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刺耳的汽笛,一前一后兩艘捕鯨船駛進了平靜的海灣內,然后在離岸約數百米的地方下錨碇泊。
過了一會兒,船甲板上出現了很多穿著厚實皮衣的水手,他們在軍官的命令下,手忙腳亂地把幾艘小艇放到了海面上,然后又有七八個人順著繩梯爬了下去,穩穩地站在搖晃不定的小艇船艙內,接起了大船上卸下來的一包包貨物。
貨物種類很多,但大體上都是生活日用品,如:黑麥、土豆、鹽、咸魚、肉干、干蔬菜等等,甚至最后一包里面還放了少許煙草、蔗糖和烈酒——毫無疑問,這三樣奢侈品必將在島上的“勞改犯”當中引起巨大的爭搶。
一艘小艇上的貨物裝滿后,水手們便在一個領頭人的指揮下,奮力劃著船槳,朝岸上駛去。而此時的岸邊,正有許多穿著破舊軍大衣(東岸軍隊換裝后淘汰的舊棉衣)的“勞改犯”,這些人看起來被冷風吹得夠嗆,此時正一邊翹首以待,一邊使勁跺著腳以便暖和全身——幾個月一次的補給運輸船,絕對是岸上這些可憐人們最盼望見到的物事。
當然了,說他們是“可憐人”也不是太準確,畢竟,他們可都是曾經犯下過無數罪孽的人呢!說他們可憐,那死在他們屠刀下的大明普通百姓可憐不?是的,沒錯,這些人就是清軍降兵——歷次戰斗中被東岸人俘獲的清軍降兵,95以上是綠營漢軍,另有極少數滿人和蒙古人。在滿清南下的過程中,這些人參加的戰役可也不少,自然在地方上做的孽也不少了,在被東岸大軍俘虜后,他們中的部分“名氣較大”的軍官被抽出來殺掉,然后剩下的人被打散后混編。這樣一來,陜甘兵、河南兵、直隸兵、江北兵、山西兵(清江南綠營大部分由這些人組成)雜處,一個營頭內兵不識將、將不知兵。就連語言都有些不太一樣,著實混亂無比,但這同樣大大降低了他們暴亂的可能性。
特別是在他們被流放到一些苦寒之地后,由于生活物資幾乎完全仰賴外界供應。就更是對東岸人俯首帖耳了。不過饒是如此,黑水地區對這些人仍然不是很信任,他們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兵器不說,就連這補給船在駛近港口時,都是遠遠地在近海下錨。然后用小艇來回轉運物資,以防一不小心被這些勞改犯們挾持。
當然或許他們有些過于小心了,因為岸上緊鄰勞改營地的地方,還設有一個小型海產品加工廠。這家廠大概有數十名工人,除正常加工鱈魚、蟹、魷魚、比目魚等附近較常見的海產品外,還加工鯨魚、海豹、海狗等海獸,此外還能處理這些海獸皮,端地是功能齊全。這家廠設立差不多也半年了,至今已經處理了兩條鯨魚、數百頭海獸、上百噸海產品(基本都是附近海域捕獲),貢獻還是蠻大的。
這次兩條捕鯨船前來這里。除送一批補給外,還要抓緊時間去附近海域轉一圈,看看能不能捕到一兩頭鯨魚。不過考慮到十月份時壞天氣就將到來,他們頂多在海上滯留個二十多天就得返航,不然這白令海上可沒人能保證他們不被龍王爺收了去。
這里是阿瓦琴灣,后世勘察加半島的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市,附近有地熱泉,周圍也被一圈火山圍住,只有沿海一小片有些平地。而也正因為如此,這里成了勘察加半島這個苦寒之地上不多的相對溫暖的地方(冬季平均氣溫甚至比遼寧大部分地區還高不少)。且這里的港口也是一個優良的不凍港(因為附近有暖流通過,但隆冬時節港灣內仍有小型流冰,木頭船航行時需小心一些),漁業資源豐富、山上大木成林。對于流放地來說(一般條件都很惡劣),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所在了。
煙臺的邵大帥之所以看中這個地方,并將其定為清軍降兵四大流放地之一,其氣候、地理位置、物產以及封閉性,無疑是最重要的一些因素。氣候溫暖的黑瞎子港(因本地熊比較多而得名)能種植短生長期燕麥、黑麥、土豆和大豆,附近漁業資源極其豐富。深山老林也多,對于養活一個團(約2000人)雖然有些吃力(頭幾年糧食產量一般都很低),但如果再定期外運一批補給品過來的話,也不是不能熬過去。
更何況,在邵樹德的計劃中,這些地方以后都要自食其力——至少要承擔大部分耗費。比如黑瞎子港,以后這里的清軍降兵都將到伐木場、海產品加工廠、碼頭上做工,用勞動力換取自己生存所需的衣食。黑瞎子港外海的漁業資源還是很豐富的,尤其是黑水開拓隊訂購的5艘蒸汽捕鯨船已經到位并陸續開展捕鯨作業以后,以后光靠海產品加工廠里的那幾十名老師傅自然是忙不過來的,捕來的魚開膛破肚、清洗、腌漬、風干、儲存、運輸,海獸油脂的熬煉、皮革的鞣制、鯨魚骨架和內臟的再利用等等,哪樣不需要大量的勞動力?
