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六身同渡生死劫,風云交匯龍虎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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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西北,乃苦寒之地。

生活在這里的人,也被殘酷的大自然,砥礪出了堅冰寒鐵般的意志。西北五國聯盟結盟互保,對抗天下強國荊國已經很多年。

幾個小國合在一起,與軍庭帝國正面對撞,多少年來不曾退縮一次,幾是一種傳奇故事。

但是在去年年底爆發的荊國西擴戰爭中,景牧之戰、齊夏之戰接連開打,景國無瑕它顧,西北五國聯盟便遭受了重創。

大半個高國、小半個遼國,都被荊國一口吞下。

是雪國冬皇謝哀橫空出世,挑戰荊國龍武大都督鐘璟,景國又大勝牧國,這才叫停了荊國這場兵鋒凌厲的西擴戰爭。

雪國人信誓旦旦表示,冬皇謝哀是兩千年前的霜仙君許秋辭轉世,歷史性地創造了轉世重生的神話,這說法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

但對西北五國聯盟來說,信不信不重要,冬皇的存在很重要。冬皇愿意出頭,更重要。

西北五國聯盟,現在太需要雪國的力量。現世西北,也太需要多一位衍道真君!所謂西北五國聯盟,乃是遼國、真國,高國、鐵國、寒國。其中鐵國最強,有一位真君老祖存在,雖然常年閉關,畢竟是一份威懾力。高國最弱,在西擴戰爭之前,統共只有兩個神臨。

當然,無論是高國太師余景求,還是當今高國國主,都是在與荊國強軍的廝殺中成長起來的,比一般的小國神臨強太多,更非某些一人撐一小宗的弱神臨可比。

令人遺憾的是,高國太師余景求,自從獨子意外身死后,就有些一蹶難振。尤其此事緣起楚國山海境的九章玉璧《悲回風》。

他本是為兒子準備的機緣,兒子卻因此而死,玉璧也隨之失蹤。

楚國惡面統帥伍希親自來高國討要玉璧無果,怒不可遏,當著高國君臣的面,狠狠扇了余景求一巴掌,叫他顏面掃地。

苦心積慮,反為所累,所求皆失,又傷顏面又傷心。

在后來爆發的荊國西擴戰爭中,余景求親身上陣,幾番奮武,幾番求死。但最后并沒有死成,高國卻成了這場戰爭里損失最慘重的國家······

實力差距太大,全程被荊國射聲大都督曹玉銜戲弄來戲弄去。曾經在高國聲望無二的太師余景求,一時之間,頗受民怨。

他卻不能退隱,不能棄國而去,不能以身相殉,只能強撐著一切。因為現在的高國,已經退到了懸崖邊上。一旦再失去他這根梁柱,便可以馬上宣告滅國了···..·

荊國是軍庭帝國,所謂軍庭,類似于一種軍事首領的聯席議會。六護七衛十三軍中,除開皇室親掌的那幾支強軍,其余都擁有極大的自主權。

當然,唐姓皇室的威嚴,在荊國仍然是至高無上的。

高國的大部分領土,如今都被荊國驍騎軍和射聲軍瓜分。

前者份屬于驍騎大都督夏侯烈,后者份屬于射聲大都督曹玉銜。

雖然這兩位都不會在這里坐鎮,但只要軍旗一插,高國人便莫敢靠近。便只是麾下勇將,也足以橫掃現在的高國。

人們很難想象,余景求是以怎樣的意志力、懷揣著怎樣的心情,撐挽著這個國家最后的一點尊嚴。

千萬年后也許會有人重新評價他,也許沒人記得他,也許連高國都不復存在。但是他的選擇,就在這里。

他的一生,于此刻印。

在高國甚至可以稱得上簡陋的宮苑中,陳設簡約,弓刀掛墻。年不滿九歲的高國太子李邦佑,正跪坐在書案前,一板一眼地讀書。

讀的是《史刀鑿海》之《景略》卷三。

正搖頭晃腦間,忽然想到了什么,皺著眉頭,放下手里的書卷,恭敬的執弟子禮:“太師,學生有惑。”

盤坐在上首的余景求,將心思從國事中拉扯回來,勉強驅散了疲憊,溫和地問道:“太子但問無妨。”

