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花四（下）
一個說：“那個三姑娘，可真是個沒有心的，四主這樣弱的身子，最受不得一絲一毫驚嚇，她竟然還在四主面前舞刀弄槍的，用的還是那把神神鬼鬼的刀。”
另一個附和道：“可不是么？我聽我們家那位說，她那把刀子啊，能斬妖怪斬鬼神的，誰得了就能把鬼神殺了，誰得了就能得蘇地的天下呢！聽說這位三姑娘出來的那一日，殺了二三百人呢，都不帶眨眼的。”
先頭那個就驚奇，道：“你看，我看她一身煞氣的，果然是這樣的人，花主竟找回了這樣一個掃把星。”
聽家里頭那位說過的那個就說道：“可不是么？話說回來也是奇特，三主四主從小就養在莊子里頭，是不給外人見的，說是帶了從娘胎來的病，最受不得旁人污濁的氣，連我們這幾個都是今日因為需要幫手才得過來的。可我看那三姑娘，活蹦亂跳的，跟四主可是個天差地別，我先前還懷疑，果然昨日聽說，這三姑娘是個冒牌的。”
先頭那個就驚奇：“你也聽說了？我聽說的也是的，說是因為她那把刀，才進了我們五莊的。”
但有人不信，道：“是花主帶回來的，那可還能有假么？”
先頭那個就笑，一副小兒無知的樣子，低聲訓她道：“三四得的都是從娘胎里帶的病，怎的一個失散三年后被尋回來，就一副活蹦亂跳的樣子，另一個現在受了點驚嚇受了些風寒，就在里頭一病不起了？這其中的，你這個豬腦子真的想不清楚么？”
又有一個低聲笑道：“你說，花主說得這樣言辭鑿鑿的，真當大家是個傻的么？我可聽說原本的三主可是個……”
話未竟，突然止住了，緊接著就有人次第跪下的聲音，花三在樹洞里只聽得那幾個碎嘴的莊奴大聲哭喊求饒著，聽了幾句就突然斷了，自沮喪中回神過來時，人的聲音都沒有了，只有一些像野獸喘氣的聲音，嘶嘶呵呵的，似是痛苦得很。
緊接著眼前光線一暗，一雙白靴在樹洞外頭停下，上頭繡著吉祥如意紋，花上又有一位蛟龍，扭轉翻騰，逼真的很。
連蛟龍旁濺上的點點血，都逼真得很。
花三更縮了一縮，不想叫那人知道她在此處，但樹洞攏共就那么一點點大，剛好能容下她，還能縮到哪兒去啊？
那人似是早已知道她藏在此處，伸下了一只手，道：“言桑，出來！”
是花黍離，說話的那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帶這些惱怒
心里生了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不好去忤逆他，想了一想，悻悻將手遞給他，任他將她略粗暴地拉出來。
拉出來，站定了，有血蜿蜒流到她腳邊，她小心躲開，再看地上，方才那幾個碎嘴的已經變成了尸體，都是一劍封喉的致命傷。
其中一人還未死，瞪大著雙眼驚恐又懊悔地看著她這頭，嘴巴大張著哈著氣，她方才聽到的嘶嘶呵呵的聲音，便是從她喉間發出的。
她大概是想要說話，說一些解釋，但沒機會了。
花黍離默默遞給她一把劍，劍是把好劍，寒鐵鑄成，鋒利無比，劍上還有鮮血殘留，不沾劍身，隨著劍尖的垂地，匯集流到地上，滴進草地里，被泥土一吞，沒有了。
端看四周，圍了一圈被叫來看的莊奴莊仆，看著她這處，瑟瑟發抖，無一人說話。
花黍離厲聲道：“對個碎嘴犯上的，也要心慈手軟么？！”
手起劍落，花三將劍尖送進未死那個莊奴的胸口。
圍在四周的莊奴，個個面色煞白，無言跪了一地。
花黍離贊許看她一陣，收回了劍，另一手牽了她，將她送回她住的那處院子。
路上，她問花黍離：“我真的是五莊的三姑娘么？”
花黍離笑一笑，似是早有應對的完美答案，對答如流道：“你自然是五莊的三姑娘，你若不是，我帶你回來做什么？”
花三頹喪道：“可有人說我不是五莊的三姑娘。”
花黍離停下來，雙手握她兩肩，叫她抬起頭來看他。
她抬起頭了，看著花黍離。
花黍離認真看她，面上有堅決，眼里有篤定，一字一頓與她道：“花言桑，你聽好了，你就是五莊的三姑娘。”
她想花黍離說那話的神情，眼里那些催眠她也催眠自己的篤定與堅決，她大概一輩子也忘不掉。
當夜里，她又潛進花四的院子，翻窗而入，見花錦郎在花四房里頭陪著，花四已經入睡了，面上已經有了一絲血色，想來是從鬼門關回來了。
花錦郎見她進來，冷笑一聲，也不與她說話，連質問她為何夜闖花四房的話都沒有。
左右沒有莊奴，花四在房頂上的時候聽見花錦郎交待過了，這夜他來看著花四，不叫旁人進出，免得生人的生氣又擾了四主。
花錦郎叫人天亮時候再打溫水進來給花四洗漱。
花三在旁坐了一陣，看了看花四的臉。
花四是個細長眉丹鳳眼，鼻子小巧，唇略薄，人中細短，雙耳無垂，面頰有些豐腴，乍一看像是廟里的觀世音菩薩，只是面色慘白，整個人也是瘦弱的。
與她花三果然是無一處相似的。
花三看了半日，開口問道：“我真的是五莊的三姑娘么？”
花錦郎冷冷哼一聲，不說話。
花四便這么坐著，坐到天亮了，有莊奴按著昨夜的吩咐捧著一盆溫水進來了，見到她，想到了昨日她在院里頭殺莊奴那一幕，又驚又慌的，拿不住手中的盆，“哐啷”一下連盆帶水的掉了。
花錦郎暴怒縱身而起，將那莊奴一腳踢到房外院中，并劈頭蓋臉地打罵了一頓。
花三跟到房外，在旁看著，有莊奴莊仆聽到聲響趕過來看，看到她也在，不敢上前，又驚又懼，不敢上來給那被打的莊奴討擾。
花三看了一陣，看那莊奴被打得嘴鼻流血，有些不忍，轉身走了。
隔日，花三便離開五莊了。
自端午入莊，到六月初一離莊，花三在五莊內只待了二十六日。
在那之后，就是又回復之前被人追被人爭搶的日子。再之后，就是遇到了李容治了。
等到一年多后再入莊，她變了，花四也變了。
但她對花四那份喜愛，還是在的。
花四對她，也沒有之前這么疏離了。
但她總想著，這大概也是花黍離迫使花四做的，便更憐惜她，總想著要叫花四好起來，也算是彌補花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