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狩獵之國(一)
第一百五十八章狩獵之國(一)
巴拉那河右岸,烏云密布。
“王老師說立刻出發!”一名戴著眼鏡的學生走到一隊正在休憩的騾馬隊前,揮了揮手,大聲說道:“現在天色有些不好,爭取入夜前抵達渡口,不然怕是要露宿風雨中了。”
正在閉目養神的眾人聞言一陣痛罵,然后一個個飛快地站起身來,開始整理行李,準備上路。這里還是“敵境”呢,是西班牙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的巴拉圭將軍治下之地(巴拉圭原屬查爾卡斯檢審法院區,現已劃歸布宜諾斯艾利斯),嚴格來說這伙東岸人是未經許可擅自入境,西班牙人是有權利將其逮捕甚至擊斃的。
當然了,西班牙人是決計不敢這么做的,東岸人也非常明白這一點。因為他們連更過分的在巴拉圭設立前進據點的事情都做下了,遑論越境呢?簡直小巫見大巫嘛。只要蒙澤鄉(位于后世何塞馬丁內斯市長鎮附近)這個拓荒定居點仍在,西班牙人色厲內荏的虛弱本質就永遠不會得到改變,些許越境的活動分子,又算得了什么?真惹急了東岸人,派出海軍炮艇朔水而上,封了這邊的對外聯系,你能怎么辦?
或許也正是出于這個原因,西班牙人在發現了蒙澤鄉這個位于巴拉那河右岸的越境墾殖點并上報上去后,布宜諾斯艾利斯方面一直“反應遲緩”,言語支支吾吾,除通過駐東岸大使不痛不癢地抗議了幾聲外,就再也沒有什么別的表示了。或許是他們玩忽職守,或許是他們害怕東岸人,或許是因為多年來聽這類消息已經聽得耳朵生繭了,總之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沒有管這事,似是默認了東岸人在這里的越境墾殖特權。
與他們相比,巴拉圭地方政府的反應還要更激烈一些呢。他們在教會和巴拉圭將軍的組織下,通過各種手段騷擾、打擊、封鎖、孤立東岸人的這個定居點,真的是什么招都用了,就差親自下場正面攻打了。不過因為可以背靠大河補給,西班牙人的種種手段都沒能奏效,蒙澤鄉依然頑強地屹立在巴拉那河右岸,成為東岸人像巴拉圭地區擴張的標志。
后來也不知道戲班啊呀人走通了什么門路,以什么為代價換取了上級承諾不繼續在巴拉圭地區擴張,也是奇哉怪也。很多人都猜測,大概是因為巴拉圭人口稠密,經濟富庶,又是查爾卡斯檢審法院區的屏障(同時也是波托西銀礦的屏障),所以西班牙人實在不愿意在這片土地上的權益受到侵害,故而與東岸進行利益交換,換取他們承諾不繼續在巴拉圭進行任何形式的擴張當然這也是暫時的,未來會怎么樣,誰都說不清楚。
不過,雖然承諾不再繼續擴張,但已經設立的蒙澤鄉,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撤掉了。甚至不光如此,在得知上層已經與西班牙人達成臨時協議之后,底下人更是抓緊了命令傳達下來之前的空檔期,派人搶先去了后世烏邁塔小鎮附近,設立了一個新的定居點,名為“河曲渡鄉”,即既是一個拓荒定居點,同時也是一個渡口,通往西面查科大平原的渡口。
剛才那位學生說的到“渡口”,其實指的就是河曲渡,東岸人在這里安置了約千余名定居者,同時修了一個碼頭,通過小木船來往于巴拉圭河兩岸,轉運一些物資和人員。如今他們這伙人,其最終目的其實也是通過河曲渡到西岸的查科平原上,此刻正行走在蒙澤鄉到西門渡鄉之間奇爛無比的泥濘道路上。
因為排水不良的緣故,一路上到處是沼澤地,而且這還是冬春季節呢,很多沼澤干涸消失了。如果是在夏秋季節雨量豐沛的時候,沼澤、池塘的數量還要更加恐怖,洪水泛濫可不是什么笑話,而是切實存在的事實。在那個時候,就不是什么道路泥濘不堪的問題了,而是有沒有路的問題了。
