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辰時,雨停了。
王通一系白衣,飄飄然在一群士子的簇擁下,來到了將軍堂門前。
周圍百姓看見了王通,頓時發出了一陣噓聲……
很明顯,他們對王通以大欺小的行為,頗有些看不過去。在車上的顏師古,輕輕嘆了口氣。
這王通確有才華,但這一次所為,卻顯得氣度小了些。
他最不高興的事情,莫過于王通把他和言慶之間的賭約說出去。顏師古當時和言慶立下賭約,也是被氣急了。事后雖有些后悔,但木已成舟,也不可能去悔改。
王通倒好,把這件事說出去后,使得他顏師古,也站在了風口浪尖。
他王通以大欺小,現在連顏師古也背上了惡名。
一想到這些,顏師古的臉色就陰郁萬分。將王通要過來和他說話,冷冷哼了一聲,一扭頭,做出沒有看見的樣子。那意思是說:你別過來,過來了我也不會理你。
王通立刻面呈尷尬之色。
他也是聰明人,知道顏師古這樣做,是對他有所不滿了!
“王兄,進去吧,時辰不早了。”
在他身邊的青年,名叫崔思敬,是鄭州崔氏族人,崔珉的堂兄,崔千里的長兄。
這件事起因在崔珉,崔家自然不好旁觀。
崔千里的學問,尚不足以出門,所以崔家又拍了崔思敬出來,為的是幫襯一下。崔思敬年過三旬,道德文章也不差,在河洛地區小有名望。他雖然也看不過這種事,可事情起自他崔家,他也只能站出來。當然了,內心中對言慶的目無尊長,崔思敬也是有些看不過去。
王通整了整衣冠,在一片噓聲中,邁步走進將軍堂大門。
同來的士子,則在大門另一側站立,傾聽將軍堂里傳來的消息。
王通倒是彬彬有禮,先向在堂上端坐的拿下耆老名士行禮,還向著言慶拱了拱手。
他不是傻子,言慶詠竹詩出來以后,他雖下不來臺,但也頗為敬服。
雙手將一卷文章呈上,王通說:“半緣君詠竹,已近竹之韻,學生實無法超脫。
故而學生以‘荷’為題,賦詩十首,崔思敬王績抄錄。”
反正竇威說過,他可以另行命題。此值夏季,荷花盛開,倒也正和了時節景致。
將軍堂外,傳來一陣噓聲。
很顯然,王通取了巧,占了便宜,頗令人有些不齒。
王通心中則苦笑,早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他落了后招,就有些難以令人信服。可問題是,這十首詩,真的是他臨時所做,絕無半點作弊行為。但旁人就是不信……
鄭言慶心里咯噔一下。
杜如晦說的不錯,王通果然是有才學。
若非自己先下手為強,搶到了先機,恐怕會輸得很慘吧!
他忍不住向王通看了過去,就見此人身高大約在175左右,不算高,但頗有氣度。
一襲白衣,落落大方。
長的也是齒白唇紅,頜下短須,有儒雅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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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威請來做評判的人,都是當今名士。
有洛陽易學大家于仲華,還有前旅騎尉,曾因偽造連山、歸藏而被罷免,又因勸阻隋文帝不要關閉官學而聞名的劉炫劉光伯。竇威身旁,還坐著一個中年男子。
一身華美錦袍,威儀頗重。
只是生的略有些女相,使威儀中,又多了幾分慈祥。
男子身后,站立一名少年,個頭不低,身材也很精壯,正好奇的打量著鄭言慶。
“王通所做詠荷,與鄭言慶所做詠竹,雖略有差距,但也算中上。”
劉炫看完了王通所做詩章,做出了評價。
當然了,鄭言慶盜竊的都是后世名篇,從質量上,的確不是王通所能比擬。
中年男子也說:“王通這十首詠荷,的確是比鄭言慶的詠竹遜色。不過這篇荷花賦,的確不錯……呵呵,王通不愧是出身名門,家學淵源,恩,可算得他過關。”
表面上夸贊,可實際上卻暗含譏諷。
王通臉不由一紅,卻又不得不上前拜謝眾人評點。
“今日命題經論,還需光伯先生來吧。”
中年男子看似隨意的說了一句,眼角的余光,卻不由自主的朝著鄭言慶看了一眼。
不過鄭言慶并沒有注意到,此時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堂上那些耆老身上。
“鄭言慶,我且問你一句話。”劉炫開口道。
言慶連忙上前,“還請前輩指教。”
“你這文中,所說的‘經不空取’典故,從何而來?”
“哦,幼年時翻一殘書所得。”
“經為何名?”
言慶有些奇怪這劉炫為何揪著佛經典故不放。總不成告訴他,這個典故還沒有出現,是幾十年后的產物吧。
于是搖頭道:“學生當時年幼,記不得名字。”
“呵呵,看起來,你對釋教頗有緣啊……此前又有修緣七品……恩,我有一題,釋、道。”
劉炫說完,向其他人看去,“諸公以為如何?”
釋?道?
就是佛教和道教嘛……
這個命題,未免太大了一些吧!
中年男子一蹙眉,剛要開口反對,卻聽劉炫說:“自漢魏以來,釋道并行。鄭言慶熟知釋教典故,想必也有所心得。正好他文中也提到了釋教典故,何不以此作論?”
“劉光伯,你這是何意?
誰不知道河東王氏,是三教并修。鄭言慶不過八歲孩童,你出這么大的題目,他如何能作的出?”
鄭言慶聞聽聲音,扭頭向身后看去。
這一看,卻讓他一愣。
原來站出來為他說話的人,居然是鄭仁基。
“鄭少兄此言差矣,你鄭家不也是玄儒并修,鄭言慶既然能說釋教典故,焉知他不懂其他?再說了,學問不在年齡,王通雖癡長幾歲,但這才華未必能高過半緣君啊。”
表面上看,劉炫是在為鄭言慶說話。
可實際上呢,他卻是在為王通開脫……是啊,鄭言慶年紀雖小,可名聲大啊。咱作學問,不能以年紀做判斷,而是應該以名氣做判斷。他既然這么有名,想必沒有問題……
竇威白眉一聳,做勢要起身。
中年男子,卻在這時候一把抓住了竇威的手臂,將他按住。
竇威一怔,向男子看去。
卻見男子輕輕搖搖頭,然后看了一眼鄭言慶。
鄭言慶面色平靜,雙手抄在袖中,恍若這一切事故,與他沒有半點干系。
鄭仁基爭辯不過劉炫,悻悻退到一邊。
“劉光伯不要面皮,怎能如此做呢?”
顏師古也是臉色陰沉沉,拍了拍鄭仁基的肩膀,“莫著急,且看鄭言慶如何回應。”
“鄭言慶,你以為如何?”
劉炫,是河間人,與太原王氏族人王崇關系密切。
他裝模作樣的詢問鄭言慶,其實隱隱有逼迫之意:你若是不答應,干脆認輸算了。
鄭言慶說實話,本無所謂勝負。
只是這劉炫一派道貌岸然之色,讓他頓時心生厭惡。
“前輩即已發話,學生怎敢拒絕。”
“既然如此,那限時一個時辰,你二人就以釋道為題,各做一篇文章,以判論高下。”
王通和鄭言慶恭聲答應,各自在堂前書案落座。
與此同時,門外眾人也停止了議論,將軍堂前,一派靜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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