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約

第三十四章 舊年叛逆事

花三自然知道去簡琴。

傳說蘇地有三樣求而不得的寶物,一是花三的斷風,一是青塵的重明,還有一個便是榮嗣的去簡。

趨之若鶩,求而不得,盡是寶物。

花三的斷風,撼鬼神、得天下。

青塵的重明鳥,是自山海而來的瑞獸,目生二珠,百里之內莫有梟鴟惡鳥,驅邪消災聚福氣。

榮嗣的去簡琴,彈之可通鬼神,上達九天,下落黃泉。

說去簡琴,要先說榮嗣。

榮嗣這人,很是傳奇。

蘇地裂崩后,蘇姓一統蘇地,沿的仍是前朝舊制,十二城各封了幾個助蘇姓人得天下的、蘇姓的近親做了城主,如前朝藩鎮,自有部曲,自擁兵權,所得除每年上繳朝堂外自留。

景德十二年,當時的蘇尊——現在的蘇尊的父親蘇太尊,見蘇地內幾大家族權勢漸長,十二城中有七城已脫離朝堂掌控,對朝堂號令視若無睹,其中還有聯結流空想另立新朝的。恰逢因各城渙散,在與流空幾大戰中節節敗退,蘇太尊便起了削藩的心,頒了一系列法令、政策,要收各藩土地、減部曲、去實權。

削藩引發幾大族尤其是尊后外戚一方的不滿,聯合了朝堂內的幾位重臣,成了一個立新派,引了個叫上算黨爭的,想逼蘇尊退位,推蘇尊唯一的兒子蘇木易繼位,以保各家利益。

黨爭持續三年,三年間,內有新尊派與保尊派相爭不斷,外有流空時時發兵發難。新尊派原本就是蘇地最大的幾大族集成的,力量龐大,又有許多擅計謀的在此間出謀劃策,以清君側的名義,將保尊派的殺得幾乎要盡了。

到景德十四年時候,仍在蘇太尊身旁且能與新尊派抗衡的,竟只有榮嗣一人。

榮嗣這人,是自蘇地西南邊陲地方來的,家族淵源頗深,擅做鬼神之事。

榮嗣少年時候獨身闖蕩蘇城,十七歲一舉中了狀元,還是個擅用兵的。

蘇太尊初即位時,流空重兵來襲,朝堂無人敢應戰,榮嗣主動請纓,領了三萬兵馬,以少敵多,強抗流空十萬精兵,并親手取了流空將領首級,俘了余下的敗兵敗將,再以這些敗兵敗將作籌碼,收復被流空占去的晴皖、左去兩城,雪了前恥。其后二十多年,都是榮嗣領兵抗流空,叫流空不敢輕易來犯。

有這等重功在身,又是個行事磊落的,新尊派沒法抓住他的把柄將他除掉。

景德十四年時,上算黨爭

爭算有了個結果,蘇太尊被逼退位,十一歲的蘇木易即了尊位,次年改年號為明德。

黨爭敗后,蘇太尊被幽禁在蘇城外行宮之中,榮嗣借病辭官不得,萎靡不理朝政事,漸漸的連早朝也不太去了。

好在榮嗣有往日功績在,得新尊青眼另看,不計較他黨爭中的事,仍保他爵位及俸祿等,也遂了他的心愿,可自由出入行宮,給蘇太尊晨昏定省,隨伺蘇太尊身側。

榮嗣面上陣日與蘇太尊飲酒玩樂,斗志全失,也不參與朝堂中事。

暗地里斂財聚兵,養精蓄銳。

蟄伏十一年。

明德十年時,流空再來襲,精兵強將一直打到蘇宮門外。榮嗣臨危受命,調兵遣將,擊退流空,將其中部分流空兵收為己有,所得戰利如兵器戰甲等拒不上交朝堂。

次年,榮嗣起兵造反,打的名號是革舊制、復常綱,意在為蘇太尊奪回尊位,史稱榮嗣內叛。

榮嗣內叛,七月起兵,勢頭大好,占了十二城中的八城,收歸了八城中的百萬軍士。

至九月一路打到蘇城,突然情勢急轉直下,幾次交戰中,在取得先機的情況下,不知為何榮嗣卻沒有下達后續軍令部署,導致全盤皆輸了。

其后主將接連重病,士兵斗氣盡失。

叛軍雖仍頑強打進了宮內,榮嗣更是殺到了蘇木易面前。

眼看形勢有好轉,殺新尊恢復舊綱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榮嗣卻在蘇木易面前自刎了。

