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將軍下令全軍動員,第五師大部士卒已經歸建!”孫誠仁坐在蓬萊縣(即登州城)內新開的“孫記南貨鋪”的錢柜上,聽著自己的一個后輩族人匯報打聽來的消息。此時還是大清早,街道上根本沒幾個人,因此兩人都有些無聊,可以講一些閑話。
他們二人口中所說的“第五師”是指董學禮所部四千士卒,番號嘛,自然是邵樹德給的。從濟南撤退后的這將近一年以來,邵樹德很是花費了一番力氣對這些仆從軍進行整頓:年紀偏大的、年紀偏幼的、有兵油子習氣的、戰力羸弱的等等不合格的軍士都被一一裁汰剔除。這些裁汰下來的兵士部分在登州分地屯墾,作為東岸人控制地方的基本盤,他們所分到的地都是原地主士紳們的土地,這就與士紳們結下了死仇,從此也只能跟著東岸人一條道走到黑了;當然還有部分裁汰下來的士兵分流到了庫頁島以及東岸本土,數量大約占三分之一左右。
在整編裁汰了這些部伍后,邵樹德又給了他們番號及駐地,比如:第一師4000兵,翟從諤任師長,駐地為濟州島濟州府;第二師4000兵,師長秦尚行,駐地萊州府即墨縣;第三師2000兵,師長孫守正,駐地為寧波府鄞縣;第四師3500兵,師長陳之龍,駐地為登州府寧海州;第五師4000兵,師長為董學禮,駐地為登州府蓬萊縣;第六師3000兵,師長謝遷。駐地為登州府威海衛;第七師3000兵。師長丁明吾。駐地為萊州府掖縣;第八師,3000兵,師長杜沖,駐地為登州府招遠縣;第九師4000兵,師長牛成虎,駐地為登州府黃縣;第十師3000兵,師長丁維岳,駐地為寧波府定海縣。
十個師共計3.35萬人。比起頂峰時超過5.5萬人的龐大規模是少了許多。但成功“瘦身”后的各部平均戰斗力倒是有所提高,有限的資源也能全數投入到堪用的士兵身上。至于不堪用的,那自然是不能再在隊伍里濫竽充數了,只能回家種地去。
經過此番整頓后,各部的戰斗力有所提升,單獨拉出去也能和北方清軍綠營打一打了,少數善戰的部伍甚至還將超出普通綠營一線。不過,邵樹德給了他們“師”這個番號(內部仍然是明朝軍制,即以“營”為單位),但他們短期內卻不得隨意增減兵額。除非邵樹德本人批準,不然私下裁軍或募軍都不可行。違者將受到邵樹德的嚴懲——他的威望靠的是東岸直領的兩萬余官兵背書。
此外,邵樹德還規定,東岸黑水開拓隊政府再負擔各部明年一年的軍糧,此后各部可在各自駐地自籌糧餉——當然前提是不能鬧得天怒人怨,否則東岸會干涉。之所以這么做也是沒辦法,數萬仆從軍的負擔實在太重,而東岸能夠牢牢控制在手里的地盤除了原福山縣、文登縣、大嵩衛、成山衛以外,便只有萊州府的一個膠州堡了。
在這其中,膠州堡是軍堡先不談,東岸人清理過潛在的地方反對勢力、并認真設立起管治機構的也就福山、文登二縣而已,這兩縣經過這幾年的休養生息,目前農業生產秩序得到極大恢復、地方盜匪也被有效肅清,人口有一定數量的增長,市面上也漸漸繁榮了起來。特別是離煙臺最近的福山縣,目前全縣人口已經突破六萬——這已經超過了崇禎十五年的數字了,該縣大面積推廣三茬輪作制度——為此東岸人幾乎把濟州島上朝鮮人遺留的牛羊都弄了過來,目前島上就留了一些種馬、種牛和種羊——糧食產量近兩年穩步提高,土壤質地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東岸人在福山縣雷厲風行推行的政策,使得該縣面貌煥然一新,明末清初數十年數代皇帝沒做到的大治氣象竟然在東岸人的高壓統治下做到了。目前該縣宵小遁匿,人皆能活,有識之士看到這種變化后也收起了別樣的心思,民心就這樣漸漸順服。
據七月份剛剛統計出來的數據顯示,福山縣夏糧喜獲豐收,全縣共收獲小麥1.1萬噸、苜蓿幾近十萬噸。這樣的糧食產量,基本已經能夠保證全縣所有人口一年食用所需并且還有盈余了,苜蓿產量不但喂養牲畜(得自濟州島,西北墾殖銀行貸款給民戶)綽綽有余,多余的還能支援軍用騾馬消耗。而且這僅僅還只是夏糧呢,收完這茬后,大伙還可以再種一季雜糧,這收下來的糧食就純是賺著的了,即便繳上稅后還多有剩余,可以出售用來改善自家生活。只可惜這黃衣軍的邵大帥不允許民家持有超過三十畝的土地,否則大家都能拿這錢來置地,現在就只能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了。
