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庸愣住了,想伸出手給她擦一下眼淚,卻還是縮了回去。
“對不起,”夏庸說,“我不問了。”
夏秋靈抬手擦了下臉,對他說:“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你的藥。”
小膳房外,她怕自己樣子太難堪,站在外頭緩了緩,很不合時宜的,聽到里頭兩個婢女議論的聲音。
“夫人這一出事,相爺就把夏庸接回家了,這夫人知道了得多痛心?”
“夫人大度,不會在意這種事的。”
“太后也竟然也同夏庸和顏悅色的,這是一點兒都不惦念著夫人?”
另一人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要命了,太后的閑話也敢說?”
那位回道:“我是為夫人不痛快,夫人從前待我們那么好,哪里有這么好的主母。”
夏秋靈臉色沉暗下來,等到里頭聊起了別的,聊了好一會兒,她才走進去。
她的臉色不太好,負責煎藥的那位婢女笑臉相迎:“姑娘,這藥還得熬上一會兒,好了我給公子送過去,您不必費心。”
夏秋靈點點頭:“辛苦了,我在這里等著。”
等藥煎好了,她端到夏庸的房門口,又轉而了去找了于府的大夫。
她讓大夫看過這碗藥,才放心的去端給夏庸。
夏庸喝藥前,眼巴巴看著她:“你去了很久。”
“藥沒煎好,我在那兒等著。”
夏秋靈看著他把藥喝下去,給他擦了嘴,溫聲說:“大夫說,你現在可以起來走走了,我扶你?”
夏庸尋思著,他明明讓大夫不要說的,大夫怎么就說了?真是個不靠譜的大夫。
他很苦惱的說:“疼,不能走。”
好得太快,可不算一件好事。
“你總要曬曬太陽的,在床上躺太久不好的,”夏秋靈很耐心的勸道,“你放心,你沒完全好之前,我絕對不走,這樣好不好?”
夏庸思來想去的,最終還是答應了。
他知道自己人重,不忍心都壓在她身上,她這個小身板輕易都能被他壓倒了,于是他刻意的用另一只腳去重重掂著地,裝出自己走路特別吃力的樣子。
夏秋靈說:“你不用在腳上用力。”
夏庸臉都在用力,聳拉著臉皮:“我疼。”
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時候疼痛雖然有一點,但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圍內。
夏秋靈猶豫了,“那我們回去?”
夏庸搖搖頭,推開門。
太陽特別大,他好多天沒出門乍然看見陽光,眼睛被刺痛了一下,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夏秋靈趕緊招呼外頭掃地下人來扶他。
夏庸整個人掛在下人的身上,一只手非要去牽她:“兩個人扶更穩一點。”
她只能讓他一條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塊兒扶著他往外走。
夏庸走出院外沒多久,有幾個下人遙遙看到他,就避開了走別的路。
夏庸就停住了腳步:“想回去了。”
夏秋靈心里也有點不太舒服,面上不動聲色道:“嗯,先少走些路,一下子走太多了不好。”
回到了屋子里,夏庸躺在床上,發了很久的呆。
夏秋靈總想著弄點水果給他吃,可他看起來不太像有胃口的樣子,便坐到他床邊。
“秋靈,我不太喜歡金陵城這個地方。”
夏秋靈輕輕點了下頭:“我也不喜歡。”
夏庸閉上眼睛,說:“那一次離開之后,我去了湘西,湘西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很清凈,人都很樸實。”
于繼昌想必也是去過那里,才把他送去湘西的。
在湘西那段日子還挺自在的,于繼昌別的都做的不好,捎錢來最是積極,他在湘西有大宅子,有傭人,百姓們都不認得他,他日日除了吃喝玩樂,便沒有別的事可做了。
“那你為什么要回來?”夏秋靈問。
夏庸說:“忘記了。”
那會兒,他看起來很自在,可就是時常看起來秋靈最后看他的那個眼神,失望,決絕,悲痛。
他到底是人,不是畜牲,心里面做不到毫無波瀾,也做不到隨著時間的久遠而淡去。
他越來越記得深刻,越發頻繁的想起那個小姑娘,每每想起來,心會揪著疼。
于是他覺得,他欠她一個歉意,若是有那個僥幸能找到她的冢,他會跪下來懺悔的。
盡管她更大的可能是被處死后拋尸荒野,尸骨無存,他還是回來了。
但是他卻聽到于繼昌告訴他,秋靈沒有死。
夏秋靈說:“姑姑告訴我說,你回來到處找我。”
夏庸沉默了一會兒,本是想問她“姑姑”是誰,很快反應過來她叫的是于夫人宴青凌。
他又想問,分明沒怎么見面,為何叫的這樣親昵?
只是方才還因為這事弄哭了她,眼下,夏庸是再不敢多提一嘴的了。
夏庸說:“是到處找過你。”
“不喜歡金陵城,為什么留下來了?”
夏庸想了想,老老實實的說:“不知道。或許是因為,你做的面好吃。”
夏秋靈的臉紅到了耳根,她說:“很久沒吃面了吧?”
“嗯。”
“今晚吃面好不好?”
夏庸本來想說好的,轉念一想,又說:“不要,做面你得走開好一會兒。”
夏秋靈真是很無奈了,“你這么黏人,哪天我離開你了,你怎么辦?”
話脫口而出,夏庸猛地坐了起來,把她還嚇了一跳。
夏秋靈趕緊說:“你別急。”
她心里也已經全然亂了套了。
姑姑那么厭惡夏庸,恨不得除之后快,自己沒有聽話,姑姑一定會生氣,她又怎么能跟夏庸結成連理?
可是夏庸這幅模樣,她也做不到就這樣放任不管。
他受著傷,而于府里又是這情形。
姑姑做了于府當家主母那么多年,那些下人們有不少念著她的,只要念著她,就會對夏庸另眼相待。
都是在于府里伺候那么多年的人,于丞相也不會輕易的把這些人盡數換了去。
夏庸看似大大咧咧的,實則心思很敏銳,那些下人們只是一個眼神,就會傷害到他。
私生子,雜種,這些詞都扎在他心里太多年了。
夏秋靈沒辦法不心疼他,可也只能是心疼。
夏庸不肯再躺下去,直勾勾的看著她:“秋靈,找你真的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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