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吟秋心里是意外的,臉上卻帶出了嚴厲之色,瞬間轉身,伸出食指指著楚亦鋒的方向,質問道:
“楚亦鋒?你姓什么忘了是吧?怎么說話呢?我女兒,我女兒是你什么?連姐都不叫了,就因為個外人,小鋒,你可真是出息了!”
她罵完楚亦鋒,先臉色漲紅的要命,又氣又急。
楚亦鋒平靜道:“所以說媽,您根本就對畢月現在是什么情況無所謂的,還打聽什么?”
“你這孩子!你!我有那么刻薄嗎?你這么說話就不怕傷家里人的心?”
楚亦鋒一步不退,開口了,情緒完全涌向眼底。
氣憤至極,將所有的負面情緒暴漏。
瞬間將手里的毛巾用砸的方式甩在了床上:
“外人?我不明白我都承認了的女朋友,怎么就成了外人?
您能跟我說什么白雪說好一會兒,替人家操心,到了畢月這,一句外人,成了不得不問的程序?您還讓我說點兒什么?
我只是處了個女朋友,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兒,讓你們一個個的怎么就那么看不上眼!”
梁吟秋再氣急敗壞,卻習慣性對楚亦鋒好說好商量。
她現在能硬著聲跟她兒子理論,真是到老了都能記得這一茬。因為太少太少了。
此刻緊皺著兩道秀眉,她把她的不理解、不明白,也問了出來,說到激動處,還拍了拍巴掌道:
“小鋒啊,媽現在真是不認識你了。
你和你姐,什么時候那么吵過架?這次都因為個畢月鬧隔心了!
你姐在醫院受了委屈,還當著你的面兒,你居然因為畢月給她攆了出去。
你讓媽怎么能對畢月有個好印象?
那是你親姐,我親女兒。畢月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外人?
再說你明知道她都罵你姐什么了,還當著你的面兒就敢跟你姐大呼小叫的,什么難聽罵什么,你是怎么做的?
你沒反應?你們可是親姐弟倆啊!你真是寒了你姐的心!
你姐從小到大,她怎么護著你的,都忘了是吧?
你現在因為那么個口出臟話的女孩子,跟你姐現在這個樣兒,你說說,你換位思考,你要是我,能不能對畢月有意見?!
用你奶奶的話,她在我心里就跟個攪家精沒兩樣!
剛見過幾次面?瞧瞧給你們姐弟倆挑撥的,跟仇人似的。讓她進咱楚家門?那還有好嘛!
我現在最后悔的是,當初給小慈選家教老師,就不該可憐她!”
梁吟秋越說越生氣,這一刻真是索性把該說的說了。這完全和她上樓前想的相違背。
沒上樓前,她還心里預備著多提提白雪,兒子不是喜歡歲數小的嗎?那白雪也十九歲。臉盤、模樣、腰條,各方面都不差。
再順帶著提兩句畢月,別搞得她像是怎么著似的,做的太明顯,只會引起兒子的反感。
就像她勸閨女時說的,現在小鋒是被迷了眼,正新鮮著呢,真正適合不適合,那需要時間處著看。
梁吟秋認為,她吃過的咸鹽比年輕人走的路還多,這么多年下來,看的多了,倒是比楚亦清想得開。
年輕人有多少自個兒處著處著就拉倒的,那個畢月還是個暴脾氣,并不適合小鋒。
她是當媽的,誰不了解小鋒,她這個當媽的心里明鏡著呢。
就她兒子,其實不是個好相處的,臉急著呢!
倆人都不是好脾氣,鴛鴦要配成雙,那得互補。
都不攔著,沒了她們這些“絆腳石”,也許他們沒了障礙,自己就能品出都不對付了,到時候自個兒就能分手。
可現在事與愿違,真實想法完全告訴了楚亦鋒,梁吟秋說完嘆了口氣,表情愁苦,苦口婆心、降低音量,商量道:
“小鋒,你明不明白?我為什么和之前對畢月的態度有反差,還不是她把事兒做絕了?