福山縣的發展(或者說應該是“復蘇”)如此之迅猛,直讓相隔不遠的原登萊首府、遠近聞名的蓬萊縣相形見絀。蓬萊縣明末屢遭兵火,清軍入關后又在明、清、東岸之間數易其手,元氣損傷頗大。也就是這三四年間,隨著清軍勢力被逐出登萊,蓬萊縣上下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那段時日是農民們記憶中極為美好的時光,地主士紳們死得死、跑得跑,地租都沒人來收——除了東岸大軍不時過來征收一些軍糧以外。
不過在這個縣被邵大帥“賞”給西面來降的董學禮董總兵(明人一般將師長理解為一鎮總兵官)以后,該縣的好日子便到了頭。先是民夫屢屢被征發改建城墻、修建道路,然后董總兵也開始問他們征稅,雖然所征賦稅還不及前明時期的稅額,但大家可也不富裕呀,因此登州的發展就逐漸緩慢了起來。甚至于,一些無地的窮苦百姓還跑到福山縣、文登縣,寄希望于混個身份好分地,這使得登州人口日漸稀少,目前全縣人口已經跌破了十萬,民生雖已從凋敝中緩慢恢復,但速度卻遠不及福山、文登等地。
不過登州終究是登州,它的地理位置依然無比重要。特別是在邵樹德派人疏浚完淤塞多年的水城“小海”(船只碇泊地,有城墻保護)后,登州城便依托其得天獨厚的條件和在登州尚算較多的人口發展了起來。來自黑水的皮貨、山貨、海貨、木材、牲畜、珍珠、藥材、建筑材料等商品通過海路運至登州,登州的糧食、手工制品、黃金甚至勞動力再通過這條航線流入黑水,兩地之間的貿易便這么艱難起步了開來。
如今孫家人跑到登州開設分店,也是出于此種應有之意。好歹登州城是個大城,明末雖然屢遭戰火,但城市建筑卻大部保存了下來,因此就格局而言,此時當遠勝登萊諸府各州縣的。也就是說,不管登州鄉下民生多么凋敝,至少這登州城里的人口、商業還是可以的。
特別是在董學禮的第五師四千官兵進駐以后,城市的商業得到了快速發展。要知道,第五師這幾千官兵可是在青州、濟南、東昌、兗州諸府征戰過一兩年的,攻破的城市極多,官兵們行囊頗豐,因此對各種商品的需求量相當不小。“孫記南貨鋪”第二家門店開設在這里,算是找對了路子了,假以時日必能發展起來——前提是登州不受戰爭威脅。
登州暫時當然不會受到戰爭的威脅!對于這一點,孫誠仁篤定無比。因此,他很快便朝著自己的后輩族人說道:“出外休要傳什么閑話,我等做好自己份內事便可。如今可慮市面上糧價一日三漲,還是要早做些準備的好。這樣吧,明日你帶錢到城中糧鋪——對,就是董大人內弟新開的那家——買些米面回來。第五師出征后,多打探消息,多做準備,照常經營,勿要驚慌,天還塌不下來!”
事實上孫誠仁說得倒也沒錯。此番全軍的動員的不僅有第五師,還有駐黃縣的第九師牛成虎部,這兩個師八千人被征召到登萊邊境戍守,不過是正常的輪戰而已。他們將進抵膠州堡外,替換在外征戰日久的第一、第二兩個師,維持一下自己的戰斗力。
自從東岸的膠州堡修建結束、掖縣城墻也改建完畢后,清軍便熄了東進的念頭。他們一面在青州府內修建堡寨、大辦團練,同時第二次派出使者與東岸進行接觸,貌似有意議和,但被邵樹德再次一口回絕。
面對這樣一種情況,清廷也頗感無奈,因此只能將從山西戰場撤回來的兵馬分駐到各關鍵節點,同時發狠遷移了沿海諸多州縣百姓到內地,這自然再一次掀起了地方上的動蕩。只是清廷決心很大,對任何反對遷界的聲音都第一時間進行鎮壓,因此這事也磕磕絆絆地執行了下去。只是這對東岸人來說作用不是很大,因為他們不像當年鄭氏的陸軍一樣沒戰斗力,同時還有很強的攻堅能力——當然這是后話了。
在北方沿海重構對黃衣賊防線的同時,清廷也開始抽調部分兵力(約七八萬人)分兩路南下,支援南方岌岌可危的形勢,只是效果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