更別提還有碼頭設施的修建更是吞噬勞動力的無底洞了。要知道,東岸人可已是把這里當做了捕魚船隊的補給、加工基地來建設的,自然需要高標準的碼頭了。而前期建設肯定是苦累已極的,也必然會出現建設者大量減員的,這就只能由這些現成的清軍降兵來頂缸了,誰讓他們站錯了隊又不幸戰敗被俘呢?
“原來是羅大人,又給兒郎們送吃食來了?啊呀,真是太辛苦了。”在看到幾名東岸水手跳上小型木質棧橋后,一名似乎是軍官模樣的頭頭立刻快步走了過來,一臉討好地說道。
被喚作“羅大人”的水手聞言只是點了點頭,然后舉目四望整個營地。營地現在建設得也粗見模樣了,木頭搭建的房子比比皆是,甚至他們還設置了一個牲畜欄,里面關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十幾只羊——或許是以前送過來的沒舍得吃養起來了?
牲畜欄旁邊是一個瞭望塔,塔頂掛著一面大旗,上書“生產建設兵團第一團”九個大字,后面是柴草場,隱隱約約有人在鍘草料、劈木柴,這是為冬天做準備呢。
“也怪可憐的,在這生活,委實不易。”水手長看著面前幾個臉被海風吹得鐵青的漢子,嘆了口氣,說道:“給你們運來了不少吃食,有酒有煙,還有八頭大肥豬,你們好好養養,過年時殺來吃了。好好做,莫偷奸耍滑。我聽黑水梁向儉梁大人說,當初魏副司令可是建議把你們都殺了了事,唯邵大帥心懷仁德,覺得殺俘有傷天和,故將爾等發配至各地。唔,這里苦寒,你們可有怨尤之心?”
“不敢,不敢!”水手長的話音剛落,這些前清軍將官們便跪了一地,戰戰兢兢地說道。
“如此便好。都起來吧,現在新社會了,不興跪,都起來。”水手長雙手虛抬,說道:“離徹底入冬還有一個月,你們抓緊時間干活,木材、魚干、油料(煉制的海豹油,充當機器潤滑油,在黑水地區實乃戰略物資)多多準備起來,馬上又要大打了啊!”
幾人聽水手長這么一說都有些尷尬,“大打”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和大清打唄!他們可不就是在長江之役“大打”的時候被俘的么?而話又說回來,他們現在處在這么一個聲息不通的地方,對外界發生了什么事還真的挺好奇的,可礙于自己身份,這事他們卻不能多問,真是無奈至極。
水手長似乎對他們的心思也比較了解,在冷哼了一聲后,便說道:“此事告訴你們也無妨,吳三桂、李國翰二人已率主力入川,西營的張獻忠大敗虧輸,目前退避至東川收容亡散,恢復力量,以圖再舉。順軍在湖北的戰事也頗有些不順,丟了不少名城,新募的很多營頭也降了清軍,現在很是困難,只能背靠大江(運輸方便)、憑堅城、用大炮與清軍鏖戰,苦苦維持。唔,另外,西營、順營近一年來走得很近,似乎有合流之勢,但張獻忠不死,這事怕是難!總而言之哪,邵大帥覺得又要想辦法出動下,給韃虜朝廷放放血,讓他們不得全力攻擊西營、順營。所以,你們要加緊努力,多準備些物資,如果干得好的話,明年就給你們分地,打分在前一百的還有婆娘分。雖然是朝鮮婆姨,但也不錯了——當然,如果誰喜歡女子挺身隊里的那些官家太太小姐們,只要排名在前一百,也可以提出來,用積分換,總之不會虧待了你們的!”
“謝大人,謝邵大帥!”水手長分地分媳婦的話說出來后,立刻讓這些清軍降兵們精神大振,故他們立刻真心實意地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