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對這個家沒有歸屬感,汪田甜還是要說一聲的,所以在飯桌上,汪田甜便道:“之后我會在同學家待幾天。”
汪興培的面色平靜,也不看汪田甜,聲音低沉,“哪個同學?”
“班里的同學。”汪田甜也沒打算說到底是哪一個。
“那個叫史群的?”
汪田甜心下一動,沒有說話。
汪興培也將筷子放下,看向了汪田甜,“我今天聽到一個傳言,你聽聽看是真的假的。”
汪田甜沒有說話,靜等對方發作。
然而對方卻非要她應一聲才接著說,沒有聽到回應還飄著音兒嗯了一聲。
“有什么說就是了。”汪田甜音色淡淡,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你在外面偷東西了是不是?”汪興培也不說什么傳言不傳言的了,直接就問了出來。
汪田甜抬眼瞥了他一下,“你信嗎?”
“那誰知道?”我看你在家里手腳也不太干凈。
汪田甜也放了筷子,“手腳不干凈?能說具體點么?”她沒在家里偷過錢吧。
“你以前就偷過你二嬸掛在墻上的肉吃,你承不承認這一點?!”
汪田甜恍然記起,在二嬸家住的時候,她沒有吃過一點好東西,肉就更別說了。
有一次,家里人都出去玩去了,她被鎖在了如今她哥住的那間屋子里,不能出去玩,只能老實待著,也沒人給她做飯吃,肚子餓的咕咕叫。
那時墻上離架子床不遠的地方掛著一塊煮熟過的臘肉,掛在那里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她實在被餓的難受,又從來沒有吃過肉,所以便伸手在上面死了一絲瘦肉下來放進嘴里嚼。
那是她第一次吃著肉的味道,美味難擋,瞬間安撫了她的嘴巴和胃。
雖然害怕被發現之后會被打,但還是抵擋不了肉的誘惑,是不是就去撕一絲下來放嘴里嚼著解饞。
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便讓梁菊芳知道了,是怎么解決的呢?
她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太陽很大,石板很燙,碎瓦片很扎。
這件事她沒有告訴過汪興培他們,此刻聽他說起,自然也知道到底出自誰口了。
而且汪田甜也很肯定,對方絕沒有說自己后來遭受了什么。
“吃一次肉就是偷了么?”
“你不吃人家做出來的,去吃人家掛起來的?還在人家不知情的情況下,這不是偷?”
習慣了汪興培的冷酷,汪田甜已經刀劍不入了。
她可以說些什么出來,但她不說,她想聽聽這個做父親的還能再說些什么出來。
“你知道你二嬸說這些出來的時候老子多丟臉不?我低著頭到處找地縫,恨不得找一個出來鉆進去再也不出來。”
“你知道我是咋知道你偷東西的不?”汪興培說:“那么多人呀,人家咋說的,說‘汪興培你可以喲,養了個厲害女兒。’
我啥也不知道,還以為人家真的在夸我,結果呢?人家問我‘你女兒偷東西是不是被人家找家里來了?聽說偷了不少啊。’
我問了才知道你在學校偷了東西,偏偏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我的老臉都讓你丟盡了你知道不?
多少人在后面戳我脊梁骨,說,看汪興培看,養了個賊女兒。”
“我說我偷東西了?別人說你就信了?”
“還有啥不信的?那么多人都說了,還有啥誤會的?”
汪田甜不語。
“你說你干啥不好要去當小偷?我們一家子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本來我們家跟你二嬸家不和,你這事一出,我連頭都抬不起來。”
“不和么?我以為你與他們才是一家人呢。”
汪興培面色一僵,怒道:“要不是你不爭氣,會有這些事情發生?”
“我說了,我沒偷!有誰失了東西來找你了?沒有吧。”汪田甜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如同一顆如何也掰不彎的勁松。
“我看離那天不遠了!我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孽才養了你這么一個做賊的女兒!”
汪田甜眉目冷淡,仿佛對方口中的那個女兒不是她一般。
但也沒錯,確實不是她!
“還想去同學家住,去同學家繼續給我丟臉嗎?你明天不準出去,從今以后,這學你也不用上了!”
汪田甜背影一僵,“不可能!”