李邦佑童聲甚稚,清脆天真:“學生讀史,屢見舊載。古今對照之余,心甚惶惶,不知何安也。”

余景求看了他一眼,道:“細講。”

李邦佑于是坐直了些,問道:“為將失陣,何如?”余景求不假思索:“刑之。”

李邦佑又問:“為將失土,何如?”余景求道:“斬之。”

李邦佑再問:“為政失民,何如?”余景求沉聲道:“黜之。”李邦佑接著問:“為政失國,何如?”余景求沉默了片刻,道:“夷之。”

“那學生就不太懂了。”個子小小的李邦佑,抬高了腦袋,這一時,脊直氣重,頭上玉冠似是舀住了天光:“有人為將失土,為政失國,外交失儀,外戰失兵,怎么還能堂而皇之坐在孤的面前,教孤讀書做人為政治民呢?”

余景求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凌厲無比,但立即又悲哀的衰落下來。

罵他的人多了去了,他早就習慣。

從德高望重到千夫所指,不過一場戰爭。他是承認自己的失敗的。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由他親自開蒙的、今年還不到九歲的太子,竟也會這樣罵他

老百姓可以罵他,將士可以罵他,同僚可以罵他·····但高國李氏,明明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明明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明明知道他主動承擔了什么,有什么資格罵他余景求?

但不到九歲的太子,又能知道些什么?

李邦佑的言論體現的,或許是高國國主的態度!“你······放肆!”

他的心是冷的,他的脊背微弓著,嚴厲而衰弱地盯著李邦佑:“老夫為高國做了什么,天地可鑒,豈容你這黃口孺子欺辱!誰教的你這些話,為何不當面講與老夫!”

“沒誰教孤,讀書自明!”李邦佑拍案而起,伸手扶了一下玉冠,然后戟指余景求道:“余臣你為了一己私欲,為了你那個廢物兒子,妄求九章玉璧,以至于得罪霸國!一生沽名釣譽,戰場上明言求死,實則茍且媾和,以高國之國土,結曹玉銜之歡心,下欺于民,上欺于天!什么天地可鑒,安敢與孤大言!”

余景求的臉,在這一刻漲紅到了極限,他站了起來,以神臨境的修為,手竟然在抖:“我求九章玉璧,是我自作自受,后果我也自承了。我的兒子死了,我對楚國人下跪!我有什么對不起你李家?”

“陛下,陛下!”

他怒喊著高國國主:“堂堂天子,不敢見老臣嗎?天子是金言玉憲,有什么話,自與我說,不必使童子之口,臟了國儲之心!山河之缺猶可彌,糞土之心能潔乎?!1

他在這里情真意切。

可國主李紀是親自出使鐵國,去向五國盟主討要援助去了。怎么可能聽得到他的嘶聲?

可憐這余景求,還以為背后都是高國國主李紀的安排。還以為他忠心輔佐了半輩子的高國國主,對他早生憤恨。所以他才如此痛苦。

七魄替命,本軀一而副身七,這是神通開花后的極限。

每一個身份,都以一魄為主替。從這一魄開始,逐漸替代三魂七魄,乃至于身心,最后合于命途。

在齊國雷占乾身上,張臨川已經耗去了一個身份。

而最后一個身份,他暫時空缺著,并沒有急于使用,只想等待一個最好的收獲。如果沒有那種絕好的機會,他會留給自己的原身。

其余五個身份都已經布局各地,各自發展了不短的時間。

如今一個主身五個副身,六身同渡生死劫,風云交匯龍虎競!不同的修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命運,生死危機自也不同。

如喬國之楊崇祖,已經修到了神臨境界,又是當朝副相之子。按部就班下去,要侵吞喬國,對他來說已不算難事。真正的難度,在于之后如何找準時機,以喬國獻秦或獻楚,如何成功躋身霸國高層。

當然現在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以楊崇祖的身份實力,只有在喬國皇城之內,挑戰百花娘子閔幼寧、挑釁整個喬國的秩序,才可以說真個遭遇生死危機。

