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機械不夠啊!那些機器租賃公司都干嘛去了?”彭志成騎在馬背上,看著前進農場外鐵路線上辛苦挖掘著排水溝的意大利工人,頓時發問道。他是全國鐵路督辦,負責巡視、督察全國鐵路的建設,西南鐵路雖然由熱那亞人承擔主要修建任務,但他和他的巡視組仍然會時不時地跑過來督促、檢查一番。
他眼前的這些鐵路工人賣力是夠賣力了,但效率確實不怎么高,幾百號人呢,一上午才挖這么點水溝,照這速度下去,鐵路何時能通車到前進農場啊。雖說這個農場初建未久,無論是人口還是產量都不甚大,但鐵路建設的效率不高,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現在西北鐵路正在進行最后的收尾階段,租用了很多機器;另外政務院從年初就制定了‘1653年水利大會戰’計劃,很多機械同樣被租用到了各縣鄉的河道、水庫建設工地上了,我們多方聯系,卻連一臺蒸汽犁都沒請來,工程機械確實是太緊張了。”很快便有草原鐵路公司的人上前匯報。這個人其實很想說財大氣粗的前進農場里就有兩臺蒸汽犁在工作呢,可一想到這個農場是國家開拓總局重點投資的項目,他們也在抓緊時間整飭土地以待開春后進行播種,因此很明智地就沒有多話。
早些年或許還有很多人沒意識到蒸汽設備的好處,可在如今的東岸,蒸汽機的應用已經相當廣泛了:水利建設工地、碼頭、輪船、工廠、鐵路等等一切場所,只有你造不出來的,沒有他們想不出來的。這些大大小小的蒸汽設備的應用范圍越來越廣,給全社會的生產力帶來極為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大家一致同意可以用“生產力革命”來稱呼它了。
你看,在極為偏僻的前進農場這種地方,都常備了兩臺蒸汽犁用來犁田、挖溝。使用成本也不高,燃料以就地收集的柴草為主。偶爾燒一點劣質煤。也許最大的成本就是維護保養的成本了:更換損壞的零部件、日常使用的石蠟(潤滑作用,高級一點的會使用鯨油、海豹油)什么的,但和數十倍提高的工作效率相比,這點維護成本根本算不了什么。
穿越眾花了十幾年時間,終于讓整個社會都習慣甚至欣喜于機器設備的大規模應用,接下來只要嚴把教育關,不讓封建思想等舊觀念回流,那么整個社會就可以稱做進入了“第一次工業革命了”。這是一項極為艱難的事業。也是一項了不起的創舉,如果是在大明,基本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進入工業革命階段,而一旦你耽擱的時間長了,那些士紳們會很快把你的繼承人洗腦成他們的人,然后一切回歸原狀,封建士紳完爆工業資本家。
不過呢,穿越眾治下的這個經濟體系也不是沒有問題,其最突出的矛盾便是人力資源的短缺。人力資源不足,那就大規模應用機器。但問題是現在機器產量都有些不足,這就需要政府著意引導了,調整生產結構。重視市場需求,讓東岸這個半市場半計劃的經濟體系更加靈活,發揮出更大的效用。
“大豐農機廠、第一重型機械廠的產能還是不足啊,現在市場需求這么旺盛,他們的產能卻限于原材料供應和技術工人的雙重制約而無法有效釋放;而他們上游的平安鋼鐵廠、鐵嶺特鋼廠又限于煤鐵產量、物流運輸的瓶頸而無法快速增產……”彭志成撥轉馬頭,一邊靠近鐵路建設工地,一邊說道:“說到底還是人力資源、教育資源的雙重不足,人多了初級原材料產出加大,教育上去了技術工人增多。唉。看看平安煤礦、長山鐵礦、鐵嶺煤鐵基地已經奴役了那么多奴隸、又雇傭了那么多外來勞務工,那些人都快被榨出骨髓了。但產量就是跟不上需求啊;再看看各大企業辦的職業學校,在校生人數的培養也遠遠不足。這工業化果然不是一蹴而就的。”
“以后這些人——”彭志成說到這里,突然用馬鞭指著前方正悶頭干活的意大利勞務工們,說道:“都不能放他們回去!好不容易來到了東岸,經過長期勞作又有了一定的組織性、紀律性,有的腦瓜子靈活的還學了點工程技術的底子,也算是人才了。這樣的人才、這樣的勞工隊伍,怎么能放他們再回到西西里島那個毫無希望的地方呢?華夏東岸共和國才是最適合他們的舞臺,他們也只有留在東岸才能實踐自己的價值,五年后統一給他們辦國籍,一個都不許放回去,大不了給熱那亞人一點補償罷了。”