汪興培抱著碗呼呼吃飯前果斷決定:“我說不上就不上,你說的抵個屁!”
“你管不了我。”汪田甜覺得或許時間到了。
“砰啪——”
汪興培呼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手中的碗被狠狠地摔碎在地面上。
“我管不了你?只要你一天是我女兒,你就得一天歸我管!”
“那不當就是了。”汪田甜聲音平淡,仿若這雷霆般的一句話無足輕重。
汪興培地眼睛倏地瞪大幾倍,黑白的眼珠死死地瞪著汪田甜,其中散發著濃濃的寒意。
一旁坐著的唐婉心也被嚇得站了起來,想要將汪田甜護在身后。
汪田甜心里一暖,還是有值得的人的。
她站起來將對方溫和地按坐在了凳子上。
汪興培一字一句問她:“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汪田甜也面色平靜地一字一句回了回去。“我說,那不當就是了,你不想要我,我也亦然!”
“那你就給我滾!這是我家,你不想待就立馬給我滾出去!”汪興培的眼睛里浸滿了血絲,手中更是青筋暴起。
汪田甜點點頭,扭頭對唐婉心道:“媽媽,等我!”說完轉身就走出了門。
終于還是離開了!
“cnm的,你真要走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把腿給你打斷?!”
汪田甜轉頭冷冷地看著他,“你讓我走,我走。但要打斷我的腿,那你也看看你能不能付得起相應的代價!”
汪興培被她身上冷厲的氣息驚了一下,“你敢走出院子一步,這一輩子都別想回來!”
“求之不得!”
外面的動靜驚動了關在屋子里吃飯的梁菊芳三人。
正房門被吱呀打開,汪興寶率先走了出來,“這又是在吵什么?”
汪興培立即找到了傾訴對象,他指著汪田甜添油加醋道:“你這個親侄女兒要跟我斷絕關系,要離家出走。”
汪興寶顯然也被這個消息給嚇了一跳,“啥?斷絕關系?”他將目光放到汪田甜身上,見對方還在往外走,立馬喊停,“你給我站住!”
汪田甜還真的停住了步伐,扭過了頭。
汪興培看著這一幕眼中劃過一抹陰狠。
汪田甜則很是巧妙地將這一眼看進了眼里。
她挑了挑眉,卻又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就如同前幾天那個惡心的眼神,這些都是一個父親看自己孩子的眼神么?
“都跟我進房間里來好好談,在這吵吵鬧鬧的像什么樣,讓別人看笑話。”
汪田甜眼睛一瞟,果然,汪桂花那比千里耳還靈的耳朵,比狗還靈的鼻子居然就嗅到了汪家的不平凡,已經在她家院子前的那顆核桃樹下靠著看戲了。
汪田甜:“……”果然不愧是村里第一長舌婦,八卦業務十分出眾,很適合當狗仔。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說你要跟他斷絕關系離家出走,啥情況?”進了房間,汪田甜被勒令站在那里,汪興培兩兄弟則坐在前方。此刻汪興寶正拖著個官調子做著審訊。
汪田甜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了一句:“我住在你們家的那幾年,他給過你們什么好處嗎?”
汪興寶一愣,沒有立即回答,倒是汪興培立馬答道:“那怎么沒有?”
汪田甜點點頭,“所以我吃你們一點東西是應該的吧。”她看的是汪興寶。
汪興寶也不能當著自家大哥的面說不應該,只能不咸不淡的點點頭。
“那為什么會傳出我偷你家肉吃的事情呢?”汪田甜看向此刻躺上了床的梁菊芳。
梁菊芳眼神閃爍,“難道不是嗎?你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吃我的肉,難道不是偷?”
汪田甜輕呵了一聲,“原來如此,我真是長了見識了。”
“加起來夠一片嗎?那些肉?”汪田甜指著汪興培,確實對著梁菊芳說的,“你在他面前說我偷吃你的肉,那你有沒有說在你家里的那幾年我壓根就沒有在桌子上吃過一點肉沫?
你有沒有說你們連吃肉包子的時候都是避開我的?
你有沒有說過吃了那點肉后我受到的是什么樣的懲罰?”
