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第十章 流言

第二天一早,鄭言慶正準備和雄大錘出發,鄭仁慕卻派人過來了。

“老叔,大公子有請!“

如果鄭仁基是請鄭言慶過去,一點都不稀奇。可誰都知道,鄭仁基不是很喜歡鄭世安,過去幾年當中,除了在將軍堂外一次短暫的交集之外,兩人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即便是回滎陽祭祖,也會錯開行程,以免碰到了以后會產生尷尬。

鄭世安有些奇怪,“大公子請我?有什么事情嗎?”

鄭為善低聲道:“昨夜滎陽來人了,聽說大老爺的身子骨越發不好,恐難熬過這個冬天。大公子請您過去,恐怕就是說這件事。“

“老……爺他,不行了?”

不管鄭世安對鄭仁基懷有怎樣的看法,可是對鄭家,對鄭大士,始終抱有感情。

好歹和鄭大士從小長大,而且是出生入死。

聞鄭大士病危的消息之后,鄭世安心生悲戚。早先的一點怨念,也隨之煙消云散。他連忙把鄭言慶叫過來:“言慶啊,和我去一趟洛陽,聽說大老爺快不行了!”

鄭言慶一怔,倒也沒有考慮太多。

“那我們趕快走吧。“

鄭世安換上衣服,找來了王正和雄大錘兩人。對于鄭家,雄大錘也好,王正也罷,感情很復雜。都是幾代人依附于鄭家的羽翼之下,早年更為了鄭家血戰沙場,出生入死。說沒有感情?那純屬假話!但也不能否認,幾年前鄭家的一系列舉動,是傷了他們的心。

可這并不代表他們真的能忘記鄭家,于是兩人點頭,分頭行動起來。

徐世績也跟著一起去了,在車上憂心忡忡的問道:“言慶,大老爺不會有事吧。”

鄭言慶沒有看見鄭大士的狀況,所以也不好回答。

一行人匆匆來到鄭府,才一下車,就見鄭府門前車馬排成長龍,家奴們正往車上搬運行李。

看樣子,情況的確不太好!

言慶等人走進鄭府大門,鄭為善直接把祖別二人引到了中堂去。徐世績去找鄭宏毅打聽消息了,話計看到這個亂勁兒,心里也不免感到一絲焦慮和擔憂。

鄭仁基這是要搬家啊……

難道說,鄭大士的情況已經壞到了鄭仁基不得不離開洛陽嗎?

鄭言慶正猜測著鄭仁基把他們祖孫找來的目的,鄭仁基從后堂轉了出來,一臉憂慮之色。

“大公子,大老爺他怎樣了?”讓鄭世安開口稱呼鄭仁基做賢侄,鄭世安還真就叫不出來。索性還是依著早先的稱呼,大家聽著都省事。鄭仁基輕輕點頭,擺手示意鄭世安和鄭言慶坐下來。

“昨日安遠堂傳信過來,父親的身子骨越來越差。特別是入冬以來,情況越發嚴重。前些日子開始嘔血,家里人擔心撐不過這個冬天……我昨日已連夜向朝廷請求致仕,朝廷方面也批示下來,統一了我的請求”

“啊!”

鄭世安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致仕,等于辭官不做。鄭仁基這兩年雖然不得已,但多少也是個五品官。鄭家雖比不得早年,可若是操作的好了,也不是沒有升遷的機會。可他現在一致仕……可就等于斷了前程。除非朝廷重新啟用他,否則鄭仁基這輩子也就沒希望了。

見鄭世安吃驚,鄭仁基笑了笑。

“老叔,你莫奇怪,其實這個想法,我早就有了。

陛下設立六司,我這曹掾的職務,已經可有可無……顏籀走之前也勸說我,不要再留戀這個位子了。以我個人而言,對這個位子也無甚留戀。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如今這洛陽眼見著快要成為都城,情況越發復雜。高穎賀若弼兩位大人的事情,與我也是個警醒。父親病危,我正好借此機會,從這是非之地離開。”

出乎鄭世安的意料,鄭仁基對他的稱呼,倒是顯得領為尊重,甚至聽著很親熱。

他輕輕領首,表示理解鄭仁基的這番言語。

“這是父親寫來的書信,他的意思也是讓我離開洛陽。

不過父親在信中提到了您,要我務必請您一起回去……他說,想要和您見上一面。”

鄭言慶聞聽,心里驀地一動。

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鄭大士要諸鄭世安回去,并不只是為了見上一面那么簡單吧。

有心想替鄭世安拒絕,但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而且,看鄭世安那激動而焦躁的模樣,鄭言慶也清楚,他恐怕無法勸說鄭世安拒絕。

鄭世安連連點頭,“大公子,那咱們何時動身?”

