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二月份北中國的局勢都處于一片混亂之中。頂點小說先是黃衣賊大鬧山東而使得清廷北方諸省的兵力被大量抽調至此,從而導致清軍在山西、陜西、四川等地的行動非常不順,進展極為緩慢。到了二月底,清軍才在四川境內勉強兜住了張獻忠,并一戰摧破其主力,張本人中矢負傷而遁,余部分頭逃命。
目前該部清軍仍舊在四川境內清掃張獻忠殘部,同時收編包括南明武裝在內的諸路人馬,無奈此時清廷的威信已不如歷史上那么強,被黃衣賊屢屢抽臉甚至連揚州這種名城都被攻破的尷尬境地讓清廷失分不少,再加上強制剃發易服帶來的強大阻力,四川境內愿意降清的武裝頓時少了不少。對了,該部清軍統帥是尼堪,豪格目前已經被幽禁了——因為他在山東對面黃衣賊時拙劣的表現。
清軍在陜西四川不順,而在山東就更是大失顏面了。莫大帥在抱犢崮一役中全殲了七總兵中的王牌軍、最能打的前明山海關總兵所部主力一萬五千余人,高第本人帶著千余騎狼狽奔逃徐州而去。擊破高第部后,東岸大軍至贛榆、海州一縣補給休整,同時將大量戰利品轉運回已經開始解凍的煙臺港。
休整補給完畢的東岸大軍隨后在新任總指揮茅德勝的率領下,緩緩西進,在端了沂州總兵牛成虎的老窩后,東岸軍隊原地停留了下來,然后茅德勝派出多位信使前往煙臺。準備說服新任開拓隊隊長邵樹德撤銷之前的撤軍命令,讓自己帶著部隊再和清軍耗上幾個月。
他明白眼下曹州李化鯨起義,與東平土賊連兵十余萬,再加上吵鬧不休的榆園軍十多萬人,以及各地蜂擁而起的渠帥、首領、大王,此時山東清廷能完整控制在手里的,恐怕僅有一個濟南府和半個東昌府了。至于登萊青三府及兗州府,清廷在當地的統治秩序已經基本瓦解了,就連支持他們的士紳力量(主要為地主和商人)也多遭打擊,實力大不如前。而這顯然給邵樹德在登州實行所謂的新政打下了基礎。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在邵樹德的規劃中,登州和黑水地區是完全兩個體系,即登州是交給陳之龍、董學禮此類仆從軍管理,如董學禮據登州、陳之龍據寧海州、謝遷占威海衛;而黑水地區(包括煙臺、濟州島、利尻島、庫頁島、外東北及北海道)則是自己在經營。嗯。其實是魏博秋在搞。
當然了。作為這些降兵降將們名義上的宗主,邵樹德認為自己也有義務指導這些搶錢搶糧搶娘們極為精通、但治國經世卻一塌糊涂的丘八土匪們治理轄地。比如,他前陣子大張旗鼓地在登州推行的所謂“減租減息”運動。讓登萊二府殘存不多的地主們減輕地租,讓農民們得以休養生息。事實上此時山東的地主們迫于人口稀少也已經開始下調地租了,邵樹德也只是進一步推動了這個趨勢而已。
此外,由于多年戰亂,登州的人地矛盾已經不那么突出了。在萬歷年間曾經戶口超百萬(約400萬人口)的繁華之地如今據估算只剩下了不足六十萬人,也就鼎盛時期的一成多一點而已。這樣的人口數量撒在如此廣闊的登州大地上,還真如撒胡椒面一樣一眨眼就被稀釋掉了。
和登州相比,萊州的人口略有不如,但也不少。比如1644年張好千裹挾亂民圍攻膠州,就多達十余萬人,由此可見萊州的人口也是相當之多的的。而且東岸軍隊在山東也從不擅殺百姓,軍紀比清軍好上太多了,因此萊州的人口雖然沒有增加,但也不會大幅度減少,估計此時四五十萬人口還是有的。
這兩個府就已經破百萬人了。雖然相比此時整個大明近七千萬人口(1645年清廷統計不到1700萬丁口,換算成人口約六七千萬)是大有不如,但比起東岸本土可憐巴巴的十五萬人口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再加上從半年前開始東岸人就在登萊青濟四府搶割地里的糧食,然后又吸引了大量貧苦農民拖家帶口跑來登州,如今保守估計登萊二府的人口已破一百二十萬,且其數量還在持續增加中。
邵樹德與前任莫大帥不同,莫大帥生怕多來的人口吃垮脆弱的黑水經濟,因此每次搜羅的人口數量都事先有數。不過邵樹德主政黑水后,開始讓投靠過來的仆從軍們敞開接收從萊州、青州乃至濟南府進入登州的百姓,然后將大片荒地分發給他們并登記造冊。而為了安他們的心,他還給這些貧民頒發了由黑水開拓隊出具的地契,這招一下子就籠絡了相當的民心。
