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歲月無非一頁書

把樓江月這等景國不恕之囚,從中央天牢里救出,毫無疑問是一項壯舉。

如果是在卞城王戴上面具之前,神俠站出來說這番話,送來這呼吸仍在、只是昏迷的樓江月,尹觀一定會欣然接下這份酬金,并且給予神俠整個地獄無門全力以赴的回報。

但事情在卞城王的干涉下已經不同。

他們已經跟景國談成了條件,保住了樓江月的性命。

后來又送上一真道成員的情報,算是為樓江月將來出獄而“積分”,也可以讓樓江月在獄中過得好一點。

可樓江月現在逃獄出來!

前腳謙卑談和,后腳毀約破門。

這是把景國的顏面踩在腳下,把景國的律法當成廢紙,把景國人當成傻子來糊弄。景國豈能容忍?

今時今日還認識不到中央帝國的力量嗎?

從中央天牢里逃出來,反而是斬斷生路,接續了死路!

景國再不可能寬宥樓江月,也不可能只是將她永囚。

更重要的是,地獄無門和平等國的合作,是真實存在的。

尹觀的確向神俠提出過交易。

哪怕現在就把樓江月送回中央天牢去,景國對他們的信任也已經失去——誰知道樓江月在逃獄的這段時間做了什么呢?誰知道她再回中央天牢是不是帶著什么目的呢?

更有甚者……倘若這段時間里中央天牢還有些別的變故,那就永遠都說不清。

尹觀不知道中央天牢里到底有什么,但他意識到那里一定已經有故事發生。神俠不會做無用之事,他救了人,就一定有把握讓這個人回不去。

這是一本算不清的賬了。

神俠此刻的笑聲實在險惡,居心可稱惡毒!

他不是說樓江月不該死,不是說任何人都不該有害死樓江月的心,但地獄無門和平等國的合作,從頭到尾都是盡了力的。他對得起平等國給的每一分酬金。

神俠背棄了這份交易。

“救她并不容易,即便是我,也耗費了巨大的代價——但你好像并不高興?”神俠的聲音游蕩在海浪中。

從開始到現在,尹觀連他的面都沒有見到。

和錢丑不同,或許代表“義”字的神俠,從頭到尾都沒有瞧得上地獄無門。

尹觀綠眸里的殺意一瞬間就沉寂了,任由長發在海風中飄卷,他說道:“抱歉,我太緊張了。”

他甚至笑了起來:“如果不是閣下出手,我恐怕到壽盡也做不成這件事。這份情誼叫我十分感動,真不知該怎么報答您。”

神俠卻不笑了,聲音在海風中有了幾分粗糲的肅重:“這不是情誼,這只是交易。你也不必報答。我付出酬金,你執行任務,如此而已。”

“當然,在商言商,我們做的就是口碑。”尹觀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以手撫心,表示尊重:“不知閣下有什么任務要交付?地獄無門竭誠為您服務。”

神俠的聲音漸而遠去:“召集人手,等我的通知。”

“地獄無門日進斗金,同僚們辛苦了這么久,也該有自己的生活……”尹觀用商量的語氣道:“全員待命的情況下,最多等五天。五天之后,無論成與不成,無論有沒有做事,應該都算我們完成了任務。”

“三天就夠。”神俠的聲音意味深長,倏而沉墜,像一粒投入海水的石子,清脆消失。

尹觀慢慢地走上礁石,半蹲下來,用咒力細細地查探了樓江月的狀況——

的確還活著。也沒有像仵官王一樣,得到桑仙壽的隆重歡迎,體驗了中央天牢里所有的刑具。她唯一遭受的折磨,應該只有元屠之病。她那個中州第一真人的父親,必然起了很大的作用。

