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4年9月20日,牙山灣外海。
“加的斯巖石”號重型戰艦的艦橋內,談判期間一直未曾露面的邵樹德笑瞇瞇地拿起一方小印,在和約文本上輕輕蓋了下去。而在此之前,東岸談判代表儒尼奧爾、朝鮮談判代表宋時烈都已經在上面簽過字了,現在就等把這些和約文本送到漢陽城,交由朝鮮孝宗用印后就能正式生效。
出征的陸軍部隊已經開始陸續撤退。最先撤走的是走陸路的全奉洙、蔡華澤兩部,全奉洙這個著名朝奸如今在慶尚道和忠清道是人盡皆知,名聲簡直臭不可聞。不過其人倒是滿不在乎,一門心思巴結東岸人,麾下部隊也擴充到了三千六百余人,算是在此次戰爭中發跡了。
蔡華澤部雖然理論上屬于順軍體系,但此人中營出身,與左營的劉國昌、劉世俊等人矛盾頗深,加之常年跟隨東岸人作戰,其間也勤走動、勤拍馬屁,現在已經隱隱自成一系。順軍的劉國昌曾經在非公開場合暗示蔡華澤在大順已無任何前途,而老蔡也甚是光棍,直接請求把自己的部隊(2500余人)就地整編為挺身隊第六大隊,從此加入我大東岸的陣營。
邵樹德綜合考慮之下,沒有許可這個請求,但也允諾將其特殊對待(上月已正式授予其獨立旅的番號)手機哪家強網,將來會給予他們一塊地盤,一如那些魯系軍頭(仆從師)們的待遇。不過蔡華澤這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對在大明擁兵割據沒太大的興趣,對前途也不甚看好。居然請求邵樹德將其部成建制調往新大陸。哪怕是為王前驅也無所謂。
邵樹德對其“志向”頗為驚訝。但也表示尊重其想法,然后叮囑參謀們將其安排進今年下半年開始的移民計劃內。其實,本來邵樹德一度想將這支成建制的部隊調往新西蘭或北美這種蠻荒之地的,然后給其許個“招討使”、“經略史”之類的搞笑名頭,讓其和野人廝殺,最后至于是當大總統還是大皇帝隨他好了,也不枉大伙相識一場(更重要的是蔡華澤前后送了很多名貴字畫、珠寶玉器給邵某人),為此當時蔡華澤的部隊一度開始在忠清道強搶民女(其中很多還是朝鮮官宦人家小姐)。為的就是萬一到了什么蠻荒之地能使這個團體繁衍下去。結果現在邵樹德改變了主意,那么就只能去東岸本土混了,反正也不差就是了——唔,至于那些被強搶的民女么,請參照議和條款第七條。
“諸位,和平了,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事啊。從此,貴我兩國就成兄弟之邦了。”邵樹德放下印章,掃視了艦橋內一圈,笑瞇瞇地說道。儒尼奧爾等人起勁地鼓起了掌來。隨后有侍從端來了一些河中大曲,東岸軍官們紛紛笑著取用。
朝鮮人尷尬地站在船艙內。他們顯然不認為這個和平有什么可慶祝的,因為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恥辱。但此時此刻,這些人又不得不強顏歡笑,否則便是不識大體。好在他們要么是久歷宦海的官油子,要么是飽讀詩書的讀書種子,節操和臉皮自然是過關的,因此倒也沒什么不適應,一會就神色自若地和東岸人攀談了起來。
出面蓋完章后,邵樹德懶得再和這幫人虛以逶迤,便在隨從的護衛下,回到了三樓的船長室內小憩。忙完這里他就要返回煙臺了,部署在萊州西部的清軍最近動作頻頻,似欲東進。不過好在登萊之地尚有幾支東岸仆從師,挺身隊主力也部署在登萊邊境,清軍一時還不敢大舉東進,只能派小規模的武裝滲透、偵查。
只可惜他們也偵查不到什么東西了,由于東岸人在登萊兵力稀少,控制區域有限,因此在1653年年中開始,就分批將萊州殘存的數十萬百姓大部遷移到了登州,少數則安置到了有仆從軍駐守的城市。這個遷移的過程自然不會是溫情脈脈的,不過在仆從軍士兵(多是外省籍或西三府)刀槍的威逼下,這些百姓還是不得不屈從了——不過好在登州有足夠的土地給他們分,時間長了大伙倒也能想通。什么?你說想不通的人怎么辦?呵呵,很簡單,邵總司令已經把他們集中了起來,打算找個時間送到寧波府,與當地反東岸的士紳、清軍俘虜一道編組成一個個師、團,發配往殖民地開拓,以后是死是活就各安天命吧。