“當然是越快越好,天黑前咱們動身的話,前半夜之前就可以抵達偃師,最遲后日晌午,應該能回到滎陽。”

“那我立刻回去準備。”

鄭世安拉著言慶的手,起身就要往外走。

鄭言慶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扭頭疑惑的問道:“鄭叔叔,世績他也要去滎陽嗎?”

“世績的事情,有一點麻煩。”

鄭仁基蹙眉回答道:“依著他父親的想法,是想讓他在洛陽就學,將來可以求取功名。我已經幫他疏通了關系,來年開春若能過了考試,就可以順利就學。

我父親的意思,也是希望能讓世績留在洛陽,畢竟在這里眼界能寬些,對他有好處。”

原來如此,看樣子鄭仁基已經拿定了主意。

可不知為什么,鄭言慶總覺得有些古怪。但他又說不清,究竟什么地方有問題。

鄭大士病危的事情應該不會有假!

這年頭極重孝名,即便是鄭仁基想耍什么花樣,估計也不太敢拿這樣一個名目出來。

“言慶,你就別回去了!“

“為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鄭世安突然莊重的說道,“李某先生不是來信說,為你找好了老師嗎?大老爺這一病,估計一時半會兒的不會結束。你回榮陽的話,萬一你那老師找上門來,而你又不在,豈不是錯過了大好的機緣?你如今,求學為重。

大公子也說了,洛陽這地方眼界寬廣,能歷練人。

連徐世績都要留下來,你更不能走...榮陽太小,我怕你回去,耽擱了你的前程。”

說起來,榮陽不算小。

在河洛地區,是除卻了洛陽之外的第二大城市。

然則洛陽現在有成為都城的趨勢,和榮陽之間的距離,只可能是越來越大。所以鄭世安還是希望言慶能繼續留在洛陽。接照他的想法,等回去見過了鄭大士,他也要回來。

鄭言慶不太樂意,可鄭世安的態度卻非常堅決。

回到劃園之后,他請王正留駐此地,可以照顧鄭言慶。

然后就匆匆收拾了幾件衣服,騎上了那頭青驢,趕回洛陽城與鄭仁基匯合一處。

正午時分,徐世績騎著一匹馬,帶著自己的衣物過來。

“言慶,宏毅和大公子他們回去了,鄭管家留下來照顧這邊的產業。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住在你這邊比較好。下午鄭管家還會送來一些書,是大公子留給你的。”

“留給我?”

鄭言慶詫異的看著鄭宏毅,心里不禁奇怪:我和鄭家,何時有這么好的交情?

這年月的書籍,可是非常珍貴。

原因無他,這印刷術還處于雕版印刷的階段,一冊書解的成本,非常昂貴,不是普通人能夠買回家中收藏的東西。鄭言慶倒是知道活字印刷術點個說法,但也只是隱隱約約的了解了一個大致情況。好像活字矩刷術是用泥燒成“字”?可具體如何操作,如何成型,他還真就說不上來。這是個扭念,但需要合適的機會和場合傳播出去。否則的話,誰又會在意他一個剛滿十歲的小孩子,信口雌黃呢?

20104213:06回復

殘星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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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績,大老爺真的病危了?”

徐世績點點頭,“我問過宏毅,他說昨天下午傳來的消息,而且家里面好像有些波動。太多的情況宏毅也說不清楚,只說為了木公子婷官的事情二未人還和大公子吵了一架...我琢磨著,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宏毅好像不愿意回去。“

若是這樣子,那鄭大士到真可能是病危了!

鄭言慶撓了撓頭,幫著徐世績把東西往竹樓里搬。竹園現如今一共有三座竹樓,還有七八間竹舍。言慶占了一座,鄭世安占了一座。還有一座竹樓,之前本是杜如晦霸占。不過杜如晦現在走了,刷是空了下來,正好可以供徐世績入住。

鄭世安走的很匆忙,以至于沒有等到雄大錘回來。

直到午后,快百時,天都已經接黑了,雄大錘才帶著四個青年,回到了竹園。

“大鼻子回榮陽了?”

