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泉鄉逗留了兩天后,11月6日,在海軍氣象觀測員給出氣候在接下來幾天內可能有變的警告后,魏博秋等一行人再度乘坐小艇返回了碇泊在外海的“庫頁之鷹”號,準備回轉返回阿尼瓦灣。在臨走之前,魏博秋將從廟街等地征收上來的黑麥留給了他們五十噸,足抵他們三到四月食用所需;另外,李仁軍在阿穆爾河流域征討擄掠來的部分牛羊肉(已就地腌制完畢,存放于木桶內)也派發了相當一部分給他們,可謂恩寵已極。當然這也有魏博秋拉攏施恩地方官員的因素在內,不過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11月11日,在克服了逆風、大霧、大浪等不利因素影響后,“庫頁之鷹”號在一臺小型蒸汽機的驅動下,緩緩停靠在了阿尼瓦灣西北側。這里也有一個小型定居點,同樣是今年所設,居民大約有七八百人,比清泉鄉略多。
這個定居點的居民多來自北直隸大名府,7月份的時候,隨著魯國男的主力被殲滅,榆園軍大舉進入鄰近的河南歸德府,北直隸真定府、順德府、廣平府、大名府一帶肆虐。當地地主武裝大興團練,與榆園軍、東平賊、騾子軍等“義軍”武裝你來我往,打得好不熱鬧。由于地主團練武裝多是新練,戰陣經驗不足,因此對上這些大股義軍時多采取守勢,得以讓榆園軍等武裝在鄉間大掠。
榆園軍這些人說白了其實都是半民半匪的武裝,雖然極力主張抗清,但平日里的所作所為和土匪也沒什么兩樣。因此。他們主要對女子、財貨、牲畜、糧食、軍械等土匪中的“硬通貨”比較看重。至于當地的人口嘛。那就半賣半送給黃衣賊好了,跟他們結個善緣的同時順便淘換點皮甲長矛弓箭之類的好東西用用。
由于各路義軍多是山東人,自是不愿意將山東人發賣于黃衣賊,因此鄰近的河南、北直隸兩省的百姓就倒了大霉了,多有整鄉整村被擄掠一空的。而在將這些百姓轉運到濟南的一路上,因為饑渴交加、體弱多病而輾轉溝壑者不知凡幾,其情其景令人不忍卒睹。
不過這樣一來,能夠活著抵達濟南的自然都是青壯了。只需稍微將養個十天半個月的,然后便能在東岸軍夫的“護送”下,一路行走到登州府,然后等待下一步的安排。登州地廣人稀,可安置地方甚多,因此這些人里面至少有一半被就地安置在了登州府,在當地修建屯堡,準備開展屯田。至于剩下的人嘛,由于運力緊張,他們只能乘坐黑水造船廠生產的中型漁船前往后方了。這種船噸位小、質量一般。在夏秋季節的遼海、日本海之中顛簸來回,多有整船傾覆、全部移民均葬身魚腹之類的消息傳來。令人聞之不寒而栗。
但不管怎樣,剩下的來到黑水地區的大明百姓總算是有福之人(地主或許不算)。由于清朝全盤承認了明朝既得利益階層的各項權益,以換取迅速安定天下,因此這些地方的土地兼并狀況并未稍有緩解,九成以上的人仍在為地主做佃打工,也就勉強糊口而已。若遇到個三長兩短,比如家人得病什么的,那立時便是破產的節奏,賣兒賣女無可避免,因此他們的生活著實算不得如意,甚至可以說是很凄慘。
但到了庫頁島便不同了,黑水開拓隊政府給每個成年男女賒五畝土地,允許他們自由耕種,連續繳稅五年后這塊土地便永久屬于他們自己。然后他們還可以攢錢,以優惠價(每畝五元錢)額外購買最多二十五畝耕地以及二十畝坡塘林地,給自己及子孫后代置辦下一份豐厚的家產。
雖然庫頁島是明人眼中的苦寒之地,但這里的土地與耕作了兩千年之久的中原比起來,其肥沃程度還是很明顯的。即便一年只能種一季黑麥或燕麥,但一畝地侍弄好了以后收個七八十斤不在話下,夫妻兩人十畝地,一年能收七八百斤,燕麥這玩意兒營養又極其豐富,堪稱谷物中的極品,因此足夠他們嚼谷了。
更何況在平時,他們還可以去野外收割干草——由于地曠人稀,這玩意到處都是——喂養同樣從政府那里賒來的牲畜,這又是一筆收入。還有,每年夏秋季節,海里大量的大馬哈魚蜂擁而進岸邊的河流內,幾乎塞滿了整個河面,這個時候閉著眼睛都能收個幾百斤,清理完晾干留做冬天吃一點問題都沒有。
