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四十八章生來如此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四十八章生來如此←→:、、、、、、、、、、、、、、
廉氏一場祭祖大典,鬧得沸沸揚揚。
不僅姜無庸顏面大失,因為廉雀的激烈應對,于廉家本身,也未見光彩。
各地觀客紛紛離去,閑言碎語由此傳開。
但這些,也不是姜望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此時是在南遙城最豪華的酒樓里,姜望正與重玄勝說話。
“把十四皇子得罪得這么狠,真的不會對你有影響嗎?”姜望問。
今次他是欠了重玄勝一個大人情了。重玄勝的得失,是他唯一考慮的事情。
“影響當然會有,但總體來說,利大于弊。”
重玄勝仔細給他分析道:“當今陛下,一共有十七子九女。皇長子早已經被廢,如今還囚在宮中。太子是第二子。除此之外,也就三皇女、九皇子、十一皇子極具實力,有爭位的資格。”
“像我們重玄家這等家族,根本不會摻和到奪嫡之爭中。得不償失。無論誰繼位,都不可能薄待我重玄家。所以對于其他皇子皇女,我完全不用給他們面子,家族里也不會說什么。傳揚出去,反倒更證明了重玄家只對陛下忠誠,無心參與爭龍。”
胖子得意非常,笑得眼睛瞇在一處:“而對咱們來說。你賭斗得到了不菲的好處,咱們的名聲更是起來了。”
“你知道擊敗姜無庸說明什么嗎?說明你在通天境,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最強之列,許多人都會拿你跟王夷吾比較。而你是我的門客,你說說我該有多強?我今天拉出家底來壓姜無庸,就是要告訴那些人,應該要重新考慮站隊了!”
重玄勝只提好處,未提弊處,但姜望心里當然有數。
他靜靜聽完,只是點頭道:“你認真考慮過便好。”
說完,他拿起橫于膝上的長劍,起身往外走:“我們等會再走。廉雀讓我去找他,還有話要跟我說。”
“那個奇丑無比的打鐵娃?”
姜望頗為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請不要這么說廉雀。還有,你難道強很多嗎?
“去吧去吧。”重玄勝滿不在乎地揮揮手。
待姜望走到門口,他又扭扭捏捏地道:“那個,替我給他道個歉。”
廉雀被逼得要自盡以證清白,固然是廉家占據主要責任,他重玄勝的冷嘲熱諷也起了很大作用。
從心底上來說,他確實敬重這等剛烈之人。
當然,堂堂重玄家未來家主(自封),親自道歉是不可能的。有好處除外。
作為廉氏年輕一代最杰出的十人之一,廉雀在南遙城自然也有自己的產業。
比如這處酒壚。
一甕一甕的烈酒就放在大廳,一碗一碗的舀給客人。只在二樓有寥寥幾間包廂,用于會客。
包括酒壚在內的這些產業,主要用于家中用度。
但也并不多,因為對權勢財富這些東西,廉雀向來不怎么感興趣。
去天府秘境是為了變得更強,變更強是為了鑄造更好的兵器,僅此而已。
本來趕走了姜無庸,姜望就準備跟重玄勝直接離開。但禁不住廉雀挽留,且廉氏高層在與姜無庸的合作告破之后,也有修好重玄氏的意思,因而便暫留了下來。
重玄勝可不會因為對這些人印象不好就非得擺出個你死我活的架勢,這一趟來南遙城,他的目的基本全部達成,沒什么好慪氣的。
欲謀大事,也不可能任由個人好惡左右決定。有些臺階你不接著,多的是人想幫你抽掉。那些競爭者,巴不得你摔個頭破血流。
姜望與重玄勝溝通過,便來到了酒壚。
走進包廂,廉雀已等候多時。
在鑄兵之外,他不是一個細心的人,但也先問道:“你的手還好吧?”
“些許小傷。”姜望笑了笑,他的手上纏了幾層紗布,倒也不影響活動:“你們鑄造兵器的時候,肯定沒少受過這種傷。”
“是啊。”廉雀有些感嘆,伸出手給姜望看,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疤和厚繭。
姜望手上也有厚繭,但主要集中在握劍的部分,指節處。完全沒有廉雀的手這么樣傷痕累累。
“我有一個朋友,前些年鑄兵的時候,火候沒控制好,爐子爆炸。因為太疲憊,沒能躲開,眼睛沒了。不是眼睛瞎了,瞎了倒還有機會治,去東王谷或者別的什么地方,多花錢,總有辦法的。是兩只眼睛沒了。”
“跟你感情很深吧?”
“啊,是。算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他……現在怎么樣?”
