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顏歡將信放進匣子里,轉眼就到了十月。白日還好,到了晚上就開始涼起來。
白曇給她準備好了薄外套,她坐在庭院看月亮。
“都說千里共嬋娟,遙寄相思情,可真的能寄嗎?”柳顏歡托腮。
“哎,要我說都是假的,還不如奴婢手上這個柿子來的實在呢!”紅綢一邊啃柿子一邊道。
“柿子性涼,你少貪嘴,省得到時候鬧肚子,來月事痛死你!”白曇惡狠狠道。她辛苦打下來的柿子,自己沒吃幾個,就被紅綢這個家伙干了一半!
“沒關系,我來月事的時候可以干啃生姜。”
“......”狠人!
“蕪南縣的分店那邊,可有什么消息傳過來?”
“您讓找的人已經送到大爺的面前了,端看大爺后面怎么做了。蕪南縣那邊的人會盯著的,您放心。”
柳顏歡聞言點點頭,復又躺在了搖椅里。
蕪南縣的縣衙,裴茗正在梳理往年的稅務問題。這些東西乍一看沒什么問題,可等他一梳理,發現這賬目實則亂作一團,根本不對!
想起自己前幾日遇到的那個告狀的老農,裴茗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
他來蕪南縣以前,只當它是富饒的江南水鄉中的一個小縣城。等他來了之后才知道,這里地方勢力盤根錯節,自己雖有朝廷的任命,可想要辦一件事難如登天。
從師爺到衙役,他們仿佛都是哄著他玩兒似的,根本沒將他當回事。因此他來蕪南縣幾個月,哪怕是去體察民情,都是師爺提前安排好的。
裴茗只覺得這前路漫漫,十分艱難。他得知柳顏歡去了徽州后,便寫了一封“求救信”,想借用柳家在江南的勢力,為他活動一番,但毫無下文。
裴茗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信是不是被人扣了下來,根本沒到柳顏歡的手上。
“夫君,我給你熬了點湯,你喝完再看。”洛雪體貼地將湯碗放到裴茗的身邊,本想坐下來與他說說話,可看他的神情,又將話頭咽了下去。
裴茗一口將湯喝完,然后將湯碗遞給她。
“我今夜要熬夜,不必等我,你先睡吧。”
“是。”洛雪拿走了湯碗,心里憤憤地出了大堂。
“小姐,大爺還是不來您屋子里嗎?”丫鬟擔憂地問道。
洛雪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丫鬟嚇得垂下腦袋。
在她陪裴茗來蕪南縣的路上,裴茗就和她說:“雖然你現在是我的侍妾,但你身上戴孝,等你孝期結束再說吧。”
這個再說讓洛雪的心涼了半截。她費心嫁進將軍府,竟然還要等孝期結束嗎!那她陪裴茗來這窮鄉僻壤吃苦做什么!
“大爺公務繁忙,等他忙完吧。”洛雪現在只能對裴茗小意柔情,盡量籠絡裴茗的心。她自己心里也不確定,裴茗究竟是真的忙還是不想搭理她。
不過才來蕪南縣,裴茗根基不穩,應當是真的忙吧......
翌日一早,裴茗揉了揉發脹的眼睛,伸了個懶腰。經過一晚上的梳理,他現在大致明白,蕪南縣官紳勾結,吞并土地。看似富碩,實際上大量的農民沒有土地,然后賣身為奴。現在看上去沒什么,長此以往,蕪南縣的經濟就會徹底崩盤。
而且,一個小小的蕪南縣如此,他就不相信周邊的縣城能干凈到哪去。
若是他能抓住此次機會,徹底解決江南官紳勾結的問題的話,那自己的仕途定然可以扶搖直上!
一想到這里,裴茗便激動不已,大量的主意從他腦海里浮現,雖然一夜未眠,但他異常精神。提筆寫字行云流水。
他一口氣寫完自己的想法,縣衙里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大人這是一夜未眠?”師爺噙著客氣地微笑進了縣衙,看見裴茗桌上鋪了一桌的卷宗,眸子中的神色變了變。
“沒有,我醒的早便來寫寫字。”裴茗已經將自己寫的改革之法收了起來,對師爺道:“這些陳年舊案看得我疲懶,你叫人都收起來吧。”
聽到此,師爺的笑容里也多了幾分真切。
“對了,師爺之前說要帶我認識認識縣里的人。我當時初來乍到,怕冒犯了諸位,便沒敢去,不知道現在還來得及嗎?”
師爺聞得此言,更是哈哈大笑,“大人您說的哪里話,您可是咱們蕪南縣的父母官,只有您想見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想見您的!您要是想見他們,我便為您引薦引薦!”
裴茗客氣地笑了笑。
要想知道蕪南縣的真實模樣,自己就要徹底摸清楚這蕪南縣的官紳勾結到了什么地步!
與此同時,揚州來鶴書院的一個信差將信送到便離開了。
裴煥高高興興地拆了信,看完后立馬去向夫子告了假,然后快速收拾了行李,當夜去了徽州。
揚州離徽州不遠,裴煥快馬跑了一天一夜便到了。
柳府下人早就被吩咐了這幾日會有姓裴的公子來,一聽他的名號便將人帶去了后院見柳顏歡。
柳顏歡似是早就知道他要來,在院子里擺了架屏風見他。
“嫂嫂。”裴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不知嫂嫂詔煥兒過來,是為何事?”
柳顏歡在信里給他附了一篇有關土地改革的文章,并讓他來徽州見自己,其他并未說明。
裴煥納罕,但他這個嫂嫂總給他一種真人不露相的感覺。加上自己來南方游學,全靠柳顏歡的資助,自然是她一叫,人就到。
“給你的文章,你看了嗎?”
裴煥點頭,“寫得十分不錯,只是不知推行起來如何。”
“你可知這文章是何人所寫?”
裴煥明年要重考會試,對現在出名的文章都有研究。
“看行文風格,應是出自周狀元之手。”
柳顏歡點點頭,“不錯。”
她隔著屏風對裴煥道:“如今你大哥在蕪南縣改革土地,想要消除官紳勾結侵吞土地的現象,你愿不愿意去幫幫他?”
裴煥沉默了。
因為他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