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徐厚自西歸(中三)
榮家的劍法向來只傳自家的兒子。
榮嗣的小兒子在內叛中叫念故水一劍斬殺了,尸首又被處了車裂之刑,四分五裂的,拼起來也分辨不清人原先的樣子,死得端的凄慘。
而榮嗣的大兒子內叛后不知去向。
有說他帶著親眷逃往九華山一帶,隔世隱居。
有說他在蘇其二行宮大火里頭一同被燒死了。
但流傳甚廣的,就是他帶著去簡琴投了歸南河,做了落水鬼一說。
現如今出來的這群白衣女子,叫花三看破了用的是榮家的劍法,不可就是佐證榮瑟笙未死的證據之一么?
花黍離摻入后,各城各地懸賞榮瑟笙項上人頭的紅榜就沒揭下來過。
但當夜那梳頭女提及這群用榮家劍法的,卻不是要說榮瑟笙一事,問的是:“她們與你一般行的是殺人事,但殺的是何人,你可知道?”
花三摸不著她的用意,只道:“都說同行如敵國,她們行的什么事,跟我有何相關?”
那梳頭女便嗤笑,鄙夷道:“你自小到大都是個腦子清楚得很的,大人們也都常說你冰雪聰明、計勝孫臏的,如今竟成了這樣一個愚鈍無知的混沌人。”
花三笑出聲,“我小時在五莊,可沒見過你這樣一個頭發長的人。”
梳頭女也不與她糾纏,道:“前年殺了六人,都是落入江湖里的草寇,不值一提的。但自去年開始,殺的人里頭,都是朝堂的人。”
花三當時心里一驚,江離洲這時聽說了心里也是一驚。
“朝堂的人?”
花三點一點頭,道:“我要徐厚去查證的,就是這件事情。具體的等徐厚今夜來了,就知道了。他來,你可以在旁聽一聽,好給我們拿個主意。”
江離洲一挑眉,問道:“拿主意?拿什么主意?你跟徐厚能干什么?”
花三又在原地站住了,叫江離洲也跟著她站住了,抬頭認真盯著江離洲,一字一頓道:“她們殺的是朝堂的人。”
江離洲道:“你不是向來不愛管這閑事?正巧尊主也在自鳴城中,你再見他,跟他說一聲便是了。”
花三一副嚴肅神情,與江離洲道:“江離洲,我殺的那些人,都是花黍離要我殺的。花黍離跟我說,那些都是該死的,作奸犯科的,我也從來沒有計較過。”深吸了一口氣,更認真道:“我方才也跟你說了,有幾次我要殺的人,與她們要殺的人是一樣的,若她們從去年開始殺的都是朝堂的人,那就意味著,花黍離要我殺的人里頭,也有朝堂的人。”
花三看著江離洲明顯一窒,似是明白了她話里頭的意思。松了一口氣,喃喃道:“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自顧自往前走了。
江離洲跟上去,低聲問她:“你和徐厚的打算是如何?”
花三低聲答道:“我不清楚那群穿白衣的到底有幾人,但有幾人就剿幾人好了。徐厚此去,是查背后的人及他們落腳的地方,他若是叫你跟我轉告醉花娘,必定就是有眉目了。這是我跟他二人的暗語,我們成了一件事之后,總要喝醉花娘慶賀的。”
江離洲看她蹙眉,問她道:“但你可是有擔心的地方?”
花三道:“你還記得那日那說書先生說的,蘇其二未死么?”
江離洲點一點頭,知道她的意思,道:“你擔憂的是,這種消息不是空穴來風?”
花三偏頭怔怔看了他一眼,連前方有個獨輪車朝她直行而來都沒有看到,那獨輪車堆疊著許多從各地來的貨物,堆得高了也沒有看見正前方的花三。
江離洲將她拉了一把躲開了,花三還是怔怔然的,木然看著那推獨輪車的忙不迭地跟她道歉,見她沒有什么反應,一臉莫名其妙地走了。
再環顧四周,各家店鋪生意頗好,來來往往的百姓臉上沒有一絲憂愁,自鳴城內連個乞兒都沒有。
端的是一幅天下太平的好景象。
花三抓了江離洲的手,凝神注視他一雙眼,有些手足無措,與江離洲篤定道:“江離洲,蘇其二確實是已經死了的。”
江離洲沒見過她這種張皇樣子,拍了拍她手背安撫道:“是的,是的,已經死了的。”
花三不知為何有些悻悻然,低聲道:“江離洲,你不知道,徐厚去查過,蘇其二沒死的流言,是從流空之地傳出來的。流空動亂及榮嗣內叛后,滯留在蘇地上的流空民,已接近蘇地人口三分之一了。蘇尊的身子越發羸弱,你方才也看到了,你雖然不明說,只是開口告辭,想必也看出來他已沒什么心力來與我們聊天說笑了,是不是?”
江離洲神情凝重,點一點頭。
花三道:“蘇尊一年比一年不得民心,一年比一年沒有力氣主管朝堂事。蘇地各方面上仍舊是團結的,實際上已經是一盤散沙了。在這種時候,流空散布蘇其二未死的謠言,我怕是要煽動愚民,再與留在蘇地上的流空民來個里應外合。以我與徐厚二人之力,怕是抵擋不了這些的。”
江離洲點一點頭,道:“我與蘇尊稟報一聲……”
花三急急打斷道:“江離洲!你還不明白么?!蘇尊的身邊,已經沒有能為他著想的人了!他的身邊都是一些豺狼之輩,他們只想魅惑他,吸干他的血,吃盡他的肉,連他的骨頭都要拿來熬湯喝的,你還不明白嗎?!”
花三說得有些激動,聲量也有些大,旁邊有幾人側目過來,盯緊了她與江離洲。
江離洲將花三往前帶了幾大步,注意了下左右,已經沒有人再注意這頭了,牽著花三衣袖慢慢往前行,走了很長一段,才松開了,低聲與花三道:“朝堂里的其他人我不曉得,但念故水不會是你說的那些豺狼之徒。”
花三冷冷笑起來,好笑看著江離洲,道:“我自小見慣了金石玉器,那些于我如同玩具一般,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有幾年日子過得無聊,家里人便教我辨認金石玉器,說是萬一有天流落在外了,也能有這樣一手辨玉賭石的本事,不至于叫自己餓死了。我學得不如身旁的人精細,但也有六七成的本事。那些女子手上的劍上鑲著的青玉,碧青帶灰,灰中泛黃,玉面細膩,不算上等,也算中上。蘇地之中,只有蘇北產這樣的玉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