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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孝第十章孝→:
隆隆隆~~
馬車的車輪碾壓在長安大道上的聲音有些刺耳,尤其是配合著馬蹄落下的聲音,更是如此。
從王府通往皇宮的大道并不遠,但在淮南國三子來看,卻實在是太過漫長了。
這種漫長甚至讓他們感到煎熬。
劉成見狀安慰道:“諸位兄弟莫要擔心,大丞相是個非常和善的人。”
聽到劉成的話,淮南國三子臉色很是復雜。
那位攝政大丞相的威名從東海之濱到西陲之地,從遼東到嶺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諸王俯首,徹侯噤聲,嶺南王趙佗天高皇帝遠都歲歲進貢。
慈不掌兵,善不掌國,這樣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是個和善的人呢?
對于洛新這位攝政大丞相,天下人,尤其是劉氏諸侯王自然是感情非常的復雜。
這天下明明是劉氏的天下。
但是數十年來,真正由劉氏統治的時間,竟然只有劉邦那勉強十年,和劉盈的幾年。
其余時間都是在攝政之中度過。
呂雉嫁到劉氏就算了,洛新這個外姓算是怎么回事?
很多劉氏諸侯王都看洛新不順眼,不過普通的劉氏宗親倒是沒什么感覺。
畢竟洛新又沒有篡位的跡象,也沒有改變他們待遇的跡象,那誰執掌大政,關他們鳥事。
來到皇宮的這三人就屬于后者這一類人,相比較遙遠的朝廷,他們更關心自己能夠在離開王府之后得到多少錢財。
不過由于淮南王生前對大丞相不滿,或者說整個淮南國都充斥著這種不好的風氣,耳濡目染之下,他們三人對洛新的印象是囂張跋扈的權臣。
倨傲的對待劉氏宗親,強迫諸侯國繳納高額的稅款。
現在陡然聽到同為劉氏宗親的劉成竟然這么贊揚洛新,自然是心中復雜。
就在這種繁雜的思緒之中,幾人走進皇宮,一列列禁衛軍身披甲胄不斷巡視著,幾乎各個都膀大腰圓,一看就是威猛的勇士。
穿過一道道高聳的宮墻,來到長樂宮的主殿,三人終于見到了劉成口中那個和善的大丞相。
他就安安靜靜的坐在殿中,一眼望去,滿是灰白的發絲,手中捧著一卷書簡在看,似乎是聽到殿前傳來的聲音,于是抬起頭,隨意的掃過三人。
這是一道什么樣的眼神呢?
眼中仿佛藏著利刃,赤裸裸的、血淋淋的刺破一切,眼底仿佛有蒼龍翻滾,無盡的喧囂在其中,但是再看過去,卻是非常的平靜,就像是古井不波的湖面,仿佛剛剛的風起云涌都是錯覺。
真是可怕!
三人的后背瞬間就冷汗岑岑起來,甚至已經下意識后退的腳步都證明剛剛絕不是錯覺,三人滿是驚恐的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同時望向劉成。
和善?
這就是您說的和善嗎?
劉成沒有顧及三人,已經匆匆走進殿中,三人雖然有些畏懼,不知道前方是否是龍潭虎穴,但還是咬咬牙跟著走進,四人同時躬身拜道:“參見大丞相,大丞相萬安。”
“吾安。”
四人起身,洛新望著三人直接問道:“你們就是此番隨淮南國使團來到長安的淮南王的庶子?”
洛新語氣不咸不淡,沒有非常的熱衷,但也沒有冷遇,三人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說道:“啟稟大丞相,正是。”
洛新淡淡道:“淮南王果然是教子有方,吾一見三位漢室宗親,就知道都是能夠興盛大業的人杰。
這世上,難道有不任用賢才就能夠讓國家興盛的道理嗎?
想必是沒有的,康王有先祖素王,還有太公望,于是創造盛世;召王有文公,懿王有宣公,還有諸位宗親外戚輔佐。
齊桓有管仲,晉文有諸卿,當今同樣如此。
況且宗親有才能,卻不加以重用,難道能稱得上圣王治世嗎?
吾觀不用宗親之國,皆陷于異姓之手,宗廟不存。
秦朝不用宗親,十數年便崩摧,這是陛下應當重用爾等的道理。”
三人被洛新這一番話說的直接驚呆了,這連考核都沒有就直接說是賢才,還說要重用,這到底是要干什么?
劉成見到三人呆滯,連忙說道:“三位兄弟還不叩謝大丞相恩典?”
三人這才如夢初醒,直接向洛新行了大禮,這倒不算是逾矩,洛新是大丞相,本就位于內外服諸侯王之上,更不要說他們這些諸侯王庶子。
洛新又問道:“淮南王素有愛子之名,吾聽聞臨終之時還哀嘆不能使諸子盡得恩典,甚為遺憾。
這樣一位有大功的宗親,帶著遺憾而薨,這難道不是悲哀的事情嗎?