尹觀當然沒有嘆息,也不愁苦。他只是取來那只刻寫著“楚江王”的面具,慢慢蓋在了樓江月的臉上。

這是一份他沒有權利不要的禮物。

這是一個無比輝煌的大世,天驕并起,修行歷史一再的革新。這也是一個人命賤如草的時代。弱者什么都不配擁有。

在咒力的刺激下,樓江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又閉上了。

“睜眼起床,剛接到一個大活兒。”尹觀淡聲道:“假期結束了。起來工作,不要矯情。”

樓江月這才又把眼睛睜開,有些虛弱,有些痛苦,又有些莫名其妙地想笑,但畢竟沒有笑出來:“我以為是做夢。”

“夢里還要干活兒,那也太苦了。”尹觀說。

“醒著干活兒就不苦了嗎?”樓江月問。

“有活兒干總比沒活兒干好,又不是不給錢。”尹觀站起身來。

樓江月瞥了一眼他收回腰間的長發,問道:“接下來怎么做?”

尹觀做事情向來很有條理:“先把手頭上的工作處理完。”

“然后呢?”

“躲避景國的追殺吧。畢竟你現在是個逃犯。最高級別的那種。組織里誰也比不過你。”

“以后呢?”

“……想辦法治好你的病。”

“還管成員生病么?沒聽說咱們組織有這種關懷。”

“新加的規矩。”尹觀攤了攤手:“卞城王回來了,你知道的,他很麻煩。總喜歡弄一些有的沒的。”

樓江月沉默了片刻。她當然知道在什么情況下卞城王才會回來——秦廣王將要發瘋,或者已經發瘋了。

她仍然躺在礁石上,身上是樸素的囚衣,臉上是森冷的面具,但眼睛睜得很清晰,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尹觀:“你知道嗎,我越來越有殺你的沖動。”

“哦。那又如何?”

“我終有不能自控的時候。”

“你不必自控,想犯病的時候就犯病吧,你殺不了我。”

樓江月略顯夸張地張了張嘴,但那畢竟不是一個笑容:“如果最后還是治不好呢?”

尹觀抬腳往前走,聲音極淡而極冷:“到時候再殺掉你好了。”

楚江王終于笑了:“好。”

她爬起來,跟著他蹈海而去。

海風卷浪,像是卷過了一頁書。

這條因果線上沒有意外。

冥冥之中那圓睜的慈悲的佛眸,只是輕輕一眨……

一個世界已合幕,一個世界又拉開。

嘩啦啦!

鮑玄鏡把腦袋從水盆中抬起來,仍然圓睜著他的眼睛。

長長的睫毛掛著水珠,面上的淺絨也都濕潤。

單看這張臉,的確是精致的貴公子。

他的眼神非常復雜,恐懼、憤怒、痛苦、惡毒,而又一霎都清空,只剩下寂寞。

只有曾經感受過永恒的存在,才能被時間腐蝕出這樣的寂寞。

在幽冥大世界里的永恒的確算不上真正永恒,因為幽冥大世界本身也不能永恒存在。在幽冥大世界里的不朽也算不得真不朽,因為一旦毀掉幽冥大世界,不朽的特性就會消失。

所以生活在幽冥大世界、且在幽冥大世界里擁有絕巔之上偉力的幽冥神祇們,認真計較起來,只能在超脫前面加一個“偽”字。

幽冥神祇和幽冥大世界綁定如此之深,在幽冥大世界之外,甚至只能保持衍道層次的戰力。

這在對抗絕巔之上的對手時,顯然缺乏競爭力。

如果在幽冥大世界之外,對整個幽冥大世界進攻,強如幽冥神祇,也只能進入無限期、無止歇的防守。甚至有可能被活活耗死——歷史上的確有這樣痛苦的隕落經歷。

所以今天的幽冥神祇,才一個個那樣“懂事”。

懂事的孩子,都有不快樂的童年。

所以白骨尊神才不顧一切地要離開那里,要追求真正的不朽和永恒!