而高國太子李邦佑,囿于年紀,這具身體并沒有太強大的力量。但因為太子的身份、也因為年紀尚小,怎么找死都很難遇到生死危機,做什么壞事都會被認為還有改正機會···

若是直接往死里挑釁國主李紀,或是挑釁荊國射聲軍的將領,找死很容易變成真死。而以他的個體實力,是完全沒有自保之力的。

太師余景求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很危險,卻又存在一線生機——只要他把握好這其中的人心變化,政治影響。

在荊國西擴戰爭爆發的時候,在兵荒馬亂期間,他替入李邦佑之身,以受到驚嚇為借口,臥床許久,度過了替命早期的不協調。

沿著高國太子、高國國主、西北五國聯盟盟主這樣的發展路線,這個身份未來亦是坦途。

現在卻是不得不提前爆發,同本軀一起度過生死劫。

他自替入李邦佑的身份,接觸得最多的就是余景求,最了解的也是余景求。余景求的痛苦、愧疚、掙扎,他全都看在眼里。

所以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扎在余景求的心口!

此刻也只以一個九歲太子愣頭青的形象,高聲喝道:“你怎么還有臉高呼天子,謗誹君父!毀國背德之人,一至于此。余景求!我若是你,當一頭撞死,以全名節!

余景求嗔目而視,臉上情緒復雜,又憤怒又悲哀,又痛苦又失望。

李邦佑則是嚇了一跳,一臉畏懼地后退。

就在這個時候,砰砰砰砰,齊整整的跑步聲響起。

一隊一隊的甲士,亮出軍刀,直接沖進宮苑里來,只把這一處太子讀書之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高國太子李邦佑一邊往后退,一邊戟指向前:“太師余景求意圖謀反,欲害國儲,我高國赤膽兒郎,與孤殺了他!”

早在今日讀書之前,他就以太子的身份,偷用了璽,假國主之令,暗調軍隊在附近,時辰一到,便自來圍。

僅憑這些甲士的實力,當然殺不了神臨境的余景求,但余景求真的會反抗嗎?若敢在宮苑里大開殺戒,余景求不是叛變也是叛變了,一世清名,毀于一旦。

對幾乎未形成什么個體戰力的李邦佑來說,他在這個過程里處境非常危險,因為他的生死,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余景求的選擇。

但值得一賭!

掉腦袋的事情有很多,政變當然是其中最危險的選擇之一。翻遍史書,奪皇位、斗權臣,莫不是腥風血雨,人頭滾滾。

李邦佑并不確定余景求是否足夠克制、足夠愚忠,雖然分析已經足夠,也驗證過許多次,但生死關頭才見本心。他更不確定,已經在回國路上的李紀,會不會放過他。李紀非常尊重余景求,現在的高國非常需要余景求。

但這是他苦思良久,以李邦佑這個身份,唯一能渡的劫!

此身之劫,先余景求,后李紀,他的生死始終操于人手,只能憑借李邦佑的身份在其間轉圜。對于他這種習慣掌控全局的人來說,這是他最不適應的一劫。

但世上豈有萬全法?

他這種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人,早已經習慣了冒險。

李邦佑強自鎮定地后退,年幼的臉上,恐懼難掩。小小的身體在高大的甲士潮中,幾乎不被看見。

但是當他在宮苑之外回首望去,冷漠的眼睛里,映照的是斑駁宮墻,人潮涌動。而這個國家的太師大人,神臨境的第一高手·····.

并沒有沖出來。

于良夫收回了遠眺的視線。

“白鹿書院”四個字,在陽光下輝芒流動,也隨著少年視線的挪轉,被遺棄在身后。

“喂!鄉下來的!”有個驕態畢現的聲音這樣喊道:“去將靶場收一收!”隨之便是一陣附和的笑聲。

一群人簇擁著一個人,在于良夫身前走過。

白鹿書院乃是青崖書院的下屬書院之一,甚至可以說是最好的附屬書院。每年都有好幾個優秀學子,成功走進青崖書院進修。

此刻被人群簇擁著的黎玉武,就是這一屆最有希望的一個,甚至很有可能直接成為青崖真傳。

而于良夫,只是白鹿書院里最笨的學生。

作詩不行,寫賦不行,字不成、劍術不成,什么都不成。

人家讀書是過目不忘,他是記著后頭忘前頭,記著前頭忘后頭。同樣一篇文章,黎玉武讀過一遍就能背誦,他背上五六天都還磕磕絆絆。

因為什么得罪了黎玉武已是不記得,總歸是沒有眼力見。所以經常挨欺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開始還奮起反抗,每次都被打得更慘。

有一回叫欺負得狠了,被打了個半死還踹進河里,險些人就沒了。被撈起來后,大病一場,此后愈發沉默寡言。

被欺負也不再反抗,任打任罵。

久而久之其實也沒什么意思,黎玉武現在已經不太欺負他,只偶爾使喚使喚。就好像今天,師兄弟們練完箭,讓他過去收拾收拾便罷了。

多正常的事情?

