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雪意臨走前,曾來見她一次。
但當時,陳相晴滿腦子都是即將嫁為人婦的恐懼和煩惱,竟沒仔細打量出好友的神色的不對。
申雪意只能淡淡提了兩句,她要冒了她大哥申和林的名字帶商隊出征西域。
如果順利,將為申家帶來可觀的利潤,也就沒人會質疑二房的家主地位。
她是頂了她大哥申和林的名字帶領商隊出的門!相晴回想起這句話,不由得冷汗直冒。
又趕忙申雪意的信件翻出來仔細看了幾遍,卻沒有詳細的說明此事。
但看著看著,她對申雪意產生了幾分好奇,如果說徐琳琳是她上輩子不離不棄的好友,那申雪意,則是她自己想要主動結交的人。
申雪意的字跡十分瀟灑,不像陳相晴那般中規中矩,字里行間都透著幾分快意江湖的味道,不過相晴對她的印象非常模糊,像是在路上偶然碰到了一個眼前一亮的美人兒,但過后再想,卻再也想不起來。
“不過這都三四年了,怎地連個信兒也沒有?”相晴又有些為申雪意擔心。
她將信放下,閉目思索了片刻,“明日找人給申家送信,詢問一下她的近況。”相晴下了決心,想起剛剛信中內容,又有些好笑,原來早年申雪意還跟陳相晴幻想過,要一同策馬江湖。
這跟相晴曾經設想過的原主人設大不相同,只可恨她的記憶斷斷續續,竟然不知道原本的陳相晴骨子里多多少少都有些離經叛道,難怪能融合進她這個后世的靈魂。
“阿嚏!”
朔州懷仁境內某處旅館里,被相晴念叨的申雪意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說起來快到四月了,這朔州仍是這樣冷。
門外的小丫頭聽見了,將爐子上煮的奶茶端進屋來,在西域這些年,這位小姐竟然學會了喝這些外族人喝得奶茶,她偷偷嘗過一次,實在腥膻無比,這位小姐,真叫人不解。
申雪意將盆子里的火撥得旺了些,捧著奶茶喝了一口,對一旁坐著的幾個掌柜說道:“這條商路打開倒是意外之喜,我這次回去,定為幾位掌柜請功。”
一個胖胖的笑起來仿若彌勒的掌柜笑道:“還是公子的功勞大些,我們幾個,不過是靠著公子才生出的膽氣。”
申雪意一笑,原本這幾個掌柜知道她是女的,對她頗有幾分輕視。
現在嘛——果然還是要自己有能力才是。
她抿了嘴,并沒有再客氣下去,而是交待道:“馮掌柜,且末國雖小,卻不能輕視,且末國主喜喝中原的綠茶,但不喝曬青,你要記住這一點。”
馮掌柜年約二十三四,聽完申雪意交待,連連點頭說道:“東家放心,小人自是省得。”
他原本只是跟隨商隊做些通譯的話,卻在第一次跟隨申雪意入西域時被申雪意發現經商才能,年前申雪意就寫了信回去,要在山西再設一個商號,提拔了他做掌柜。
申雪意開了新的商路,為申家立下大功,申家的回復也很痛快,只教她一切便宜從事。
馮掌柜和那位胖胖的姓唐的掌柜一齊看了她,見她雖為千金小姐,但這許多年,被西域的風沙吹得皮膚都有些黯黑并粗糙,原本一雙溫柔的眼竟帶了幾分風霜凌厲之色,心里都感嘆道,這位申二小姐,并點也不弱于她的大哥申和林,二房——還真是幸運。
申雪意就著火盆搓了搓手,原本柔潤的雙手對搓起來都有些繭子在,那是長途跋涉和騎馬留下的痕跡,她垂目看了看,心里非但沒有一絲難過,反而有些興奮。
原來世界這樣大,原來女人可以不必成日呆在后宅繡花看書,也不必相夫教子。
這些事情,能比得上縱馬草原更快樂嗎?
哪怕風餐露宿,但在夜里卻能看到廣闊無垠的星空,能聽到來往旅人縱情的歌唱,都值了。
她嘴邊泛起一絲笑,用大拇指輕輕摩挲著掌中的硬繭,心里無來由得泛起一陣滿足。
她帶著商隊在西域來往多次,這次又深入到了大宛,雖然辛苦,但也徹底顛覆了隨行人員的看法,原本以為她是個弱女子,誰能想到這弱女子竟然如此能吃苦。
穿了袍子,又將頭發高高束起,也沒指著隨行的丫頭伺候,一切事務都由自己親自來做,哪有半點閨中嬌女的樣子?
而且這次的事務太過難辦,因為她想打通跟大宛國的商路。
可大宛國一向跟大夏并不親近,因為大宛富足,盛產良駒,想跟大宛做生意的商隊不計其數,諸如絲綢,瓷器之類的緊俏物資,也有商隊偷偷運來。
申雪意家族生意雖然遍布西域,可卻一直沒有打通大宛這里,買馬只能零零散散從附近的鄰國購入。
申雪意既然發誓要守住二房的位子,那么攻下大宛也勢在必行。
可她往返大宛幾次,雖多方奔走,想要拿下買馬的商引,可也一籌莫展。
大宛官府對買馬的商引看得很緊,對大夏更是警惕。
在大宛住了半個月后,一日,她正跟幾位掌柜在挑皮子,原也是想著若是大宛不成,就再往北走,去烏孫一帶看看,做些順路生意,反正烏孫也盛產好馬,雖然比不得大宛,但也比中原的馬好得多。
“東家,烏孫此時有戰爭,幾位王子為了奪位,打得頭破血流,我怕我們去也討不了好。”
“是啊東家,不若在大宛這里休整一下,做些散戶生意。”
“唉,這大宛買馬,都要去官府開具商引,焉知烏孫不用?”
申雪意一邊翻看著皮子,一邊聽這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所幸他們說的漢話,又是方言,倒不是通用的官話,也沒人能聽得懂。
“竟然有戰爭?可惜不能售賣刀兵”申雪意咕噥道。
唐掌柜離她最近,聽到后靜默一瞬,也就是這個瞬間,他決定了,以后就跟著這位“申二公子”辦事,實在是太過冷血,聽到戰爭第一時間想得竟然是如何做生意。
“誒?這個好,這個雪狐皮少見。晴兒新婚我都沒去,想必這丫頭生氣了,送回去的信也杳無音訊”
“不過她一定不會生我的氣。嘿嘿,想不到說好的策馬江湖,只有我一個人實現了,等回去好好跟她講講。”
想到得意處,申雪意不由輕笑一聲。
還沒笑完,身旁原本那個看皮子的胡女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