梁菊芳面色一變,眼神閃躲。
汪田甜雖然這么說著,余光里卻觀察著汪興培的神色。
同樣有些閃躲,眼神里的復雜也是一閃而過,反而多了絲幸災樂禍。
汪田甜閉了閉眼睛,直接轉身看著汪興培,“現在呢,你還覺得我偷東西,我丟人嗎?”
汪興培不說話了。
梁菊芳倒是咋呼了起來,“你本來就偷東西了,都傳到村上了,還有假?”
汪田甜將她的話當了個屁放掉了。
汪誠業也忍不住為汪田甜說話,“妹妹沒偷東西,那小賣部的老板都沒說話,是那個小女孩污蔑她的吧。”
梁菊芳沒好氣拽了他一下,“你又不是她,你又知道什么?別被她騙了!”
汪興寶輕咳了兩聲,“不管是不是事實,你丟了我們家的臉是事實,你現在出去說不是你,他們誰又會信?”
“行了不說這些了,回到原題,啥意思,斷絕關系,離家出走?你們誰來給我解釋解釋,啥情況?”
“他不想要我這個女兒,我也不想要他這個父親,你趕我走,我不想待,就是這么簡單的情況。”
“這就要斷絕關系?”汪興寶態度不明地來了一句。
“斷絕關系?哼,你想斷絕就斷絕?”汪興培眸光閃閃,來了這么一句。
汪田甜都已經不想跟他扯皮了,當做沒有聽到他的話,垂眸看地。
“啥事要鬧到這個地步,你們……誰來跟我說看看?”汪興寶又問道。
“想要斷絕關系可以,十萬塊錢,拿來我就跟你斷絕關系,之后你想認哪個爹就認,跟我無關。沒有十萬啥都免談。”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倒得一盅白酒,一手端酒喝了一口,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噠噠噠。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隱晦地瞥了汪興寶一眼。
梁菊芳一聽面色一變,“做賊的女兒誰會要?還十萬呢,你以為你生的是個金疙瘩?”
“兩歲你們留我一個人在這個家里被梁菊芳他們虐待,五歲的時候我去了姑姑家也沒能容得下身,我快七歲了你們才回來,到現在四年,總共六年而已!”
頓時房間里一片寂靜,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六年里你在我身上花的錢怕是連五千都沒有,十萬塊,你也說得出口。”汪田甜音色淡淡,仿佛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不過是豬肉的價錢,而非自己。
“有啥說不出口的,你是我的而女兒,我想咋樣咋樣,想要多少錢就要多少錢。”汪興培梗著脖子耍著無賴。
“如今你還要我輟學不讀,我想問問,憑什么?”本來不想再說這話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沖動的止不住,就是沖動的說了出來,或許是因為原主曾經真的過得太苦了吧!
“別人不能讀的那么多,你輟學又算個啥?你輟學了我還能不管你不成?”汪興培因為汪田甜的那番話整個人都別扭了起來,此刻也忍不住給自己裝點些形象。
汪田甜冷冷道:“別人不讀那都是別人的事,但我汪田甜不可能輟學!”
“我不給你錢,你讀的了個屁!我讓你讀你才能讀,我不讓你讀,天王老子都別想讓你讀書!”汪興培的態度也十分強硬,看起來打定了主意不讓她讀書了。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你花錢,但你也沒資格讓我輟學。”說著汪田甜的眼睛掃過室內一眾人,斬釘截鐵,態度強硬:“你們誰也沒有資格。”
汪興培被氣得一拍大腿,“我是你的老子,我沒資格?”
汪興寶這才開口:“大哥,你咋突然要她退學?”
汪興培兩手一攤,“你也看到了,這個家就我一個人支撐,照顧一個病人不說,還得供兩個孩子上學,小學還行,初中要花的錢那么多,我哪來的錢供得起?”
說完汪興培又道:“本來我是打算讓她讀完小學的,但是你看看她現在做的那些丟人的事,難不成還讓她繼續去丟人嗎?所以我說了,明天就不讓她去上學了。”
汪誠業聞言急了,“甜甜可以跳級的,她那么聰明,不能讓她退學。”
汪興培不在意地擺擺手,“反正我是沒錢了,讓她上學,你們出錢啊?”
“憑啥,要我們給你養女兒?”梁菊芳第一個不愿意。
“我不是你的女兒吧。”一直垂著頭不說話的汪田甜突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