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零五章人生風雨折故枝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零五章人生風雨折故枝←→:、、、、、、、、、、、、、、
姜望并不清楚,重玄勝為什么能夠那么篤定,林有邪一定還在鹿霜郡。
難道是排除了所有其它的可能,剩下那個就是唯一的真相?
但他完全相信重玄勝的判斷。
因而只是緩聲道:“但是鹿霜郡那邊,巡檢府已經篩查過一遍……如果有線索,他們不至于會錯過。”
只要這件事情不牽扯到皇后,鄭商鳴的能力和態度都是可以信任的。
林有邪如果真的從未離開鹿霜郡,青牌那邊怎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鄭商鳴和你一樣,在這件事情上,都不能夠跳出事情看事情。”重玄勝說道:“他因為王夷吾的事情,對權力有了全新的認知,后來棄軍職回青牌,想要接他老子的班,做一任北衙都尉。北衙都尉的權力來自于誰?”
“他要跟他爹一樣做北衙都尉,那他就要跟他爹一樣,對天子絕對忠誠。”
“林有邪失蹤,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皇后,他也是如此。因為你們都知道,當年林況那件事的真相,也都知道林有邪為什么會得驚懼癥。你們對當今皇后的認知,其實是一樣的,你們感受到了相同的壓抑,以及恐懼。只不過一個往前走,一個往后退。”
“但是你們的認知都不正確。”
重玄勝的聲音很平靜:“就如同你一開始就陷在憤怒的情緒里,熱血沸騰地想著什么正義、公理,險些掉進鮑仲清的局里。從一開始就在恐懼的鄭商鳴,又怎么可能找得到真相?憤怒會蒙蔽你的眼睛,恐懼也會讓他失去敏銳。”
他并未就鄭商鳴多說,轉道:“林有邪失蹤,我現在更傾向于是一個意外。鹿霜郡算是雷家的地盤,此事或許還要借助他們的力量……你同雷占乾后來還有聯系嗎?”
姜望和雷占乾的矛盾,起于七星秘境。那一次他是借助炙火骨蓮吸納的星力,在浮陸生死棋中,將雷占乾斬出局外。在七星谷的時候,兩個人險些又打起來,被戴著孽鐐出場的田安平鎮住。
后來的兩次交手,一次在無敵演武場,一次在大師之禮,兩次都打得雷占乾顏面盡失。
但后來姜無棄結為秋霜,死前還遺命緩和他們兩人的關系。姜望和雷占乾之間,其實已經沒有矛盾可言。
在姜無棄死后,長生宮自此孤門深鎖,雷占乾幾乎是一蹶不振。那個往日心高氣傲,言必獨占乾坤的天才人物,后來心灰意冷,終日以酒澆愁。
看在姜無棄的份上,姜望早將舊事抹去,甚至是想過要去寬慰其人的。
這些事情重玄勝也都知道,故有此問。
姜望搖了搖頭:“因為十一皇子的關系,有過去拜訪的念頭,但一直沒有成行。行程緊張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在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十四在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在鹿霜郡的那天,我遇到過那個雷占乾。”
重玄勝擰眉問道:“之前怎么沒聽你說過?”
“忘記了……而且我們只是遇到了,連話都沒有說一句。”十四有些茫然地道:“那時候我還擔心他要跟我打架呢,但是他看了我一眼,直接就走了。”
重玄勝和姜望對視了一眼。
“會跟雷家有關嗎?”姜望問。
“鹿霜郡范圍內,離得近的,誰都有可能。但是雷家為什么要對付林有邪?”重玄勝道:“請現在幫我想一個理由。”
姜望想了一陣,搖了搖頭:“想不到。”
重玄勝沉吟道:“我也想不到。于情于理于利,都確實沒有這樣的理由。”
林況當年就是為了調查雷貴妃案而死,林家對雷家只有恩,沒有仇。而雷占乾與林有邪,幾乎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兩個人。
倒是姜無棄還在世的時候,很肯給林有邪機會——他不僅僅是愿意給青牌世家傳人機會,對鳳仙張氏一類的破落世家亦是如此。因為他是這樣的一個人,才給了平等國可乘之機,有了張詠哭祠。也同樣因為他是這樣的一個人,故而在死后,得到人們長久的悼念。
無論從雷家自身出發,還是從姜無棄出發,雷氏與林有邪都是友非敵。
“但是雷占乾那個時候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呢?”姜望不解地道:“雖然是鹿霜郡的地盤,但是那處密林人跡罕至,雷占乾不是個會到處亂逛的人。”
“不妨直接去問問?”重玄勝沒有急著下判斷,只是道:“他也許知道一點什么。”
林有邪失蹤一事,顯然不是重玄勝所說的那么簡單。他說簡單,更多是為了遏制姜望的沖動,撫平姜望的憤怒,讓他不至于莽撞地對上那堵黑墻。
抽絲剝繭之后,似乎仍然是所有的線索都無用。
若重玄勝的判斷是對的,林有邪真的未有離開鹿霜郡,那么她人在哪里,又是什么狀態?難道非要把整個鹿霜郡,翻個底朝天?