而從這里也能對比出,斥巨資修了水利設施的巴拉那河左岸(東岸轄下的河間地帶),與沒有修什么有效的防洪水利設施的右岸,到底是怎樣一副天與地的差別。東岸人當年制定了在河間地帶“五十年一千五百萬元水利投資”的宏偉計劃,到現在也執行了不少年頭了,成果可謂斐然。在南部靠近烏江一帶的建設得較早的幾個縣份,已經沿江建起了長長的大堤,以阻擋豐水期洪水的威脅。與此同時,各縣境內的河道也得到拓寬、疏浚,如今不但能夠行船,同時也能在豐水期更快地將水泄流出去,不至于讓洪水淹沒農田和其他設施。
但西班牙人呢?很抱歉,不是說他們一點沒有投資,事實上還是有的,但問題在于遠遠不夠!而且就這點可憐的數量,他們也多投入到了重要地區(如首府亞松森等地),根本不可能到這種邊緣偏僻的地方撒錢,那不是吃飽了撐著么?又沒幾個人居住的。
不過這些土地被東岸占據后,未來倒是會持續投入資金進行改造,說起來也是幸事了。但就目前而言,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東岸人仍然只能通過騾馬隊艱難跋涉著。也幸好這會離河曲渡鄉其實已經不遠了,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后,他們終于在天剛剛擦黑的時候,安然抵達了鄉里面,而這個時候,天空上也正式飄起了瓢潑大雨。
“運氣真是不錯。”一邊等待著鄉政府的干部們給大伙準備晚餐,王志杰一邊攤開了自己收藏的文件,打算捋一捋接下來的工作計劃。
筆記本上是憲兵司令部那群年輕而又充滿熱情的參謀們記錄的有關查科大平原的情況。這些從軍校或兵團堡畢業沒多久的年輕人,甘冒奇險,多次進入這片陌生而又危險的大陸,觀察、勘測并記錄了諸多信息,然后整理成冊分享給了其他部門。王志杰手頭就有一份,只見上面寫著:“……查科地勢平坦,一望無垠,且海拔極低,因此形成了一些泛濫區、沼澤和湖泊。但查科平原的地勢仍然有所傾斜,此已為某些河流向巴拉那河匯集的西北東南流向所揭示,即地勢西高東低。地圖上,通過等高線的變化也可看出查科土地的傾斜,100米等高線從東北至西南斜傳這片平原。監獄查科和大西洋之間距離遙遠,因此查科平原的海拔這么低,實屬罕見。它最低的部分經過我們觀測,應該是在雷西斯滕西亞城以東的河岸上,那里的海拔甚至只有70米。”
“……微斜的地面形成了洪水泛濫區,因此排水就成了當務之急。不幸的是,西班牙人一個半世紀以來就沒有將目光傾注到水利工程之上,因此整個查科平原基本仍保持著原始地貌,不穩定的排水導致河流經常性改道,這從很多河流都有廢棄的干河床就能看得出來。滯留的水體形成沼澤、微型湖泊,這是構成查科景觀的要素之一。不幸的是,因為排水不暢的緣故,千百年積累下來,這些水體的礦物質含量較高,多為半咸水湖。克丘亞人就經常趁著冬季枯水,一些小湖泊干涸消失的時候,去湖泊底部刮取鹽分。”
“……沼澤和湖泊附近很多土地是沙質土,不少地方還形成了沙丘。河流的河床深切,東部查科的河流更是如此。但也有一些地區,河流的兩岸是低洼的平原,這些平原經水淹后形成濕地,原則上似乎可以利用的,但需要先期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和精力進行改造,一如河間地區的很多縣份那樣。”
王志杰很快就看完了這些文件,然后又輕輕地嘆了口氣,因為沒有氣候、水文方面的資料。不過考慮到這是陸軍的情報官員們進行參謀旅行時采集得到的信息,能在寫了地勢的情況下涉及到土壤情況,就已經相當不錯了,還要啥自行車啊!更多的信息,怕是還要自己去到那邊考察過后再說。不過,聽說國家開拓總局在那邊設了一個氣象站,就在那邊一個名為河西鄉(位于后世拉萊奧內薩小鎮附近)的越境墾殖點里面,已經堅持收集了超過兩年的氣候數據,自己去了應該能有所收獲。