但總有人,要擋他的路。

鮑玄鏡認認真真地洗了一把臉,用毛巾慢慢地擦拭。

看了一陣銅鏡里的自己,忽然想起爺爺跟他講——殺人之后,一定要把手洗干凈。

他又凈了手。

說起來他曾活過極其漫長的歲月,掌下湮滅的生命無以計數,但對于爺爺教他殺戮這件事,他竟莫名的很有感觸。

此刻他才想明白——

在幾乎永恒的生命里,他早已經失去對生命的敬畏,早已忘記對死亡的恐懼。

哪怕是在降生為鮑玄鏡的這幾年,他也幾乎看到永恒的道路就在眼前。相信自己必然能夠抵達。

他從來沒有真正感受過死亡的威脅,從沒想過自己會失敗,甚至死亡。

直到這一次!

而他那個身為當世真人、爵繼朔方伯、一手撐起鮑家聲勢的爺爺,才是真正的以微命殺微命,在風險同等的腥風血雨里,一路踩著刀尖走來。

爺爺才有資格討論殺人的藝術。因為爺爺在殺人之前,總是抱著被殺的覺悟。

今天是如履薄冰的一天,是死里逃生的一天。

今日他結束了和鄭商鳴的郊游,回到了位于臨淄城核心地段的朔方伯府中,讓人買了一把開脈丹當做糖豆,一邊嚼吃一邊思考。

在把腦袋埋進水盆里的那一刻,他就放棄了黃泉!

但他知道這還不夠。

遠遠不夠。

他放空了一切,在水中什么都沒有看到,可他分明感到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

他被盯上了,他明白的。

他的白骨道胎是一枚散發著香氣的寶藥,他曾經作為幽冥神祇的一切,都是巨大的待開發的寶藏。珍貴如黃泉,也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不能僅僅寄望于自我的隱藏,割舍黃泉后的逃匿——萬一被找到了呢?

雖則他已經解決了身體的問題,擺脫了天意的敵視,焉知在彼輩推動天意如刀的過程里,他沒有被捕獲更多的線索?

面對這種層次的對手,他不敢說自己百無遺漏。

回朔方伯府的這一路上,包括把自己關進房間里到現在,他一直都在問自己——我應該怎么做?

“要怎么做呢,玄鏡?”苗玉枝擔心地看著他,有一個母親的憂愁。

她毫無疑問愿意為了自己的孩子去死,但是她能力有限。

“首先要知道對手是誰!”親手捉拿鮑維宏去狀告的昌華伯鮑宗霖,表情嚴肅,皺著眉頭思考。

這位早早卸掉官職,一直待在銀翹郡修行以沖擊洞真的老人,其實是沒什么洞真希望的。

他六十歲才封伯,在國勢的幫助下成就神臨,彼時氣血都開始衰落了,差點金軀都不完整,玉髓也只生出幾滴。

選擇待在銀翹郡鮑氏族地,更多是無望于自身前路,而專注于家族未來。

昌華伯這個爵位注定是只有一代的,他能活多久,就能為鮑氏保留這個爵位多久。

當初鮑伯昭和鮑仲清,都是他帶著啟蒙,授文傳武,及至開脈,鮑易才抽出時間來自己指導。

鮑玄鏡就不一樣,這孩子從出生那天起,就是鮑易親自帶。讀什么書,修什么法,練什么兵器,鮑易都一一規劃,親自指點。無論多么忙碌,都不會錯過對他課業的檢查……這孩子是真正承擔了鮑氏幾代人的希望。

“會不會是洗月庵里的那一位?”鮑宗霖把線索一條條地找出來:“玄鏡不是在臨淄遇到了白骨圣女嗎?因此才產生一系列的變故。洗月庵竟然會收白骨道圣女為真傳弟子,這事本就透著蹊蹺。興許一開始就是沖著玄鏡來。”

“洗月庵?”苗玉枝聽得很辛苦。

“洗月庵有一位畫中人,法號為‘緣空’。早就斬絕塵事,不沾因果,在謀求最后一步躍升。”鮑玄鏡解釋著,搖了搖頭:“不會是她。那個老尼姑還沒有超脫,不可能算到我身上來。即便她收白骨圣女是為了白骨道胎,也不可能知道我是我……她不會輕易出手,結一份收不了的緣,阻隔自己的超脫路,更沒有把天意推成這般刀術的境界。”

“羅剎明月凈呢?”鮑宗霖又問:“白骨圣女除了是洗月庵玉真,還是三分香氣樓的昧月。這當中……”

苗玉枝若有所思:“洗月庵的玉真,是三分香氣樓的昧月。那么畫中的緣空師太,會不會是羅剎明月凈?”

