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約

第一百四十七章

花三怔怔的,沒聽清徐厚說的是什么,問了一遍。

徐厚道:“姑娘,歌淺死了,頭被一刀砍下,心被挖走了。她哥哥嫂子不肯去收尸,家里其他人也不肯去。花黍離已叫人將她殮好安葬了。”

花三怔怔的,張嘴半天,才說出了話,問徐厚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徐厚道:“大概是六月初一夜里。尸首被扔在相山腳下,六月初二一早叫去種田的寨民發現的,頭和心都不見了,是她腰間有秋花牌,牌上有名字,他們才辨認出是她。”

花三問:“怎的是在相山腳下,她不是跟著你學武么?不是在莊內么?”到此時,她才想到她不讓歌淺進院,那歌淺作為她院里的人吃住在何處,“她住在哪兒?”

徐厚道:“她原先是花錦郎院里的人,那段時日都還吃住在花錦郎院里。花黍離派人查過,說是六月初一夜里從花四院里有人叫她過去,之后便沒人見過她了。花黍離也去花四院里問了,但花四院里答當夜沒人叫過歌淺姑娘。”

花三愣愣的,仍是不敢相信歌淺是真死了。

問徐厚道:“是誰殺的她?現場可有留下痕跡么?”

徐厚道:“六月初一夜里大雨,一切都沖干凈了。”

花三便恍然想起,是了,六月初一夜里是傾盆的大雨,她為了避雨上了凝花山破寺廟借宿,在寺廟門口跌了一跤,如今膝蓋和手肘上還有幾塊青紫。

若她那夜沒有生不愿著急回五莊的心,若她當時冒雨趕路了,說不定能碰上歌淺,能將歌淺救下來。

思及此,又想到那個梳頭的女子與她說的那些話,煩惱得頭疼起來,敲了一敲額頭,問徐厚道:“頭呢?沒找到么?”

徐厚答道:“沒有,方圓幾里都尋過了。我去看過那尸首,頸上刀口利落平整,是一蹴而就砍下的。但心上像是野獸利爪抓出的,心是被掏出來的,倒像是之前說的瞳怪所為。”

花三想起她從之洲島回來,昏迷中聽過花田說起瞳怪挖人心的事情,她也曾在夜里遭遇過一紫一紅兩只眼的瞳怪。

只是那相山……

“此前有鐘聲滌蕩,相山的邪祟該除凈了吧?怎的還有瞳怪出沒?”

徐厚道:“六月初一之前,相山一直是干凈的,但六月初一暴雨下了一整夜,似乎是……帶回了相山的邪祟及兇獸野鬼,山上瘴氣又生得濃重起來。你昏迷那幾日,有莊民在山腳附近又遭挖心,花黍離及花錦郎派去尋瞳怪的人里頭,也有被兇獸和邪鬼傷了的。我也已經去探過了,確實跟鐘聲肅掃之前的相山無異。”

一場大雨,又叫相山回歸了兇邪么?

花三可惜那個年輕姑娘的死,吩咐徐厚替她燒些紙香給姑娘,叫她黃泉路上不至于難行。

徐厚應下,問她,“姑娘,你當日的刀,叫出了九天上的鐘,肅清了相山邪氣,現在要不要試一試再叫九天上的鐘?”

花三心念一動,道了一聲“好”,接過徐厚遞過來的斷風,將周生為止教的刀又打一遍,打畢了立在原地半日,始終不見有鐘響。

遠目眺著云籠霧繞的相山,紫黑煙氣隱隱蒸騰著,其中有邪獸嘶鳴。

花三不甘心,又打一次,仍舊無鐘響。

二人失望,立在院中,一時也無話。

站立良久,有莊仆攜了一只小盒子來,呈給花三,說是蘇城送來的。

花三看木盒子上用法華寺才有的金粉佛箋封貼著,其上寫了花言桑三字,眼前浮現蘇渙的身影面目,從召不出鐘聲的沮喪中回過神,略微雀躍了一下,給徐厚看,笑道:“大公子,你看,蘇渙給我的東西!”

徐厚也欣喜,替她接過那盒子,屏退了送東西的莊仆,捧在手上方便花三去開那木盒子。

花三將盒上水印著佛像的金粉箋小心揭開,箋粘得牢,她又不愿意弄破,花了些心思氣力,完整揭下來了,疊好收進懷里,才去開那個木盒。

木盒里頭躺著一個小黑瓷瓶,不過兩指大小,用紅泥封好了口。瓷瓶底下是一沓手抄的經文,花三小心取出來,看上頭那清瘦秀麗的字體,正是蘇渙的字,翻看完了,也沒發現別的話,全都是梵文,抄的是《地藏菩薩本愿經》,花三看不懂梵文,也看不太進,將小黑瓷瓶取出來交給徐厚,經文放回盒子蓋妥了,從徐厚手上拿走,與徐厚交待道:“這個送到花四院里去吧。”

說完了又想起花四曾默認,前幾瓶蘇渙的血肉都是用在了李長安身上,李長安又據說已經成了僵尸。

在蘇渙與她和徐厚說的故事里頭,李長安為了心愛的姑娘,將自己的心挖出來送給了姑娘,所以死的。花四有心病,李長安大概是想著將自己心換給花四,花四能活下去,所以才親手將自己心挖出來吧?

挖心啊?

怎么今日碰到的想到的都是挖心事啊?李長安是挖自己的心,瞳怪是挖別人的心。

花三對蘇渙給的這瓶血是不是要送去給花四一時躊躇起來,與徐厚問道:“花四這幾天如何了?”

徐厚道:“聽說還是如此。你離莊那日,朝堂請來的那位明醫說花四活不過今年秋了,叫花錦郎打了一頓趕了出去。聽說這段時日花四身子更弱,連生人面孔都見不了,也聽不得聲音,一點點驚怕就昏迷,因此她那院里頭已不太有人來往了,出入的都是自小伺候花四的,免得她受驚。”

花三想,那她那個沒說完又說錯了的故事,花四大概是沒機會再來與她講了。想想那日花四還能走來看她,也不過是一個多月前的事,僅僅一個多月時日,花四身體竟迅速衰敗至此了么?

便與徐厚交待道:“原來我方才是小氣了,有了些猶豫。你拿過去吧,交待她院里的人,按往常一樣服用。蘇渙的血肉既然能將婉瑜起死回生了,大概也能給花四多一些時日。”

徐厚應下了,又道:“昨日接了一封江離洲的信,說是搬了新地方,問你幾時得一聚。”又不贊同道,“你不該與江離洲多有往來,他那個人……”

花三笑著打斷徐厚的話,道:“過不了幾日花黍離就要入朝堂面尊了,少不了又要在朝堂宮里住上個把月。我等花黍離出了門再過去,大公子你也正好去將之洲島墓里的事情辦妥。之洲島的事情一妥,往后我們不用在五莊了也說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