荒地分發完畢后(主要在東岸仆從軍駐地附近,野外其實仍有大片土地撂荒),接下來便是轟轟烈烈的大生產運動。雖然此時還沒到春播的時候,但將那些撂荒已久的土地重新開墾起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況且一些水利灌溉設施年久失修,也正好趁著冬天枯水期搞一搞。
邵樹德以前在本土干慣了建設項目,不過到山東后由于水土不服且年事已高,身體大不如前,因此便將很多活扔給了緊急從前線監軍位置上召回的魏博秋去干。魏博秋其實對邵樹德的“山東新政”腹誹頗多,他認為在登州搞建設純屬扯淡,因為這里一不小心就會成為戰區,將來這些農田指不定都會被拉鋸交戰的各方給破壞掉。
況且他對邵樹德均分地主土地(很多荒地被地主趁亂搶占)、強制減租減息、針對地主富商大量征稅的行為也不是很同意,因為這很不利于統戰這些士紳,但他所有的意見都被邵樹德一句“我是員”給噎回去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合著遠東走了個軍國主義狂人莫大帥,現在又來了個據說干建筑包工頭時從未拖欠過工資的共黨分子邵樹德,這山東的百姓以后要面臨什么恐怕真的很難講了,這畢竟是在與全天下的士紳為敵啊。
不過本土至今對遠東也沒有一個清晰的方略,他們唯一在意的只是人口,每一任黑水開拓隊隊長只要能給本土保質保量輸送大量人口,那么他就是合格的、稱職的。如果你再能給本土時不時地輸送一些金銀的話,那簡直就是政績卓異了。因此,邵樹德在山東搞什么政策魏博秋也懶得去管,反正登州也不是黑水開拓隊直轄的地盤,而是通過仆從軍間接管理的地區,他魏博秋還是好好經營庫頁島、北海道和外東北,將這些地方逐漸變為東岸共和國在遠東的基本盤,同時也順便為自己撈取大量的政治利益乃至經濟利益。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邵樹德的山東新政在悄然間已經推行了兩月有余。在這兩個多月間,煙臺、登州、寧海州、威海衛四地共分出去了超過一百萬畝的田地(包括復墾的撂荒地),平均每個成年男子15畝左右。在這其中,幾部仆從軍的官兵們都被告知分到了地,因此其士氣也大為提升。
當然在這個分地的過程中也不是都一帆風順的。一些原本對東岸人頗為順從的地主士紳們在看到自己的田地要被“土改”掉后,也顧不得力量懸殊了,他們帶著家奴進行了武裝對抗。而由于缺乏干部,此番主持分地行動的人員多是挺身隊及仆從軍各部軍官,他們都是外來人,因此對這些武裝抵抗的地主士紳們自然是毫不留情地鎮壓掉了,這使得這場分地行動似乎帶上了那么一絲悲壯的色彩。
魏博秋對這個所謂的土改過程頗為看不上眼。他覺得要不了十年,如果東岸人在山東沒有失敗的話,這些分到地的仆從軍各級軍官士兵們又會逐漸演化為大大小小的地主,社會繼續回到原有的秩序上,大家依舊按照原有的生活方式繼續生活。
不過他倒也不是反對分地,畢竟那些被鎮壓的地主也不是什么好鳥。當初這些成片的土地上可也是有一些小地主或自耕農的,但這些士紳們趁著天下大亂將這些力量不及他們的人都一股腦兒地收拾掉了,他們手上得血債可也不少呢。再說了,接下來大量仆從軍涌入登州,總得給人家點好處吧,不然誰為你繼續賣命啊!而土地、女人顯然就是最好的賞賜,也是最能籠絡住仆從軍官兵們心的東西。
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當東岸人將這些仆從軍汰弱留強、整肅完畢后,他們依托山東奇葩的地形(半島)和必要的堡壘等防御設施,沒準還真能在登州站住腳呢。而一旦讓東岸人成功地在登州穩住局面,那么清軍想要奪回這里希望可就不大了,除非他們調集二十萬以上的兵力來攻(后勤線漫長,需部署重兵防衛),但從現在全國的局勢來看可能性卻又不大。因此,山東問題仿佛就像清廷軀體上一個越來越嚴重的腫瘤,早晚有一天會將這具軀體的健康整個都摧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