“洗月庵和三分香氣樓的關系,我也不能盡知其中隱秘。但羅剎明月凈曾經得罪了赫連山海,洗月庵如今卻在牧國發展,她們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只是在背后有隱秘的聯系……”鮑玄鏡一邊檢索情報一邊道:“這件事情倒是可以作為籌碼。以后跟這兩方勢力接觸的時候用得上。”

他呵了一口氣:“也不會是羅剎明月凈。她修的是極樂仙法、禍國神通,推不出天意如刀。”

“難道是田安平?”苗玉枝忽然想到什么:“咱們剛準備對付他。”

“娘,你別瞎猜。”鮑玄鏡看她一眼,有些無奈:“田安平要是有這個本事,也不至于被我姜望叔叔一劍貫喉。”

提到姜望,苗玉枝就有幾分恍惚:“要不然問問你姜望叔叔該怎么辦?”

“我雖然叫他叔叔,可他沒有真把我當侄子!”鮑玄鏡沒好氣地道:“問他怎么辦,我還不如直接走到姜述面前,告訴他我是白骨道胎,此次降生現世,就是為了超脫而來。用效忠來交換他的保護——”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這倒也是個辦法。但不能是現在。現在去投姜述,只會被他吃干抹凈。除非走投無路,又或者我切實有了自保的手段。”

他緩步在房間里走。

“其實當我察覺自己被天意針對,我的對手是誰,就已經很清晰了。”

“當今之世,擅長撥動天意的,無非那些個星占宗師,但以現今這些星占宗師的層次,絕不可能把天意之刀推動到這種程度。即便是星巫諸葛義先,距離這一步也還差得遠。即便是最能在天道之海里撲騰的姜望和獼知本,也沒有這掌天吞海的氣勢——”

他長呼一口氣:“能夠在尚未見面,也沒有捕捉到我身份的情況下,僅以天意就把我逼到這種地步,非超脫不可為。”

“我兒!”苗玉枝驚道:“超脫者為什么針對你?”

鮑玄鏡咧了咧嘴,露出整齊的白牙:“懷璧其罪!”

“是哪一位超脫者?”鮑宗霖直接進入解決問題的狀態:“是否可以引導祂和陛下對上?你乃鮑氏嫡脈,未來的大齊朔方伯,國勢對你的庇護是理所當然的。”

“這條思路確實是可以實現,但不能這么做。”鮑玄鏡很滿意鮑宗霖,這位昌華伯是真有腦子的,當然還是比不上自家爺爺,可是現在還不能在自家爺爺面前如此坦蕩……

他解釋道:“天子多疑。他一定會追索,為什么我會被一名超脫者盯上。屆時我就生死不能自主,全在他一念之中。”

“至于那個針對我的存在是誰……”

“無非還是從天意入手。當今時代,對天道深海的影響,能比姜望和獼知本更強的,并沒有幾個。一個為魔著史的吳齋雪,一個齊武帝時期的天妃——倘若他們還活著。”

鮑玄鏡真正的倚仗,是他作為白骨尊神,曾經活過的漫長歲月,是他曾為絕巔之上,所擁有的超脫層次的見識。這令他讀史之時,能在時間的塵埃里,輕易發現旁人無法察覺的隱秘。

曾經端坐白骨神宮,對于現世只能偶窺,不敢詳察,以免被警惕,錯過了許多細節。以白骨道胎臨世后,他苦心讀史,自齊而旸,百代在目,中央四方,列國在心。

“天妃?!”吳齋雪是哪根蔥苗玉枝不認識,但天妃之號可是如雷貫耳,閨中閑書好幾本都逃不開這個名字:“你覺得她有可能還活著?”