“這方面國家開拓總局、移民部其實總有預案了,原則上五年后他們將繼續留在東岸,并加入東岸國籍。因為他們修筑了幾年時間的鐵路,見識了這么多的工程機械、學習了這么多的工程技術知識,也有幸耳聞目睹了東岸國內的種種事務,放他們回去確實不是很合適。當然了,為了照顧他們的情緒,開拓總局也會想辦法把他們的直系親屬都接來東岸,個別才智突出的,還允許他們把親戚朋友也接來,以稍稍安撫一下他們的情緒。”跟隨彭志成前來的一名國家開拓總局的官員說道,“熱那亞人至今已經移了兩批計兩千三百余名意大利勞務工來此修筑鐵路了,為此他們甚至包了十余條海船,花費了近四十萬里拉的運費。而可以預見的是,他們在今后幾年內還將陸續運送更多的筑路工人來到這里,這總運費可能要一兩百萬銀行里拉,這成本——呵呵,反正比起幾千萬里拉的鐵路總投資來說就無所謂了。當然了,他們包租的這些海船回程時能拉一些貨物回歐洲,現在法國、西班牙、葡萄牙大戰不休,英荷海戰如火如荼,波羅的海的形勢也一觸即發,運東岸貨回歐洲,虧不了本,這多多少少能補貼一下他們的支出。”
彭志成聞言便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這些穿著破舊骯臟的衣服、拿著金屬工具辛苦勞作著的人們。毫無疑問,這些人是吃苦耐勞的,或許不如此時的明人,但絕對比后世的中國人要勤勞許多,也更能忍受一些痛苦與災難,可能這和他們在老家時相對困苦的生活有關,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此時的意大利工業衰落、商業凋敝,偏偏人口又在大幅度增長,速度比歐洲其他地方都快,這自然使得他們的生活水平大幅度降低。特別是西西里、那不勒斯這些生活在西班牙人統治下的地區,居民們攤上了一位窮兵黷武、橫征暴斂的君主,也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了,許多人不但稅收負擔沉重,很多時候更是要上戰場,簡直不讓人活。
或許荷蘭的人口大幅度增長就和許多意大利人過不下去有關吧。從16世紀末開始,大量意大利商人、工匠移民聯合省、南尼德蘭,他們去的時候往往會從老家帶去一大幫子助手,這個移民潮是如此之龐大以至于17世紀20年代時阿姆斯特丹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外國人或外國人后裔——其中相當部分是意大利人——可奇葩的是,意大利外流了這么多人口,其仍然是地中海一帶人口密度數一數二的地區,簡直讓人無語。
“今年還有不到七個月的時間,西南鐵路通車到前進農場這一段當無問題,另外可能還有余力平整一下前進農場到即將設立的勝利農場(位于后世烏拉圭平塔多小村附近)之間的路段,為下一步全面開工預先做好準備。”彭志成看了一會那些正辛勤勞作著的勞務工們,突然轉頭朝自己的秘書說道:“你明天就去和草原鐵路公司的人交涉一下,讓他們務必盯著熱那亞人,別讓他們偷懶——當然他們也不會故意這樣,畢竟這是他們自己在掏錢修路,時間拖得越長這成本就越高,相信他們自己會掂量清楚的,但你還是去和他們點一下為好。”
“我明白了。”秘書點頭應允,道:“按照熱那亞人提交給我們的計劃,兩個月后還將有一批千余名來自那不勒斯的勞務工將在靖江港登陸,然后從那一側開始平整路基、鋪設鐵軌,這樣西南鐵路的建設進度也將大大加快。他們都是生意人,對成本非常敏感,這個時候其實比我們自己人還急,恨不得一天工期都不耽誤。”
“哼,怕是嘗到點甜頭了,覺得這生意確實有利可圖,至少比他們國內吸納了最多閑置資金的年金收益率要高,聽說那個年收益率近幾年從12跌到了1,連通貨膨脹都跑不贏,還不如來投資鐵路呢。最近桃園縣設立,政務院批了一大筆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資金,另外勝利農場、前進農場的建設也要耗費不少錢,這其中無論人員、補給品、建筑材料還是勞動工具,都得從已經通車的這九十多公里鐵路運輸,熱那亞人不是傻子,怕是看到了鐵路運輸的盈利前景。”彭志成點評道,“不過這樣也好,大家各取所需罷了,他們賺錢,我們白撿鐵路,兩不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