朝廷應當滿足淮南王臨終之時的遺愿,以彰顯陛下恩德,想必高皇帝與淮南王見到子孫和睦都一定會欣慰。”
大丞相您要不要聽聽您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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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父王有愛子之名,我們自己怎么不知道?
雖然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但正是因為物質生活不缺,才更加關注精神世界的滿足。
恰恰在這方面,三人從小受盡了無數的歧視和白眼,淮南王和王后在對待庶子這方面,在貴族之中也是比較奇葩的。
三兄弟中較小的兩個還在發愣,最大的劉沉已經直接深深拜倒在地上,泣淚道:“大丞相天縱,未曾與父王當面,卻能知曉。
父王生前的確每每嘆息,擔憂我們離開王府,會艱難求生。
臣多次勸慰父王,言稱能生于鐘鳴鼎食之家,已經是這世上最大的幸運。
能夠成為父王的子嗣更是素王庇佑。
若是還不滿足,想著去追求其他,那就落入了貪婪的陷阱之中,難道還能安穩的生存在這世間嗎?
父王聽罷,只是老淚縱橫,直到薨逝,不見笑意,臣心憂,臣心痛啊!
大丞相遠在長安,卻能知曉父王之情,臣實在是感慨莫名,不知所言,只能對您一拜、再拜、三拜而已!”
說完,劉沉真的向洛新三拜。
大殿之中一片寂靜,就連正在刷刷刷記錄的史官都呆了一瞬,然后反應過來,飛快的將這一幕記錄在書簡上。
洛新深深地望了劉沉一眼,他沒想到小小的淮南國竟然有這樣的大才。
這樣的大才若是不能做王,還有天理嗎?
眾人終于聽到了進入大殿以來,大丞相第一句帶有感情的話語,只聽他重重的感慨著說道:“你真是一個孝子啊,淮南王有你這樣的兒子,想必是能夠欣慰了。
大漢以孝治天下,伱這樣的宗親不加以簡拔,是不合理的。”
劉沉聞言瞬間頭皮發麻,心臟激動到幾乎就要跳出來的地步,臉上欣喜的神情幾乎就要克制不住了。
他賭對了!
他不知道洛新的目的,但是洛新明顯需要自己的父王有一個愛子的名聲,有一個想要分家的遺愿,所以劉沉直接將所有的籌碼都壓了上去。
不論父王說沒說過,劉沉都必須要所有人知道,淮南王說過!
我是他的兒子!
誰能反駁?
難道父王能死而復生揭穿我嗎?
父王啊,您只疼愛所謂的嫡子,這一生對不起我們兄弟幾個。
但若是能借著您讓攝政大丞相賞識,日后兒子一定好好祭拜您,感謝您。
劉沉的心中無數的想法翻滾,狠狠的咬住嘴唇強迫自己悲痛。
他還沒有被沖昏頭腦,旁邊還有史官在,決不能在史書上留下“父死子笑”的片言只語。
劉沉將頭低下去,悶聲道:“孝,這是自然之理,大丞相以此簡拔臣,臣愧疚。”
洛新朗聲笑道:“你這樣的榜樣應當宣揚,使得天下人都知曉,淮南國中父慈子孝,這是我大漢的教化之功啊。”
離開皇宮的三人臉色都有些振奮,另外兩人振奮之余有些擔憂的問道:“兄長,您先前在殿中對大丞相說的那一番話是為何呢?
淮南國中的情況雖然外人很少知曉,但是臣子都是知道的,您就不擔心日后大丞相知道了真實的情況,反過來治您的罪嗎?”
劉沉聞言灑然一笑,底氣很足的說道:“兩位兄弟實在是著相了,大丞相天縱之才,執掌社稷數十年,這天下難道有事情能夠瞞得住他嗎?
為兄所說的,是大丞相想要聽到的。
且看吧,為兄這一次為大丞相沖鋒陷陣,我們三兄弟的命運就要發生改變了。”
改變來的是如此之快,一陣風吹過長安城,拂過皇宮的屋檐瓦片和紅墻,似乎一夜之間,洛新和淮南王三子的對話就傳遍了長安。
乃至于關中!
乃至于天下!
一道詔令從禁中發出,久久坐在長安城的洛新向著整個天下再次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淮南薨,遣子入朝,陛見帝廷,新望之,欣然,謂左右曰:“此宗家俊彥,可為藩籬,吾當用之。”
又聞淮南有孝順事,問之,衡山曰:“臣父慈愛甚也,薨時尤念小人生計,臣聽之,念之,侍之,不足稱孝,不足道哉。”
新曰:“圣朝以孝治天下,宗家之內有此彰顯,吾掌大政,不賞不足以定人心!”——《漢書·東阿侯世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