舊讓人意外的是,坐在石階上的于良夫,并沒有動,甚至都沒有往這邊看一眼嗯?”黎玉武扭過頭去:“你還不動?”“是不是聾了啊?”他的跟班們喊道。

更有一個急于表現的師兄,擼著袖子就往這邊走:“姓于的,黎師兄跟你說話,你他娘的聽不到?”

“我本來想好好地陪你們玩耍······”于良夫終于轉過頭來,看著他們,那張木訥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無奈的微笑:“但是我現在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是什么意思?”心情不好的黎玉武直接轉過身來,挽弓搭箭一氣呵成,瞄準了于良夫:“給老子快點去!慢一步,就給你釘個窟窿,你信也不信?”

射地鼠是很有意思的游戲,一箭一箭射在后頭,逼著對方像兔子一樣亂竄,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那位擼著袖子的同門師兄,已經走到了于良夫面前,罵罵咧咧地一巴掌扇下去:“沒時間,沒時間,你是要回去奔喪啊······啊啊啊啊······啊!”

卻是他的巴掌輕易就被于良夫接住了,而后一扭,腕骨攪斷。一抖,整條胳膊都嘎巴嘎巴的裂響,徹底廢掉!

他痛苦地跪倒在于良夫身前,慘嚎起來,一邊嚎哭,一邊恐懼地想要逃遠。

但手腕還被于良夫緊緊攥著,根本脫不開去,因而活像一條扭曲掙扎的狗。他自己的右手,竟成了囚他的鎖鏈。

“于良夫!放手!”黎玉武繃緊了弓弦箭鋒寒芒閃爍:“不然殺了你我也有話說!”

他已經很久沒有叫過于良夫這個名字,他也不曾想過,再一次提起,竟會是在這樣的時刻于良夫顯然并不覺得這是一種殊榮。

他的一只手仍像要宰狗一樣拖著地上那人,自己卻在石階上坐著不動,眼睛非常平靜地看著黎玉武,仿佛在賭這人的勇氣。

黎玉武再不能按捺,體內道元狂涌,箭矢離弦而動!嗖!

于良夫一腳踩下去,將身前那人的哀嚎聲連同頸椎一并踩斷了,整個人已經騰身而起,人在空中如龍躍,一把抓住了疾射而來的那支箭,將箭身附著的天地元力生生握碎!

黎玉武只覺得眼前一花,曾經那么孱弱的于良夫,已經撞到他的面前來,而手里握著他射出去的那支箭,以箭為匕,干脆利落地貫進他了的心口!

他的寶衣,他的肉身,像紙片一樣單薄。內府在崩塌!

道元在潰散!

華美的儒衫立時被鮮血浸染。

黎玉武的眼中充滿了恐懼,他還很年輕,他還有大好的前途,他不想死!“捂住。”于良夫輕聲說。

很自然地拿起他的手,手把手教他握緊箭竿捂住心口,表情很是平和:“別緊張,沒有那么容易死的。”

黎玉武想要道歉,想要求饒,但鮮血涌進了氣管,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他攥緊了扎在他心口的箭,手背上青筋暴起!對生的渴望戰勝了一切。

他把自己的傷口捂得好緊,不肯讓太多的血液流出來,不斷流失力量的身體往下滑倒,他像是一灘爛泥在墜落。但于良夫體貼地抓著他的頭發,將他提住。

就這么一手提著白鹿書院最有前途的學生,于良夫表情平靜地看著那幾個已被嚇傻了的師兄弟,輕聲道:“我記得······黎玉武師兄是不是有一位神臨境的父親?”