雄大錘非常意外。不過聽說是因為鄭大士病危,所以才把鄭世安叫回去見最后一面,他倒也不是很驚訝。畢竟算起來,鄭世安跟著鄭大士,已將近六十年光陰。

“那我也擻過來住吧”

“你家里不管了?”王正問道。

“雄威如今也能撐起門面了,家里的事情用不著我去操心我搬來這里,也能順便照顧一下言慶。大鼻子把他這乖別子留下來,要是出了岔子,我可交代不過去。“

對于椎大錘和王正撤過來住的事情,鄭言慶倒是不太反對。

他目光落在了和椎大錘一起過來的四個青年身上,乒上下下的打量著。而那四個青年,也正打量著竹園。可以看得出來,這四個青年之中,當是以那個年紀最小的為首。

準確的說,那還是個少年!

看年紀大約有十七八歲,有些單薄,文文靜靜的,甚至還有些羞澀。

“慶娃兒,他叫沈光!“

雄大錘用手一指那個少年””是吳興人,今年剛滿十七,家中也沒有什么牽掛。

其他三個,都是洛陽本地人,也是和沈光一起在聳遠市找生活,人品都不錯,家世也很清白。我和他們說好了,管吃管住,一年二十貫。沈光這娃兒非常厲害,通遠市的人都稱他做,肉飛仙”家傳的本領,功夫非常出眾,還會養馬。”

肉飛仙,沈光?

鄭言慶連忙拱手道:“在下鄭言慶。”

沈光四人也還禮道:“鄭公子切莫多禮,能為大名鼎鼎的半緣君效勞,也是我等的榮辛。”

“是啊,我們都喜歡看鄭公子寫的書。

通遠市的爺們兒聽說我們要來這里,一個個都羨慕的不得了。以后還請鄭公子多包涵。”

淀光話不是很多,只是隨著那三個人行禮,然后就一言不發。

看得出來,他對鄭言慶也充滿了好奇。不過個性使然,他沒有像其他三人那般表現的明顯。

鄭言慶連忙客套了幾句,然后吩忖毛嫂為沈光幾人安置住處。

想當初修建竹舍時,就考慮到了將來可能要增加人。所以空余的房間倒也充足。

不過沈光看見玉蹄接之后,喜出望外。

他是個愛馬的人,立刻提出,想要住在馬廄旁邊的竹舍當中。

馬廄旁的竹舍,是一件柴房。鄭言慶領有些為難的說:蘭你要住在這里,倒是沒什么關系。只是要收拾一下,得等到明天,“毛嫂,你明天帶小念進城,買些被接吧。這天眼見著越來越冷,家里的被褥恐怕不太夠......再找工匠來,建一座棚子,也好堆放柴火......對了,讓李二再送來一些柴火,我擔心過些天又會降雪。”

這一降溫,買東西就不太方便。

加之人增加了,柴火之類的物品肯定會消耗更多。

毛旺夫婦點頭答應了一聲,先帶著沈光幾個人在竹舍中安置下來。看得出,沈光幾人都挺高興,對竹園的環境也非常滿意。不過在出門的時候,沈光突然對鄭言慶說:“鄭公子,你這段時間,最好別進城。”

鄭言慶一愣,“為什么?”

“我聽說,有人準備找你的麻煩。”

“找我的麻煩?”

鄭言慶疑惑不解。這幾年來,他韜光養晦,除了一部三國演義之外,并沒有出什么風頭。誆會找他的麻煩?難道是那些名流大儒們閑的蛋疼,又要過來生事嗎?

沈光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鄭公子,您和裴郎將家的裴小姐認識?”

裴小姐?

鄭言慶立刻想了起來,沈光說的,應該是裴翠云吧心

“你是說,裴翠云?”

“正是!”

鄭言慶點頭道:“我和裴小姐的確認識,但也僅是兩面之交而已,沒什么交情。”

“可是坊間流傳“”沈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坊間流傳說,您曾經非禮過裴小姐!”

王正呆若木雞,雄大錘一口水噴了出來。

徐世績用極其震驚的目光看著鄭言慶,帶著一絲絲疑問。鄭言慶更是咳嗽連連,好半天才算是止住了咳嗽。

“沈大哥,話可不能亂說,我何時非禮過裴小姐?”

“哦,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坊間流傳的有鼻子有眼兒,還說你猥褻裴小姐的玉足,還把她推倒了...咳咳,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只是想提醒您一下,有人要找您的麻煩。”

“我何時把她推到了...”