“受不了打擊,當天就自殺了。”廉雀說得很平淡。
鑄兵師這個行當,的確不那么容易。既辛苦,又危險,還容易引人覬覦。鑄造出來的那些神兵利器,也往往是使用那些神兵利器的人名傳四海,鑄兵師大都默默無聞。
天下皆知覆軍殺將的主人是姜夢熊,又有幾個人記得,是誰為他鑄造的這一對指虎?
像廉氏這樣的鑄兵師圣地境況還好,地位和尊重都有,本身也不乏實力。但天下更多的是地位卑下、任勞任怨的普通匠戶。
這也是廉雀赴死,廉氏高層立刻服軟的原因之一。鑄出名器長相思的廉雀,對廉氏來說再不可能只是無足輕重的家族晚輩了,而是他們維持鑄兵師圣地位置的重要因素之一。
就算他們之前沒有想明白,在這次事件過后,也應該想清楚了。
姜望稍稍沉默。
因為廉雀不是一個需要安慰的人。
廉雀布滿老繭的手搭在桌上,說道:“其實特意讓你留下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你盡管說。”姜望道。
“這事還要從廉紹說起,你還記得廉紹嗎?”
那個在劍爐前對廉雀冷嘲熱諷的家伙……
姜望點點頭。
“我說過,他其實是個可憐人。”廉雀緩緩說道:“至于原因,就在于你還給我的那塊命牌……”
在廉雀的講述中,姜望得知了廉氏塵封的歷史。
當年廉氏故國破滅,廉氏舉族逃難遷移。
因為廉氏的鑄兵師傳承在彼時已經頗具名氣,一路上遭到各種追殺和背叛。
為了保全家族,保證家族鑄兵秘法不外泄,為了避免有人投敵……
當時的廉氏族長決定,為廉氏全族都煉制本命牌,交由對家族忠心耿耿的家老們看管。一有背叛,即殺無赦。
這些家老等閑不理俗事,但操縱著族人生殺大權。
這種規定,的確保全了廉氏的傳承。在當時凝聚了廉氏的力量,使廉氏得以在齊國扎下根來。從無到有建立起一個繁華的南遙城,更是躋身鑄兵師五大圣地之一。
但是幾百年的時間過去了,一時的應急之策,成了惡臭陳腐的家族規矩。
每一個廉氏的新生兒,生下來就要煉制命牌。還沒有擁有自己的意志,生死就已經控于人手。
最早的那些家老或者全都對家族忠心耿耿,但境轉人移。總有那么幾個無法使人信服的家老出現,總會有那么幾個敗類因此膨脹。
很多人不是認識不到這種規矩的問題所在,但那些掌控大權的既得利益者,已經根本放不下自己手里的權力了。
從現在的時間往前推,在百年之前,有一位天才橫溢的廉氏子弟。因為不滿于自己生下來性命就操于人手,暗生反叛之心。其人默默經營多年,勾連各方,布下大局。
最終引動各方勢力圍獵廉氏家族。
若不是當時的齊帝欲謀大戰,急需廉家出力鑄兵,發動大軍維護。那一次災難,廉氏就已經滅族。
盡管如此,災后的廉氏,聲勢也一落千丈,產業百不存一。
廉氏于災難之后重建。
可即便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廉氏那些家老仍不愿放棄生殺予奪的權力。
他們高高在上慣了,他們本身就是這么走過來的,受害于規矩,慢慢自己也活成了規矩的一部分。
只是自那以后,廉氏每代都會選出十個最優秀的家族子弟,家族承認他們有掌控自己命運的能力,退還命牌。
廉雀就是其中之一。
治洪之道,堵不如疏。這十個人看似是一種榮譽,究其本質,其實也只是一個宣泄的口子。
為什么廉鑄平、廉爐岳覺得一個家族子弟的個人榮譽不值一提,甚至沒有因之稍做考慮?因為在他們的思維中,家族子弟根本沒有違逆他們的可能。
他們根本沒有想象過,廉雀會與他們作對。
這種陳舊腐朽到已經發臭的規矩,在廉氏已經延續了太久。久到仿佛與生俱來,久到很少有人會覺得不對。
而廉紹,則是那些無法掌控自己命牌的廉氏族人。
是那些生死不能自主的大多數。
他也曾拼命努力過,為了那十個自由的名額。但每個人都是那樣拼命的,他差了一籌,從此就與那十人活在了兩個世界。
正因為他生來不能自主,怎么努力也無法得到,所以對于廉雀在天府秘境里把命牌交給姜望的行為,才格外的憤怒。
對他來說,如果他能拿到自己的命牌,死也不會再把它交出去。
他何嘗是憤恨廉雀。
他是憤怒于自己不得自由,更憤怒廉雀不珍惜這種自由!
緩緩說完這些,一壇酒已經見底。
廉雀倒提酒壇,甩了甩,只有兩滴酒液落下。
他放下酒壇,最后嘆道:“生在廉氏,一生受控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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