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醒來了,但神志受損,時而清醒,時而癡傻。不過他的醒來,讓淑儀松了口氣,朝中質疑和反對淑儀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她的地位也越來越穩固。
裴家的刑期快到了,裴鳶出發去通州的日子也越來越近,淑儀問他要不要等裴家的事情結束再走,裴鳶絲毫沒有猶豫,選擇了立即出發。
于他而言,他的父母是裴長功和錢氏。
裴家行刑這一日,京都的菜市場水泄不通,京都內大半的人都過去看熱鬧了。曾經威名顯赫的大將軍,殘害同僚,通敵叛國。多么魔幻且戲劇性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春末夏初,天氣晴朗,萬里無云。被圈出來的刑場地方不大,雖然有官兵維護秩序,可場面依舊有些混亂。因為許多人拿著爛菜葉對著刑場上的裴家人招呼。
裴茗低垂著頭,眼神渙散,整個人都是恍惚且呆滯的。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他的前途不該是一片光明的嗎?
為什么會變成人人喊打的階下囚了呢?
人群沸騰的聲音一直撕扯著他的神經,他曾是那么要體面的一個人,現在衣冠不整,狼狽不堪,渾身臟污。他垂著頭,不知道喧鬧的人群里裴鳶在不在,裴家二房被判斬刑,三房流放,唯有大房靠著戰功平安無事。
很長一段時間,他是恨裴鳶的,為什么什么好事都讓他碰上了呢!
現在,他恨得更多的是裴常勝和洛氏,若不是裴常勝的人心不足,通敵叛國,他怎么會身敗名裂?若不是洛氏的虛榮拜金,他怎么會出生在裴家?
他還恨裴煥,他們一家人中,獨獨他逃了死劫。
“肅靜!肅靜!何人鬧事!”
人群涌動,很快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披散著頭發擠到了人群前面。
“是裴煥!是那個馮家娘子的兒子!”
“他被皇上赦免了罪,現在改名叫馮煥了吧?怎么會來這里,難不成是為了送他爹最后一程?”
“這種爹都還認,對得起皇上的恩情嗎!”
“唉,畢竟養了他十幾年嘛!這感情還是在的。”
“來著何人?”執刑官也看到了喧鬧的來源,向身旁的人問道。
“是裴煥。”
執刑官聽到這個名字就知道是誰了,一個貍貓換太子的外室子,最后還因為親娘而逃過了死劫。
因為他的身份不好,所以執刑官不悅道:“他來做什么?要觀刑就在后面看著好了!”
那邊官兵從裴煥手上接過一個帖子呈到執刑官的面前,執刑官看完帖子,面色微變,將帖子壓在手下,對官兵道:“讓他去送裴常勝最后一程吧,且看好他。”
官兵將裴煥帶到裴常勝的面前,裴常勝看到裴煥的瞬間,面色出現一點癲狂的喜悅。
“煥兒!為父終于見到你了!你且過來,為父臨死前有事囑托你!”
“先聽我說吧。”裴煥冷靜地打斷他的話,他的聲音很沉,面色也極為冷漠,看著裴常勝的眸子里帶著氣憤、痛苦和不舍。
“你生我養我,我卻未敬孝膝下,是為不孝。可你自我出生,就讓我與親娘母子分別,讓我這么多年來備受娘親冷待,是你不義。你不義在先,我不孝在后,此生的父子恩斷,來世也不要再見了。”
“裴煥你敢!你身體里流的是我裴常勝的血,只要你還活著,那我裴家就有后!你生生世世都是我裴常勝的兒子!”裴常勝被劊子手摁住身子,粗紅著脖子咆哮道。
裴煥從袖子里取出一把小刀,看管他的官兵眼睛一冷,待看清是把剃刀后又松了神經。
剃刀從裴煥的腦袋上劃過,一撮長發被他扔到地上,裴常勝頓時紅了眼睛。
“裴煥!住手!住手!”
“今日我出家為僧,從此做方外之人,自后世上再無裴煥,也不會再有裴家余孽。”
裴煥的頭發很多,他的刀很快,背過手也夠不著腦袋后的。只能委托身后監視他的官兵幫忙,官兵先是一怔,旋即鄭重地接過他手上的剃刀,幫他將頭上的頭發剃得干干凈凈。
人群都震驚了,他們完全沒想到裴煥會出家為僧,還是在這樣的場面下。
裴常勝怒吼地眼淚鼻涕流滿了一臉,他被抓之后,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因而沒有受到什么刑罰,可現在,看到兒子的頭發一縷縷的飄落到地上,風卷起落到他的膝邊,那剃刀像是落在他的心頭上。
裴煥太了解裴常勝了,裴常勝覺得只要自己活著,他裴常勝的精神和思想就能以另一種形態傳遞下去,因為他是他親手帶大的。若是他茍活,便是對他這個父親的另一種承認。
他不會承認的,所以他選擇了出家,用這種方式徹底否決他。
誅心莫過于此。
最后一縷長發落地,裴煥看向裴常勝的眼神也更加漠然。
而另一邊的裴茗卻哈哈大笑起來,為裴煥成功報復了裴常勝。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出來了。
“這裴家人一家都是瘋子啊!”
“天吶,真是太可怕了,趕緊斬了吧!千萬別變成了厲鬼回來禍害我們!”
風云移步,陽光正濃,執刑官看到日晷上的時間到了,拿起令簽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