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澈與趙茹相依為命三年,命格覺醒之事,自然是機密,不可外傳。
但深夜進山尋寶,二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又豈能瞞得住?
“澈哥兒,不進山行不行?”趙茹不喜反驚,柔聲勸阻道:“夜里很危險的,我怕你出事。”
吃過性命受制于人的苦頭,陳澈決計不肯回歸趙府,眼中帶著一絲堅決:“我想帶著你一起恢復自由身,冒些風險,不算什么。”
見澈哥兒態度堅決。
趙茹揚起嘴角。
她心里其實很歡喜,覺得自己心儀的男人,一下子長大了,變成熟了,有本事了,能博取富貴了。
這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
但細細想來。
她又覺得好陌生,陳澈的身上,竟憑空多出了一種未知而又神秘的感覺,讓她很不適應。
一想到這。
原本像姐姐般細心照顧著陳澈的趙茹,忽然有些害怕,眼神中帶起一絲淚光,委屈巴巴道:
“進山以后,不許受傷;富貴了,一定要娶我。”
“一定。”
陳澈擲地有聲。
趙茹想了想,細心道:“我來給你準備些東西,光是不怕瘴毒,可是遠遠不夠的。”
沒一會兒。
陳澈換了一身新裝。
身穿淡黃色棉衣,頭戴草帽,腰間掛著一把開山斧,柴刀,手拿登山竹杖,腳上穿著趙茹密密編織而成的芒鞋。
圍巾、背簍、麻繩,驅蚊草袋,除此之外,還有四個窩窩頭,一葫蘆清水,里面撒了一小勺糖,足以快速補充體能。
“茹兒姐……”
陳澈心中涌起暖流。
作為一個女人,趙茹恨不得把家里的東西,全都掛在自家男人身上,這一套東西,價值不低于五百文。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在趙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陳澈揮了揮手,離開住處,繞過幾條街巷,快步向前,來到柳陽鎮街頭。
一塊塊課桌大小的青石板,鱗次櫛比,鋪成一條條整潔道路,輔以柳樹,將兩側的店鋪、酒樓分隔開。
柳陽鎮雖名字里帶著“鎮”字,卻在數百年開拓深山的過程中,依山而建,飛快擴張,近乎于“山城”。
共分為內外兩城,四條青石街道,如一個大大的“井”字,將山城分隔成九大城區。
內城住著官吏、武師、富商與士卒。
八大外城區,以小販、工匠、獵戶與山民為主。
趙府所在的“茶馬古市”,則是外城最為繁華的街區,茶馬司官吏、茶農、馬商、挑山工……熙熙攘攘,往來不絕,偶爾還能見到幾個山蠻子,為了三五文的利潤,用含糊不清的蜀地方言,同商販爭吵。
陳澈舉目四望,夜市已經熱鬧了起來。
街邊店鋪林立,一眾攤販、貨郎紛紛扯著嗓子,發出高亢的叫賣聲:
“炊餅,又大又香的武家炊餅哩!”
“豆腐腦,滑滑嫩嫩的豆腐腦,可咸可甜!”
“糖炒板栗,香香甜甜,可好吃嘞,客官來一包?”
陳澈眸光一掃,攤位上坐著的顧客,大多隨身攜帶獵具,顯然是比尋常山民更有錢的獵戶群體。
也是,一般山民哪里吃得起夜宵?
“咕嘟~”
看著獵戶們大吃大喝的快活模樣,陳澈不自覺咽了口口水,掏了掏口袋,想嘗一嘗夜市里的諸多美食。
可惜。
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
他口袋里,只有幾個窩窩頭。
“丟人吶……”
“堂堂牽羊倌,居然被人順手牽羊了?”
陳澈咬著牙齦,心中懷著三分怒氣,自己被打暈捆縛于山神廟時,身上的少許錢銀,自然也被蔣權摸了個精光……
他快步走至柳陽鎮西側,遠望仙姑山,以及仿佛無邊無際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南荒群山:
“想要掙錢,就得進山!”
前方有一道分岔口。
向左走,是回板橋鄉的路;
向右走,則是去大將軍廟,過了廟,再攀過仙姑尖,就正式進入南荒群山的范圍。
“鄉里雖還有幾個照顧過我的遠親,但我作為一介逃奴,若是貿然回鄉,必遭盤問。”
陳澈把心一橫,竹杖芒鞋,向著右前方,約有百余丈高的仙姑山奔去。
他背著竹簍,腳踩落葉,沿石階而上,向半山腰處的大將軍廟進發。
搜山。
尋寶。
今夜就要發家致富!
…………
都說夜路走多了,可能會見到鬼,但對于身為現代人的陳澈來說,行走在青山秋夜里,
抬首仰望,
卻是未受到現代光污染的,璀璨星空。
一掛銀河從西北向東南橫跨,宛如星光燦爛的激流,一瀉億萬里。
“真美啊。”
陳澈心中感嘆,提著柴刀,一步步沿石階而上,終于來到了大將軍廟。
山廟前有一玄龜馱碑,上書文字數百,皆乃講述前前朝山都敬侯王觸龍的事跡。
傳說,此人有大志向,欲率八千精兵開拓南荒群山,為萬民辟新田,卻遭奸相忌憚,連發十三道圣旨,命其班師回朝。
征蠻軍將士不甘放棄唾手可得的“三千里江山”,強行與南蠻決戰,最后慘遭兵糧寸斷,全軍戰死于仙姑山。
就連大將軍本人的尸骸,也不知所蹤。
山民哀之,待奸相死后,自發建廟祭祀。
前朝時期,凡入南荒群山冒險之人,無不祭拜敬香。
只是改朝換代之際,那一代的廟祝眼光不好,錯投草頭王,壞了運勢,自此沒落。
大景建國近百年,今人早已忘記山都敬侯舊事。
“征蠻大將軍,王觸龍……”
陳澈邁步走入廟中,卻見神像落灰,香爐傾倒,就連帷幕也不知被什么人扯掉大半,一副慘淡模樣。
“對外開拓者,都該得到尊敬!”