哪怕他和重玄勝兩位國侯在此,要徹查一郡之地,也不是多么簡單的事情。更何況他們要搜找的那個人,已經卸下青牌,再非齊人,對齊國來說不再重要。
他們能夠以什么樣的名目,做這樣的事情?
林有邪已經失蹤了很久,不能夠再拖延。
重玄勝和十四自去他們的院子里簡單換了一身常服,便與姜望一同出發,再赴鹿霜郡。
“雷氏與十一皇子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不過十一皇子已經死去,他們的情況倒不會太壞。因為對于另外幾位宮主來說,雷氏已經沒有威脅,他們也并不介意對雷氏展現仁慈。但失去了長生宮的支持后,雷家的衰敗已是不可避免。先前吃的、拿的,現在都要吐出去。”
疾馳在官道上的馬車里,重玄勝慢條斯理地講述道:“雷家上一輩沒什么出彩人物。年輕一輩,算得上優秀的,也就一個雷占乾、一個雷一坤。后者大不如前者,但前者也是銳氣挫盡。若無其它變化,再過個十年二十年,便是在鹿霜郡,他們雷家說話也未必響亮了。”
姜望客觀地說道:“雷占乾的天賦絕對不差,若能振作,未見得不能擔起雷家未來。”
強者之心,在逆境比順境更能彰顯。
以雷占乾失敗后表現出來的心性來看,他曾經一度與王夷吾并稱的威風,多半是長生宮主給他撐起來的。
但他能夠手握雷璽,印懾天地,甚至進入黃河之會的預選名單里,也絕不是什么平庸之輩。
“天賦再好,荒廢太久,也就真個廢了。所以我說,最重要是看接下來十年,他是怎么度過。”重玄勝淡然道:“拭目以待吧。”
在青磚的馭使下,武安侯的馬車,徑直駛到了鹿霜郡雷家宗地。
族長所住的雷氏老宅大開中門,雷氏族長雷宗賢親自迎在門外,高呼兩位侯爺的尊號,一揖到底。雷占乾、雷一坤等一眾家族晚輩,亦是在其后恭敬行禮。
從過往經歷來看,這位雷宗賢才能平平,之所以能夠坐穩族長之位,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曾經極受天子恩寵的雷貴妃,就是他的親妹妹。
想必與靜海高氏的現任族長高顯昌,很有共同話題。
當然雷宗賢還生了一個摘下雷璽神通的雷占乾,曾一度號稱雷氏未來五百年的希望,這使得他在家族里完全有說一不二的資格。
所以為什么說世事難料,人海浮沉。
真要往前推個一年,姜無棄若是還在世,哪怕姜望和重玄勝同樣以國侯之尊登門,也須是用不著雷宗賢親出門外相迎,讓雷占乾代迎已是足夠尊重。
人生風雨,非獨折倒故枝,淋透故人。
姜望并不擺什么侯爺的架子,趕緊下了馬車,先與雷宗賢見禮,再主動托起雷占乾。
兩個人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姜無棄離世未久的時候。
那時候的姜望還是青羊子,今日已為武安侯。
那時候的雷占乾頹然喪氣,今日的雷占乾,頹唐之處更有過之,甚至是眼神都有些麻木了。
仍是當初的那個人,那副五官,仍然是那身打扮,那頭披發,但那股獨占乾坤、睥睨天下的霸氣,已是散得干干凈凈。
在人群中老老實實地行禮,乍然一看,還遠不如站在他旁邊的雷一坤惹眼。
雷占乾是族長雷宗賢之子,身材矮壯的雷一坤是雷占乾堂爺爺的孫子,兩人算是隔得稍遠些的堂兄弟。
姜無棄與雷占乾在血緣上更近一些,他們倆感情也更深。不過姜無棄在的時候,雷一坤也總是隨行辦事的。
當初在云霧山,性格強硬的雷一坤,對姜望幾可說是橫眉豎眼。今時今日,再面對姜望投過來的眼神,也只是露出和善的笑容。
重玄勝與十四攜手走出馬車,直接便道:“雷世伯不要太拘禮,實不相瞞,我與武安侯今日過來,是有事相求。不知方不方便讓我們和占乾兄獨處片刻?”