媽承認,你姐脾氣不好,她都不用說,一準兒到醫院鬧開了,倆人才那樣。
可那個孩子,她但得有點兒涵養,但得能顧全大局一星半點兒,我都不會是這個態度!”
楚亦鋒嗤笑了一聲,挺無奈道:“所以因為我姐沒干過畢月,您這就算給我終生大事定了性?得隨你們心思來?”
梁吟秋深呼吸,擰眉不可置信道:
“你就這么看媽媽的?我不同意是看透了畢月的性子,她不適合你!小鋒啊,媽媽還能害了你嗎?我怎么沒管別人,我是為你好,你怎么現在好賴都不知了呢?”
“媽,您也別說了。怎么回事兒,我心中自有答案。真不是你和我姐能左右的。”楚亦鋒板著一張臉,開始解襯衣袖扣。
他不想多說,說多了并不能改變什么,就像母親無法說服他一樣。
他只知道,他自個兒的事兒,輪不到任何人做主。
他是快三十歲了,不是未成年!
“你什么意思?”這一刻,梁吟秋真有些氣急敗壞。
這兩天,兒子都不和她對話了,是能不和她說話就不說話,以前從來沒有過。
現在又居然當面攆她出門,不孝子!混賬東西!白生他養他疼他了,現在因為個女孩子跟自個兒親媽這樣,梁吟秋覺得自個兒傷透了心。
胸中有團火直往外翻涌,這是楚亦鋒的直觀感受。
他不停地壓著那團火,然而母親不停地拱火,沒完沒了的說說說,真是煩透了!
楚亦鋒轉過身,解開的襯衣、露出的胸膛起伏不定,緊抿的唇,怒目而斥、霸道的眼神,和他父親楚鴻天“一言堂”
的時候,表情如出一轍。
這給梁吟秋氣的,眼圈兒紅了,氣的手抖,她有預感這敗家子要撩狠話傷她心了!
“為我好?!您真是夠了!
誰罵誰?媽,您自個兒生的女兒自個不清楚嗎?
一句一句的,她楚亦清回娘家跟你告狀說畢月的種種,說我不護著她,她怎么不說說,她都干了些什么?
大冬天的,畢月那可是剛縫完針還不過十二小時,就是再生氣吧,怎么就能干出來給一個病人攆出病房?不怕她得破傷風嗎?腳上連雙襪子都沒穿,光腳光腦瓜站在大門口等著我!
當我面,畢月也好,您女兒也好,哪個沒口出臟話?別屎盆子都扣在畢月腦袋上!”
楚亦鋒說到這,胸口不停地喘息著,干脆轉過身面對梁吟秋,盯著他母親的眼眸繼續道:
“這就是咱們楚家的教養?還涵養?別開玩笑了!除了奠出我爸的名號欺負人,你看看她楚亦清都干了些什么?!
她需要我護著嗎?她有一個將軍爸爸給她撐腰,有一個慈母媽媽不管青紅皂白一準兒站她立場考慮!
我不知道我到底談個戀愛礙著誰了?你們一個個的至不至于如此?
媽!畢月做了什么?我姐沖進病房對她破口大罵,她不能還嘴嗎?她又不是啞巴!
我姐給她趕出門,她就得一副凄慘模樣,只能站在大門口傻等我。
脖子上的血還沒擦凈,腦袋連個帽子都沒戴!
我知道您絕對不會站在畢月的立場考慮。
我也更知道如果畢月當時親爹親媽在醫院看到這一幕,人家一準兒心疼的護著,一準兒讓畢月離咱家遠遠的,再不受這份窩囊氣!
別看他們是和土坷垃打交道半輩子的農民!
畢月也是人家的兒女,不是楚亦清才有親爹親媽!
涵養?楚家的教養?