有在場人說,榮嗣一路殺至蘇木易面前時,蘇木易仍在尊位上。

殿外兵器相交,叛軍朝堂軍激烈廝殺,戰得正酣。

大殿之中,榮嗣先行殺了進來,穿過列在兩側瑟瑟發抖的文武百官,一身血污,雙眼被殺氣熏得通紅,拉著他那把斬殺過許多人的刀。

刀尖搭在地上,隨著榮嗣的向前在大理石地板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劃痕,血自刀上流下,滲進劃痕中,刀尖刮地的聲音,此刻跟黑白無常索命的鐵鏈聲一般,叫在場人嚇得心肝直顫。

除了蘇木易,自尊位上站起來,君王大氣已成,面無懼意,睥睨萬物。

榮嗣走到蘇木易跟前臺階下,站定了,抬頭仰視這個年輕的尊主。

“前夜里,得了二殿下的令,用去簡琴問九天,此行再一統蘇地,是正道否?琴聲上達天聽,天以雷劈,此為正道。”榮嗣道,“二殿下又令琴問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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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內死魂千萬,高呼正道。”

蘇木易與榮嗣對立而視,二人氣場都不輸彼此,仿若兩把刀劍交戰中,空氣里都是二人以眼神激戰的焦灼味道。

榮嗣道:“二殿下問我,天不老,只求萬物不變如舊如常。泉中冤魂難投胎,只求地上大亂,得投生得脫離鬼道。這二者的話,是可信還是不可信?我答不出。”

蘇木易不知他何意,只問道:“其二在何處?”

榮嗣不答他問,反問:“二殿下年幼,可否留她一命?”

蘇木易思忖片刻,輕點頭。

榮嗣仰天笑道:“二殿下,榮嗣無能,先行去了!”

說罷,橫刀自刎。

眾人驚詫,這局面轉變得未免太過蹊蹺。

轉瞬間,榮嗣自殺死了,不知何處響起了榮軍才聽得懂的軍號聲,榮軍將士均停下了廝殺,立在原地一致望向號角聲傳來的方向,朝堂軍以兵器刺也不動搖反抗半分,沒被朝堂軍刺死的,也都和榮嗣一樣橫刀自刎,隨主將去了。

余下的叛軍多不是榮軍,沒了榮嗣,被朝堂軍隊打得潰不成軍。

這其中,榮嗣話里的二殿下,便是蘇木易的妹子——蘇地時年十歲的公主蘇其二。蘇木易食言,當夜組兵圍剿行宮,一把大火燒死了蘇太尊與蘇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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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榮嗣話里的去簡琴,便是念故水如今在尋的那把。

榮嗣死了。

榮嗣的兩個兒子,一個戰死了,一個不知下落,被朝堂緝了近十年。

榮嗣自刎當日,榮嗣一家全部飲毒自盡,也全死了。

除了榮家人,沒人知道去簡琴下落。

榮家人一死盡,去簡琴便下落不明了。

有說因戰亂失散在民間了。有說是交給了蘇其二,跟蘇其二一起被焚在行宮當夜那場大火里了。也有說是被榮嗣的長子帶著逃走了,逃到西南海畔,無路可逃,抱著琴投海了。

江離洲對念故水能尋到去簡琴一事并不抱希望,與花三嘲諷道:“他那個人,真是愚忠得很,只要是對蘇尊有利的,是蘇尊希望的,耗費多少人力財力也要去做。他這樣大張旗鼓地滿蘇地尋一個去簡琴,且不說有多少人跟他一般想得到這一張能上達天聽的神器,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跟他爭著搶著,單說為了尋琴這散出去的錢,可據說已有好十幾萬銀子,用的還不是朝堂的錢。你說,這念故水在家中是不是有個小名,叫散財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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