如果再有閑暇,膽子大、經驗豐富的人還可以去山里采集點山野貨什么的,或者干脆去獵一些野豬、狍子、鹿、熊等大型動物,獲取收入;至于膽子小的、老實巴交的泥腿子嘛,還可以去政府的建筑工地上賣把子力氣,賺些銀錢也能把當年的賦稅繳了。
總之,只要有手有腳,人又不懶的話,在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且根本沒有人地矛盾的庫頁島南部,你的生活只會越來越好,并形成良性循環。而穿得暖吃得飽,如果有條件的話(附近恰好有學校),再將娃娃送到政府的學堂里去認字,這活得就有尊嚴了,不比在河南、北直隸汗摔八瓣、彎腰駝背賣苦力到頭來還要賣兒賣女的生活強?聽說黃衣賊——嗯,黃衣天兵——是大宋先民,自然是我中華道統,咱們跟著他們走,總之也不辱沒先祖就是了。
魏博秋沒有在這個叫做杜勝集鄉(后世俄羅斯薩哈林州阿尼瓦城,因第一批移民來自北直隸大名府杜勝集而得名)的地方盤桓太久的打算,因此一上岸就視察起了此地的開墾工作。這里差不多是與清泉鄉同時開始建設的,且同樣隸屬于大泊縣。
認真說起來,由于這里靠近庫頁島南部的區域中心大泊港的緣故,其活力比起僻處海角的清泉鄉要好上許多。本地的居民們除了開墾土地、修建定居點之外,給自己創收的主動性非常高。他們經常會成群結隊地涌進山里,到腐爛倒地的椴樹樹干上采集木耳;他們有時候也會故意砍倒一些樹木,以便在第二年可以繼續到此采集到大量的木耳。當然主動砍伐樹木是違反東岸共和國七八年前頒布的《森林資源法》的,但由于難以監管,因此這種行為是屢禁不絕。
這里的采牡蠣業和海菜捕撈業同樣也很發達。尤其是阿尼瓦灣內的牡蠣,一貫以味美可口著稱,且個頭較大,極具經濟價值。至于海菜捕撈業嘛,規模就更是發達了。在杜勝集鄉剛設立沒多久的時候,大泊港那邊便有一些先富起來的商人乘坐自己打造的小型木船抵達此地,蓋因這里的海菜最出名,葉狹長而肥厚,極具捕撈價值。
每當這個時候,涌來的大泊商人們帶著自己雇傭的阿依努勞工,用一種頂端綁著鐵鉤的長木桿,將海菜從生長的海底捕撈上來。捕撈上來的海菜就地晾曬在海邊的巖石上,然后再捆扎起來,大部分自用,小部分出口到朝鮮、日本松前藩以及山東登萊二府。這幾個地區的人還是有著食用海菜的習慣的,因此銷量還算可以。
除了捕撈海菜外,每年夏秋季節,商人們還會雇傭廉價的阿依努人同時捕撈海參、海蟹、海蝦等庫頁島資源豐富的招牌特產。他們用大網捕蟹,細網捕蝦,捕到的蟹就地在盛有海水的鍋里煮,然后把蟹肉從蟹螯和蟹腿路取出來,晾干打包。蟹肉在朝鮮、大明(尤其是南方)和日本都是一種較昂貴的食品,可以獲取較高的利潤。
如果說蟹肉的利潤較高的話,那么海參對中國人來說就更是一種名貴的食材了,幾乎完全不愁銷路。目前在杜勝集鄉海邊,夏天時那幫捕撈海菜的商人甚至還雇傭了一些阿伊努甚至日本漁民,使用簡陋的工具潛水至海底進行捕撈,所獲之豐令人難以想象,由此也可以看出這片沉睡了無數年的處女地上的財富有多么驚人。至于海蝦嘛,則比較廉價了,一般是用來制作蝦醬,出口到山東供給軍需。
魏博秋一邊聽本地的官員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介紹著,一邊暗自感嘆,并決定等來年開春過后,再想辦法從大明多搞一些人過來。這里雖然氣候寒冷,但成千上萬年沉淀下來的財富極為驚人,茫茫林海里的巨型樹木、海里的各類海產品、陸地上的山貨獵物、河流里的魚蚌珍珠,簡直數不勝數。若是有個數萬乃至十數萬人在此戮力經營的話,只需兩三代人,這里即可形成一個富甲一方的國度。
11月13日,魏博秋視察完畢,同樣給杜勝集鄉的定居者們留下了部分物資,然后乘船離開了此地,往海峽對面的另一處定居點、同時也是黑水植物園(專司培育良種、發展園藝事業)所在地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