得到了點頭的回答后。

他抬了抬下巴,淡聲道:“就是你了,去叫他來。來救救他兒子。”

這具身體的先天資質真的是很糟糕,替換了這么久,也才修到外樓境界。

但既然是他在主導這具身體,一個普通的神臨境修士,也很難帶給他生死危機。打是沒辦法打過,逃掉卻太輕松。

于是他繼續揪著黎玉武的頭發,又轉頭看向另一個人:“院長是不是在后山草蘆”

得到了戰戰兢兢的回應后,他又道:“去告狀。”在相繼叫了兩個人去跑腿后,于良夫又環顧一周。目光所到之處,人人噤若寒蟬。

他笑了笑:“都滾吧。告狀也好,報官也好,搬救兵也好,去想辦法帶給我一點危險。不然今天,你們都要死。”

他很溫和地說完這句威脅。手上一用勁一一砰!還在使勁捂著心口的黎玉武,頭顱整個爆開來,像一只豐艷的西瓜。

青皮紅瓤黑子,握在一只白嫩的手掌中。

非是西瓜生長的時節,但這片瓜切得正正好,鮮艷非常。紅唇咬過紅瓤汁水豐沛。

鮮紅的西瓜汁淌過豐潤嘴角,有著誘人的流向。引得看著她的那些男人,齊齊咽下口水。

那揚起的天鵝般的脖頸,那深邃的起伏著的山巒。人間勝景皆在此,哪有今人替舊人。

密集的炙熱的目光,也都生受了。

羅歡歡姿態嫵媚地吃著瓜,心里卻一聲輕嘆。

一個好的身份,最重要是它的上限,其次是它的切入點。

上限越高,可能性越多。切入點越好,替換越自然。

除此之外高矮不重要,美丑不重要,男女不重要。

之所以選擇替換此身,是看中了三分香氣樓的發展前景,看中了這個組織的情報網絡。當時他注意到三分香氣樓的轉型,斷定這個組織在未來二十年內將有大發展。

故而才選擇了這個羅歡歡,才刻苦修了一身媚功。奈何三分香氣樓的組織架構與他想象并不相同,內部的嚴密更是遠遠超出他的預計。故而混了這么久,也沒能擠進內圍,更別說什么心香、天香了。

好不容易終于抓住一次關鍵機會,看到了曙光,卻已經沒有時間···.生死劫,生死劫。

三分香氣樓的底他還沒有摸明白,若要往三分香氣樓內部去鬧,用三分香氣樓來渡劫,幾乎不存在成功的可能。

但在現在這個小城,還有誰是羅歡歡得罪不起,還有誰能給她帶來威脅?“娘希匹!”

羅歡歡忽地罵了一句在周邊一眾男子驚愕的目光中,隨手將吃干凈了的西瓜皮摔在地上。

西瓜皮碎開的聲音,仿佛吹響了戰爭的號角。砰砰砰砰砰!

樓上樓下所有門窗,倏然緊閉。

羅歡歡探出她的纖纖玉手,輕易抓住了一個老男人的脖頸,隨手一錯,就那么直接撕掉了!

她在狂飆的鮮血中大笑起來:“今天老娘就要大開殺戒,以殺求道,且看這方圓千里,誰來除魔!”

好好一個銷金窟、風月地,這一日緊閉門窗,誰也不知道里間發生了什么,玩得有多瘋。好幾個恩客過來,叫不開門,也只得罵罵咧咧的敗興而返。有那架著馬車在外等待主家的車夫,忽然瞧見自門縫中流出了什么來。他湊近了一看,嚇得險些跳起身。

那是鮮血!

鮮艷燦爛的血蛇,游出了門縫,游到了街道上,千條萬條匯聚在一起,俄而竟成奔流,俄而涌動如河。

嘩嘩嘩!

呼嘯著淹過了這車夫,也吞沒了整條長街!羅歡歡大開殺戒,殺得天日無光,血海傾城!

