下,叮囑賈璉道:“待會我不在,你多看著老太太。”
“你去哪?!”
賈母喊她,“伱這丫頭既然來了,事情就和你少不了干系……就算你不是賈家人了,也是我的兒,是他們的小妹,你也坐著!”
母親發話了,賈敏只得坐下。
她知道,母親是不愿她離開賈家,依舊把她當家里人,她大哥二哥也是如此,璉哥兒也敬她,但賈府的兩位太太,還有一些個婆子丫鬟,卻不會當她是府里的主子。
若不是事情太大,她只會通知到大哥二哥,是不會進這個門的,讓母親與他們商量便是。
屋內,死寂一般的沉默。
賈赦,賈璉只悶頭喝茶,不敢說話。
賈政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賈母已經預感到事情重大,此刻也是先順氣,免得待會被氣壞。
“我去問一下人到沒。”
賈敏出了門,見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趙姨娘周姨娘等人都在,丫鬟婆子全都被趕走,只留下她們伺候。
事情太大了!
賈赦,賈政兩位老爺一起來老太太屋里,又喊了賈璉陪同,但府里的太太卻不叫。
“東府的老爺和蓉哥兒到了沒?”
賈敏問她們。
“已經派人去請了,想來是在路上。”王熙鳳忙回道。
賈敏點頭,又問:“你們可要進去等?若是進去了,待會的事半句也不許往外說。”
邢夫人,王熙鳳都忙搖頭,表示她們幫不上忙,就不進去了。
那幾個姨娘更是不敢進。
唯有王夫人猶疑再猶疑,賈敏見了,便拉著她的手往屋里走:“二嫂子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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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想拒絕都不成。
進了屋后,她給老太太行禮,見幾人半句話也不說,老太太更是沉著一張臉,方才后悔莫及。
她就不該進來!
如芒在背的等了半刻鐘,賈珍方才來到。
面色不見驚慌的給賈母跪了一禮,問是什么事把他叫來,叔叔嬸嬸又是為何。
賈母看了看這些人,全都不吭聲,低眉垂目,如同不關他們事。
她只能看向女兒。
“珍哥兒,我問你。”
賈敏緩緩開口:“你兒媳婦秦氏,嫁進府里多久了?”
賈母,王夫人,外加賈璉,全都面顯驚容,齊齊看向賈珍。
“嬸嬸這是什么話?”賈珍道。
“我什么話,你還不知?!”
賈敏沉了臉,正要繼續往下說,忽而想起自己是林家人,便給旁邊的王夫人一個眼神。
讓她來說。
王夫人此刻只恨手中沒有佛珠,哪里還敢問?
到底還是賈母開了口,“政兒,你來問。”
賈政已經不知多少年沒聽到母親這樣叫他,平日里都是喊他為“你們老爺”,又或者“孽障”。
如今只有寥寥數人在,方才叫他政兒。
賈政心潮起伏,斂了思緒,正色對賈珍問道:“昨夜里,你兒媳婦秦氏來了西府,跟你嬸嬸說了一些話,你可知是什么話?”
王夫人坐立難安。
賈璉心中驚駭。
“孽障!”
賈母厲聲道。
“……那小娼婦說了什么?!”
賈珍臉色漲紅,從地上站起身,朝賈母行禮道:“老太太,我素來愛惜自身,而那秦氏初嫁進府里,因是小戶出身,就想著掌家當太太,來與我不三不四……請老太太明查!!”
“孽障!!人家都來告狀了,你還狡辯!”
賈母拍著桌子,恨鐵不成鋼。
賈敏忙拍她后背。
事情說開后,賈璉愣了半晌,心中才稍定,忙說道:“老太太,這事情怕是有什么誤會,還是請蓉哥兒和他媳婦過來一趟,當面問清楚。”
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快去請來!”
賈母立刻吩咐道。
賈璉忙出門。
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說蓉哥兒不在府里,只有他媳婦就在外面。
“叫她進來!當面問,問個明明白白,珍哥兒,若是你錯了,你需得給人家跪下請罪!”
賈母吩咐著,又厲聲跟賈珍說道。
賈珍垂手站立,也不回話。
秦可卿進了門內,稍稍抬頭看了一眼四周,見了賈珍,他也剛好看過來。
那眼神好似要殺了她。
“你!”
生得裊娜纖巧的秦可卿,左手擋住鼓囔囔的胸口,花容失色的往后退,“你,你別過來……”
幾人一看,還未等有所反應,賈珍罵了一聲小娼婦,沖上來就想要扯她頭發令她跪下。
嚇得秦可卿忙躲賈敏身后。
“你這畜生!!”
賈母氣得老臉發紅,“在我面前都這樣了,在東府還不知怎么樣的厲害……跪下,今日你要反了天不成?!”
“老太太,都是她……”
賈珍被迫下跪,卻滿臉的憤恨。
秦可卿也跪下了,抹著眼淚嗚嗚哭泣。
賈母問她,“蓉哥兒媳婦,你盡管說,我來給你做主,他不敢拿你怎么樣,他要是敢,我親自去道觀把他老子請回來,讓他來管一管這孽障!”
聽到老太太抬出父親名頭,賈珍這才磕頭請罪。
“老太太……”
秦可卿哭著,“我自從進了門,他……”
“哐當!”
賈敏手中的茶杯落地,幾人都驚著看過來,見她神情平淡。
秦可卿這才想起,姑奶奶讓她進來后,只管哭,半句話也不能說。
說了這事情就完不了。
“老太太!”
秦可卿叩首哭泣,不肯再說了。
“孽障,都是一群不成器的孽障啊!”
賈母氣得直喘氣,賈赦賈政賈璉,外加王夫人,都連忙來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