又嗔道:“你小小年紀,天天讀的什么書!”

鮑玄鏡有些莫名其妙,但只道:“這兩人只是有可能活著,但即便活著,也不會是那個針對我的存在。因為他們都不是超脫者。”

“除此之外呢?”鮑宗霖問。

“禍水里那位兼儒合禪的存在。”鮑玄鏡謹慎地道:“祂本身是曳落族人,天生就能在天道深海生存,相繼追隨兩尊顯學之祖修業,又證道超脫……但祂被鎮在孽海,與天道深海隔絕,受阻于紅塵之門,根本接觸不到天道力量,能夠做的事情非常有限。在祂能做到的有限的事情里,絕不包括斬我的這一刀。”

無罪天人同時是儒祖孔恪的弟子、世尊釋迦摩尼的門徒的事情,這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知曉。

恰恰鮑玄鏡曾經是坐在幽冥世界里窺視現世的古老存在,親眼看到了太多人所不知的歷史——或許也正是因為閑不住的幽冥神祇們,看到了太多不該看的東西,才一遍遍的被血洗。現在都個個鎖住神國,說什么也不往外看了。

鮑宗霖顧不上思考無罪天人的復雜身份,他只關心鮑玄鏡的未來:“若祂也不是,還能有誰?”

鮑玄鏡抬起頭來:“比我剛才所說的那位,更能夠把握天道的存在……自然是祂的老師。”

鮑宗霖一驚:“世——”

鮑玄鏡止住他的聲音:“不可直呼其名!”

旁邊的苗玉枝也陷入震驚。

她雖是郡守之女,眼界甚至越不過神臨層次去,也就是嫁入鮑氏,生了個鮑玄鏡,才開拓了眼界。但無論如何,涉及世尊這般超脫者的事情,是她絕對不能想象的。

更別說那位世尊竟然有可能是針對自己兒子的人!

“祂……”苗玉枝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不是死了嗎?”

鮑宗霖倒是很快就冷靜下來:“也有人說祂沒有死。當年枯榮院的大師,不也常說,萬佛之祖永恒不朽,不死不滅……玉枝不知道也正常,你出生的時候,枯榮院已經沒了。”

“祂死了,但也沒死。當年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鮑玄鏡皺眉回憶:“我只知道最后三位道尊也出手了,祂有一部分被鎮壓在天京城下。或許現在已經逃封?”

他喃喃自語:“或許可以讓爺爺看一看景國那邊的情報,確認中央天牢是否出現變故。”

他又搖頭:“但應該來不及了……”

倘若世尊逃封的事情已經廣為人知,那么來自道門的鎮壓也必然緊跟著落下。

所以世尊若有什么事情要做,一定要在祂逃封的消息暴露之前就做好。

世尊要做的事情有哪些呢?

其中已經明確地包括了他鮑玄鏡。

換而言之,他要等自家爺爺查到景國那邊世尊的相關消息,很可能他先已經被吞下!

那掠過脖頸的天意之刀,令他到現在都坐立難安,一想到就遍體生寒。

一定要盡快地做出反應!舍棄黃泉是盡可能撲滅被找上門來的可能,但同時最好的防守是進攻。

逃脫覬覦的辦法,是剜出那雙覬覦的眼睛!

“鏡兒。”鮑宗霖有些麻木,從前他所想象過的最厲害的對手,也不過是與鮑氏長期明爭暗斗的重玄家,現在的思考實在是太超格:“如果真是那一位的話……你要怎么辦?”

“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彼為超脫者,我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應該說——”

小小的鮑玄鏡抬眼看向穹頂,這一刻眼神異常的寂寞:“我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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