無論是前世今生,陳澈都極為敬仰那些歷史上開疆擴土的英雄,如霍去病、馬援、班超等。
在他看來,唯有開拓進取,持續對外擴張,獲取更多資源與財富,方能提高文明的上限!
陳澈先是將香爐擺正,隨后在案桌上尋覓了一會兒,幸運地找到幾根尚未腐爛的線香。
他以火石點燃,敬香三支,誠聲道:
“后輩陳澈途經此地,拜見大將軍。”
說完。
陳澈轉身,大步走出廟門,并未察覺到身后的變化,線香燃起云煙,斜斜飄向神像。
嗡!
神像眼眸,悄然閃過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白光。
“好白啊。”
陳澈背簍提刀,走了三四里山路,終于攀上仙姑尖。
其實,也就是一塊位于山頂的純白色巨巖,上尖下圓,約有平房大小,因而得名:
“仙姑尖。”
似乎正是因這一塊巨巖的緣故,山林中的瘴氣被隔絕于南荒群山,難以向柳陽鎮進一步擴散。
這座山,也被山民們尊稱為“仙姑山”。
往山下走,穿過一片被叫做“猛虎林”的長緩坡密林,便正式進入南荒群山內部。
昨夜,陳澈差點身死的山神廟,便藏立于猛虎林深處。
下山的路。
便沒有了石階。
唯有幾條人踩出來的羊腸小道。
由此觀之,其實山里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綿延成一條又一條細長山路。
當然,這亦是一種警告!
一旦過了仙姑尖,便正式脫離了柳陽鎮的范圍。
夜間瘴氣濃度大增,唯有被一代代“自然選擇”的野獸與南蠻,方能勉強茍活。
尋常山民,祖上五六代,大多是從平原遷來的無地農民,并不具備抵抗瘴氣的血脈。
“呼……”
陳澈吐了口悶氣,額頭冒起汗珠,坐在仙姑尖旁歇息了一會兒,默默思考著接下來的探索路線。
山下有一條清澈溪流,喚作仙娘溪,是補充淡水的好地方,常有獵戶在該處布置陷阱,張網捉獸。
仙姑尖到仙娘溪之間的這一大片猛虎林,則是柳陽鎮山民深入南荒群山的必經之路,不知被獵戶、采藥人們掃蕩了多少回。
別說草藥、山中野寶了,就連野兔都少到了極點。
想要搞到特別值錢的山貨,就得翻山越嶺,多走很長一段路,前往仙娘溪上游地區狩獵。
“但那是對于尋常獵戶來說,如果是用我的這雙夜眼,進行更細致的觀察呢?”
陳澈目視前方,強大的“夜眼”猶如銳利鷹目,掃視前方百余丈區域
纖毫畢現!
草藥半顆都沒有。
但是!
憑著敏銳的夜視能力,陳澈發現了一根毛。
準確來說,是一根五彩斑斕的雞羽!
身前百丈范圍內,有一處灌木叢,生長得極為旺盛,部分枝葉甚至比陳澈還高一些。
且夜里的山林,還有無窮無盡的灰霧,無聲地流淌,阻礙著視線。
縱使是柳陽鎮最厲害的獵戶,也不一定能看清楚,灌木邊緣處竟漏出了半寸斑斕雞羽。
滿叢草色關不住,一支錦羽漏出來——雖然只淺淺露出半寸,卻被陳澈看了個分明。
陳澈提著柴刀,躡手躡腳地靠近灌木叢,果然見到了一只呼呼大睡的白腹錦雞。
在傳統文化中,錦雞具有特殊意義。
古代帝王冕服有“十二章”之飾,其中“華蟲”被普遍認為就是紅腹錦雞,艷麗的外表和非凡的寓意,使得古代名畫中從來不缺錦雞的形象。
但對于像陳澈這類山民來說,其最大的意義,便是賣錢。
哪怕是差一些的白腹錦雞,也不低于一百二十文。
若是送到京城,甚至能賣出五百文的高價。
“好東西!”
陳澈剛一靠近草叢,白腹錦雞聽到動靜猛然驚醒,“撲棱~撲棱”地展翅高飛,試圖從草叢飛向樹枝。
可惜。
太遲了。
陳澈腳下生風,三步并做兩步,飛快沖入草叢。
一抬手,就捉住了試圖逃跑的白腹錦雞。
趙老爺帶著十幾名家丁,在南荒群山深處轉悠了許久,不但空手而歸,還遭到雄溪蠻襲擊。
而自己,才不過半個時辰,便在南荒群山最外圍,搜刮到了第一桶金。
“這夜眼,果然好用。”
陳澈心中大喜,從夾袋中取出趙茹為他準備的細繩,綁腳捆翅,將其丟入背簍中,白腹錦雞叫喚了一陣,便沒了聲音。
一百二十文,入手!
賺錢。
果然是世上最快樂的事情。
而更快樂的事情,則是他還可以繼續賺錢,趕山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