想到這里,王志杰拿出了筆記本,在上面記下了這一點。要想開發一個地區,尤其還是經常洪水泛濫的低地平原,氣候、水文、地勢和土壤信息,無疑是至關重要的。沒有這些有關的數據參照,難道你準備學北美大陸上的英國人、西班牙和法國人,完全靠老天爺來決定今年的收成怎么樣,明年的冬天又能不能過去嗎?那樣可實在太粗糙了,不是東岸人的風格。
而說起那個氣象站,就不得不提一下其站長王大壯。此君是東岸探險學、植物學、地質學的創始人之一王大力的長孫,兵團堡畢業,目前是地質部氣象總局一名科級干部。到河西鄉氣象站工作,是王大壯主動提出來的,并且得到了他剛剛病逝沒多久的祖父王大力生前的同意到較為危險的基層去鍛煉任職,本來就是履歷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王大壯這么做,其實也是為了以后升遷時有足夠的政治資本,這在二代和三代當中非常流行。
王志杰等人最終在河曲渡鄉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在吃完香噴噴的魚片粥之后,他們帶上了許多大餅和腌鱷魚肉作為儲備食物因為沼澤濕地遍布四處的緣故,這里鱷魚的數量多得十分驚人,以至于已經成了一害,不得不大舉捕殺的地步然后在鄉政府派出的多艘木頭小船的載運了,分多個批次過了河,正式站到了查科平原的土地上。
這個地方,離河西鄉仍然有一定的距離,而且放眼望去,到處是沼澤、池塘,讓王志杰皺起了眉頭。要知道,現在可是冬天,標準的枯水期,很多沼澤、池塘都要消失的,但眼前居然還是一片標標準準的濕地模樣,可想而知夏秋季節這里又是一番什么模樣。這樣一來,也就難怪國家開拓總局的那幫人會把東岸人在查科平原上的第一個(同時也是唯一一個)正式拓荒墾殖點選在了河西鄉了,實在是為了避開這惱人的洪泛區啊!
“水利果是開發查科平原繞不過去的命脈。”王志杰輕輕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河間地區水利設施建設的重負,已經壓在中央政府頭上很多年了,而且他們還有烏江、黑河沿岸的水利設施的建設,北方還有鐵特河、巴拉那河上游的水利設施建造,又怎么可能還能抽得出錢來搞河間這么一個不在本國領土范圍內的‘野地’呢。所以啊,這在查科地區的進取,未來怕是要以遠離巴拉圭河、巴拉那河水系的內陸地區為主了,這在補給方面怕是有些不太方便啊,也不知道未來會怎么解決。”
帶著這樣的疑惑或者說是憂慮,王志杰一行人沒有耽擱,立刻就整理了一下隊伍,然后邁開腳步,朝河西鄉行去,并最終在1684年8月20日這一天抵達了這個荒蕪無比、幾乎什么也沒有的拓荒定居點。
這個定居點設立于去年年底,目前大概有八百多人的樣子,但其中超過一半是不事生產的軍人,即歸軍部管轄的河西警備司令部的官兵們,屬于陸軍預備役系統。之所以出現墾荒種地的民眾與武裝戰斗人員的比例接近1:1,其實也是與這里相對惡劣的安全局勢有關的。當然了,更重要的因素,是國家開拓總局打算暗地里設立更多的定居點,這四百個警備隊軍人,到時候還是要分散出去的,那樣單個定居點的壓力就要小上很多了。
“開拓總局的這幫后生,胃口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實際情況支持不支持他們這么激進的舉動了。”王志杰輕輕笑了笑,想道。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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