不過是公侯華服披了身,今日之重玄勝,已不與前幾日同。
與姜望單獨相處時尚且不顯,在外人面前,他的變化幾乎是脫胎換骨的。
不僅僅是位份的轉變,更切實影響到精氣神,關乎到個人修為。他那肥胖的軀體內,超凡脫俗的力量正在蓬勃生長。
臉上仍是掛著溫和的笑意,但那并不會讓人覺得良善可欺,更多感受到的,是他的威嚴和親切。
姜望一直覺得,在他認識的所有同齡人里,重玄勝是最適合官道的天才,最能夠利用官道的優勢。如今一朝襲爵,也的確如潛龍躍淵。
他一下馬車,一開口,即有一種主導局面的氣場。
比更早成為國侯的姜望,更有公侯之威儀。
并沒有什么激烈的話語,但雷宗賢竟為其氣勢所懾,一時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回應。
“當然方便。雷家若是有什么能為兩位侯爺效勞的,必無推辭。”雷占乾往前一步,接過了話茬,也伸手引道:“三位請跟我往這邊來。”
他的眉宇之間,仍是懨懨,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應付兩位突兀到訪的國侯。畢竟他已是雷家現在唯一撐得住場面的人。
“那就叨擾了。”姜望表現得很是客氣,跟著雷占乾往府內走。
重玄勝和十四亦緊跟其后。
青磚則守著馬車,等在府外。
這時候,雷一坤忽然也跟了幾步,誠懇地接道:“誠如堂兄所言,兩位侯爺但有所需,雷家上下一定盡力。”
“好。”重玄勝側過頭來,笑著看了他一眼:“一坤兄弟且留步。”
雷一坤滿臉是笑地停下來:“我就在外面等著,有什么吩咐,請隨時跟我說。”
雷占乾仍是沉默地在前面帶路,似對這一切一無所覺,又或者說,全不在乎。
走進府內,穿過月門,踏在碎石小徑。
姜望走在雷占乾的身邊,隨口道:“以雷兄以前的性格,想是拳頭已經落在他身上了。”
“以前啊……”雷占乾穩步走著,聲音很平:“我看不到以后,也想不起以前了。”
“以前也沒有什么不好,誰都有年輕氣盛的時候。”姜望道。
“也許是沒有什么不好,但已經不合時宜了。什么樣的實力,匹配什么樣的脾氣,您說對么?”雷占乾回過身,認認真真地對姜望彎了腰:“占乾以前太膨脹、太自我,雖然說武安侯大度,但我還是要跟您道個歉。”
姜望立即將他扶住:“那些舊事早已抹去,雷兄這是做什么?我這次來,可不是為了興師問罪。”
雷占乾怔了一下,才澀聲道:“見諒,雷家現在確實惹不起您。我杯弓蛇影,全在于無能。”
世事可以把一個人改變得如此徹底。
盡管后來都未跟雷占乾有什么接觸,但僅僅是現在的這幾句對話,自姜無棄死去,他和雷家所遭遇、所經歷的一切,似都可從中窺見一二。
他的鋒芒被礪平了,他的銳氣被消磨了。
當初在七星谷秘境,一招龍蛇起陸,主動進攻所有人,完全不顧忌任何人的身份。其中有李鳳堯,甚至還有姜無邪!
如今腰這樣彎,頭這樣低。
以往無知無畏,現今杯弓蛇影。
長生宮這顆大樹傾倒,作為姜無棄母族的雷氏,是唯一不能逃散的猢猻。
姜望不知怎么說。
重玄勝開口道:“剛才來的路上,我同武安侯還在為雷家的未來擔心。現在看到雷兄脫胎換骨,如此穩重,便知是我們多慮了。”
雷占乾苦笑一聲:“不過是虛長年月,直面風雨,逐漸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怎么當得起侯爺的贊譽?”
說話間已是來到一處清靜院落。
雷占乾揮揮手把下人都驅退,便在院中石桌旁,請三人落座。
待得姜望三人都坐下了,他仍是站著,便站著問道:“不知兩位今日到訪,竟為何事?若有雷某能做的,還請不吝賜教。”
姜望無奈道:“雷兄也請坐下說話吧,你這樣,倒顯得我們是惡客一般。”
雷占乾于是便坐了半邊屁股。
重玄勝指著十四道:“這是我妻子。”
雷占乾這才認真地看向十四,禮道:“見過博望侯夫人。”
“你之前見過她么?”重玄勝不動聲色地問。
雷占乾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長嘆一聲:“見過的。”
他又站起身來,彎腰一禮:“我斗膽相詢,兩位侯爺今日登門,可是為林有邪林捕頭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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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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