海浪翻滾,彼此追逐著遠去。

鎮海盟成立已經很有一段時間了,近海群島的格局,好似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細細觀察,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改變。

尤其是對九玄門來說。當初危尋創建鎮海盟,他們九玄門乃是第二個響應的,好歹也算是一個“從龍之臣”。

好處嘛,的確是分潤了一些。但伸手張嘴的人太多,他們背倚的釣海樓第四長老辜懷信又正勢衰······可謂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緊接著崇駕島還被田家強行收回,收獲遠不足以填補損失。

本想著說成立了鎮海盟之后,本十宗門會更有話語權一些。但事實上仍然沒有什么改變。

海上大事,仍然是齊國、釣海樓、旸谷這三方說了算。排名分先后。

危尋召集強者,斬萬瞳龍角而歸,為自己贏得了巨大的威望。但真個說起來,也只是稍稍遲滯了一下齊國在海外擴張的速度。

齊國這段時間甚至壓根不怎么管海外,可一戰滅夏是何等聲勢,近海群島誰不恓惶?

如今決明島的人在盟會上咳嗽一聲,整個鎮海盟都要隨之震動。這些上頭的事情且不去說。

身為九玄門大護法,商繼安今日在山門親自宴請怒鯨幫李道榮,也是為近海群島或有的變局做準備。

李道榮區區一個外樓修士,是沒什么好理會。

但李道榮背后的怒鯨幫,卻是人多勢眾,很有潛力。

這個怒鯨幫很有意思,一直在有夏島上發展,靠龐大的底層幫眾,賺得一席之地。他們原本的靠山海宗明,死在了齊國那個姜望的手里。他們原本的護宗海獸,也被出海的姜望所殺。與姜望可謂是孽緣一場。

本來這也算是運道壞到頭了,一度有傾覆之危。

不成想他們的老對頭五仙門,竟然一夜之間被滅門。

怒鯨幫上下懵懵懂懂的,就獨占了有夏島。后來又帶著整個有夏島,加入鎮海盟,由此贏得海量的扶持,進入了高速發展的時期。李道榮便是在這段時期里嶄露頭角,由內府晉為外樓,甚至還保留了神臨的可能。而且手段也相當不錯,在怒鯨幫內部相當有影響力。

怒鯨幫幫主仍在,但商繼安卻是看得清楚,現在的怒鯨幫,還是李道榮說了算。他以九玄門大護法之尊,與李道榮稱兄道弟許久,這次更是把李道榮請進山門招待。

足足三天,什么待遇都給上了。里里外外暗示了許多回合,這廝都一直態度曖昧。也不說應,也不說不應。

商繼安決定開門見山,直接聊一聊九玄門與怒鯨幫的合并事宜。

他拿過鏤刻大鯤的玉酒壺,親自為李道榮斟了一杯酒,和緩著聲音:“道榮啊,你說老哥哥待你如何?”

“那還用說?”李道榮微醺地道:“您就是我的親大哥!”

商繼安與他碰了杯,情緒飽滿地道:“道榮,你是一個人才。你在怒鯨幫,是屈才了!你們怒鯨幫太小了,被齊國人欺負得慘啊!當初那個姜望橫行霸道欺負你,老哥哥現在聽說了,都還是替你委屈!”

“是啊是啊,誰說不是呢?”李道榮也跟著委屈了幾句,抬轉眼眸來,炯炯有神地看著商繼安:“商大哥,您今天特意提及這件事,是要幫小弟找到那個勞什子武安侯,欺負回來么?”

商繼安心里罵了句狗狐貍。

面上誠懇道:“齊國人咱們就不說了,那是上人還有盟主他們的事情。但是咱們自己,也得有自己的考量不是?海上風波大,往后很難太平。你說若是咱們兩家并一家,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誰還敢欺負你們怒鯨幫?對于你李道榮個人·····老哥哥覺得你配得上一個九玄門護法的職位!”李道榮醉醺醺地笑了幾聲。

商繼安本以為還會繼續迎來這廝的推脫、騰挪、和稀泥,但他卻是忽地停下酒杯,很正式地看了過來:“老哥哥,那小弟也交個底給你······九玄上人今天能回來么?

商繼安在心里怒罵,你是個什么東西,也配門主親自與你溝通?

但念及宗門大計,最后只是笑道:“當然,上人也很看重老弟你的才華,鎮海盟的議事已經結束,今晚他就回來!”

“那很好。”李道榮笑著道:“那我想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哈哈哈哈····..”

商大哥和李老弟對視一眼,就此舉杯,開懷大笑,十分真情。嘩啦啦,嘩啦啦。

樓外海風卷。島外海潮不息。

不安寧,是海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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