不過清軍向萊州滲透,卻也不能不管不顧。目前東岸屯駐在登萊的兵力,自保有余而進取不足,時間長了保不齊清軍腦子發熱就大舉東進了,那樣多少也是個麻煩事。而更麻煩的是,一旦清軍發現在萊州可以“自由活動”了,那么他們很可能就會在當地修筑堡壘、儲備糧食、屯駐兵馬,與其在青、萊交界處的大營連成一片。
要知道,清軍不敢進登州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害怕當主力殺過去時,被東岸人在后方登陸斷了糧道,那樣可就要全軍崩潰了。不過若是讓他們在青州至萊州一線修筑起了大量的塢堡作為兵站,并在其中儲存大量軍資和糧食的話,那么清軍的活動半徑就將大大增強——現在的數百里登萊無人區,搞不好就要被清軍修起一溜兵站——這無疑是東岸人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陷在朝鮮的三師一旅一萬多戰兵,必須盡快撤回山東,以便給清軍可能越境修筑寨堡的小股部隊以狠狠的打擊。
“一俟和約批準,蔡華澤、全奉洙二部即從星州走陸路撤回釜山,順便路上再監督一下朝鮮人在慶尚道殘軍的撤離情況。”邵樹德叮囑起了自己的秘書彭遠志,只聽他說道:“放心,我軍在朝鮮一往無前、戰無不勝,他們已經破膽,不敢再反復了。即便我軍主力撤走,有全奉洙、釜山守備隊及日本警察部隊的彈壓,慶尚道可保無虞。元山津朝鮮人在我軍堡壘下撞得頭破血流,現在也是領教到厲害了,他們不敢造次的。報恩郡之戰,可保二十年之和平,對于這一點,我深具信心!”
“當然了,戰事結束后,我們可不能忘了攫取此戰最大的一份利益,那就是朝鮮這個數百萬人國家的財富。”邵樹德站起身來,遙望著窗外海天一色的美景,笑著說道:“自從壬辰戰爭結束以來,朝鮮經濟恢復較快,即便中途慘遭滿清蹂躪,人口、經濟很快就又恢復了(滿清肆虐了平安道、黃海道、京畿道和江原道一小部分,都不是什么太富庶的地方)。這樣一大塊肥肉,我們可要抓緊了,這個可就要做好詳細計劃了。小彭,你不但是我的秘書,同時也是民政處的人,這事你要主動參與進去。經營朝鮮,山東、黑水兩地都要參與進來,朝鮮的冶鐵基礎不錯,多爾袞當年定下每年進貢三萬斤鐵料,這對他們來說其實不是什么大數目,我們如今要做的,就是充分挖掘朝鮮人的潛能,讓他們為我們提供源源不斷的原材料和初級產品,然后將我們的商品再銷售給他們,賺取工業剪刀差利潤。這事一定要辦好,我知道不是很容易,但要嘗試著開始做,我們有的是耐心,五年十年不成,那就十年二十年。朝鮮保守勢力太頑固,那就想辦法解決他們,然后培植屈從于我們的工商業買辦階層。相信有我們數萬無敵大軍作保,用五十年時間讓朝鮮初步轉化為我們的經濟殖民地,還是有那么一絲成功可能的,當然我是看不到這一天了。”
“另外,朝鮮的糧食也是一大重要資源。如今隨著南方寧波府政策的逐步轉變,當地蠶桑業、制茶葉、曬鹽業、竹器加工等行業獲得極大發展,很多農業人口被迫加入到了這個體系當中,以后糧食生產可能就沒想象中那么多了,我甚至很懷疑經過我們整飭并推廣了玉米土豆的登萊糧食產量都會逐步趕上他們。這樣一來,朝鮮的糧食就很重要了,他對于我們在黑水地區的開拓有著極大的意義。那些苦寒之地,土地是夠肥沃了,可在耐寒的水稻和小麥種子被培育出來之前,靠種黑麥燕麥大麥什么的,能支撐我們連續不斷的大規模軍事行動?”邵樹德繼續說道,“我們擴大釜山租界的范圍,并且在慶尚道取得經濟特權,不就是為了能夠肆意掠奪朝鮮的資源么?至于怎么掠奪朝鮮的這些糧食資源,可就需要你們拿出一個章程了,嘿嘿,讓那些朝鮮土財主心甘情愿賣糧食給你們,可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呢。就看你們如何做了,可別讓我失望哦。”
“總之,慶尚道的糧食、咸鏡道的鐵、魚、木材、山貨、藥材、毛皮,要牢牢把握在手里。另外鄰近的江原道、全羅道,也都可以想辦法進行經濟滲透……”邵樹德不厭其煩地叮囑道,說到最后,他又有些自嘲了:“呵呵,這其實應該是新任的開拓隊隊長的任務了,我就不多說了。朝鮮的未來,定位基本就是我們的經濟殖民地了。當然了,或許下一個接替我位置的人像魏博秋一樣,對朝鮮有領土野心,那就是他的事了。我管不了那么多,老了,也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