鄭言慶臉紅脖子粗,眼睛瞪得溜圓。

哦,想起來了!莫不是早先在洛浦書館里的那六場誤全?可這謠言也傳的太離譜了吧。他明明是幫著裴翠云治療腳浮,怎么就變成了猥褻,“

“沈大哥,你可知道”是誰要找我麻煩?”

沈光撓撓頭,有些故作神秘的說:“我聽人說,柱國大將軍的別公子,似乎一直在追求裴家小姐。他聽說之后,非常氣憤,并放出話來,說是要找您的麻煩”

“柱國大將軍的孫公子,是誰?”

“呵呵,就是汝南太守麥鐵杖麥大將軍的別分子,好像是叫做麥子仲。當初在長安的時候,就是四小霸王之一,他和裴小姐年紀相仿”哦!還有廠件事,我聽別人說,裴小姐在長安的時候,便有才女之名,麥子仲一直在追求裴小姐。”

言慶聽罷,不由得苦笑連連。

這哪兒跟哪兒的事幾啊“只是簡簡單單的救個人,卻沒想到變成了當銜非禮!

不過,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反正言慶現在正想著如何自污其名,倒不會太過于在意。但問題是,現在又冒出來了一個柱國大將軍的別子“還長安四小霸王?

“言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鄭言慶長出一口氣,接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而后他苦笑道:,“我只是伸手相助,可天曉得怎么就變成了我去非禮裴家小姐了!”

他突然間醒悟過來,長不員明明已經答應了李基,為何回來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卻毫無動靜呢?莫非也是受了這謠言的影響,以至于讓長不員心里生了芥蒂?

言慶越想,就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否則就會被人誤會成是浮蕩浪子,無良少年。若在平時,言慶也不會這么緊張。可現如今正是他要拜師的關鍵時刻。如果長不是因為這件事情,而對他產生了不好的看法,真才是一個大悲劇。

但要解釋清楚這件事,光靠鄭言慶一個人,怕是解釋不清。

當務之急,還要請裴翠云站出來說明一下,否則鄭言慶就是渾身是口也難以洗脫。

鄭言慶想到這里,立刻拿定了主意。

“沈大哥,你知不知道裴郎將的府邸在何處?”

沈光這兩年混跡洛陽,說實話對洛陽的情況,遠比鄭言慶一個足不出戶的宅男強百倍。

他說:“裴郎將前不久才撤過來,就住在宣仁門旁邊的清化坊。聽人說,那是河東裴氏名下的產業,很容易找到。”

宣仁門,是皇城東城的一座城門,在附近居住的,大都是朝中的權貴。

鄭言慶說:,“我立刻寫一封書信,還清沈大哥你趁城門尚未關閉,馬上送到裴府,將書信轉交給裴家小姐。”

說完,鄭言慶急匆匆上樓去了。

倒是徐世績領有些好奇的詢問:“沈大哥,你怎么對長安的事情,也這么熟悉?”

“徐公子有所不知,通遠市毗鄰洛水碼頭,這天下豪客富商云集,都是通過那洛水碼頭進出貨物。我們兄弟整天在通遠市討生活,自然可以聽到各種的消息“

“那長安四小霸王又是誰?”

這仁,才是徐世績最感興趣的問題。

沈光想了想,“麥子仲算是一個,還有宇文成基,宇文城趾兄弟,是濮陽郡公宇文述的不少爺。劑下一個名叫獨孤修德,是皇杰后的族人。不過聽說皇太后薨后,獨孤修德倒是比之早先改變不少,這兩年很少露面,不似其他三人惹是生非。”

王正和雄大錘,并不知道麥子仲是誰,只是他那爺爺的頭稗,柱國大將軍的名號太過于讓人惶恐。

可聽沈光后面一說,兩人已不僅僅是惶恐了,而是驚懼...

獨孤修德,是皇太后的族人,那也是皇親國戚了吧;宇文述的名號倒是聽說過,據說也是權勢熏天。雖然不曉得麥鐵杖是什么來歷,可麥子仲能和那三個人混在一起,起以說明麥鐵杖同樣了不得。如今麥子仲要找言慶的麻煩...鄭言慶,能撐過去嗎?

兩個老頭相視一眼,臉上都流露出濃濃的憂慮之色。

五千七百字,越發覺得老新厚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