媽,您怎么就不問問她楚亦清,我是死人嗎?能不能有意見找我提?跟畢月說得著恐嚇的著嗎?
她楚亦清要真把我當弟弟,真懂得尊重我,退一萬步,即便沒先找我談,進了病房見到畢月也不該那樣說話!
她罵的每一句是她親弟弟我,我看上的人被她那么說,她拿我在當什么?!”
樓下客廳的電視消音兒了。
楚老太太拄著拐杖,站在電視柜旁剛關閉電視音量,她側著耳朵專注地聽著樓上的吵架聲。
劉嬸手中還端著一個小鋁盆,盆里裝著凍柿子,站在客廳的茶幾邊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楚老太太聽到她大孫子百年不遇的大聲吼道:
“還畢月圖我錢?圖我勢?她楚亦清到底是小瞧我,還是小瞧畢月?
勢力?別開玩笑了!
我從念大學開始,有那玩意兒嗎?
我走的每一步路,哪步靠我爸了?念軍校的幾年,我沒提過我爸一個字,他去那看我,我都躲著他,靠我爸,我雙學歷現在是這個級別?
再說我那錢在哪呢?現在的房子和汽車都是和大鵬前幾年倒貨賺的!
公司都在她楚亦清手里攥著呢,一分一毛都歸她楚亦清!我取過分文嗎?
她還想讓我這個當弟弟的怎么著?我哪對不起她了?讓她回娘家這個瞎攪合?
我二十六歲處個女朋友就該死成這樣?
以后您甭打著為我好的旗號說這些,知道我要什么啊?就為我好?
這個話題我也只說這一次,我對您也很失望,我對我姐這次算是認識徹底了。
她就沒瞧得起她弟弟,拿我當弱智兒童!
你們可真是夠了!”
楚老太太耷拉的眼皮使勁一跳,只聽樓上“哐”的一聲甩門聲,她撇了撇嘴。
所以當梁吟秋哭著下樓時,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那副樣子就跟真是啥也不知道似的。
梁吟秋用手捂著半張臉,眼淚浸濕了手心。
被兒子聲聲質問,還對她一副怒目而視的樣子,聽到她兒子說對她這個當母親的失望了,心都被傷的透透的了。
她腳步虛浮,一手捂嘴,一手把著扶梯下樓。
到了一樓客廳,感覺到劉嬸遞給她毛巾,她哭著揮了揮手,拒絕了。
又頭昏腦漲,眼淚巴差地進了臥室,鎖上了房門。
楚老太太不再弄出聲響了。
三層小樓,那真是喊一嗓子都帶著隔音兒,外加楚亦鋒的聲線本就低沉,那要真是扯脖子吼,確實挺瘆人。
況且,楚老太太從來沒有見過她大孫子這幅模樣過。
別說在家大吼大叫了,大概是男孩子的原因,平日里連正常對話都是能少說就少說,有一說一,很少廢話。
在楚老太太心里,他大孫子那平日的做派就該是:就算她和大兒媳恨不得撓在一塊堆兒了,他還兩個字仨字的往外蹦呢!
一時,楚亦鋒話密、聲大,真急眼了,梁吟秋被氣哭了,老太太被震住了。
“唉!”老太太不自覺長嘆出聲,順手拿起一個凍柿子,又低頭從挎兜里掏出手絹,擦著上面的冰碴和凍霜。
邊擦著凍柿子,心里邊琢磨著事兒。
楚老太太的注意力,早不放在畢月該不該進楚家門了這件事兒上了,在她看來,大勢已去!
那胳膊還能擰過大腿兒嗎?她又不是沒擰過,輸了。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楚亦鋒那句“公司都在楚亦清手里攥著呢”。
老太太咋尋思咋不是個滋味兒。雖然她心明鏡的,那公司備不住是大兒媳的哥哥給張羅起來的,和她家大天兒沒關系。
可……心里又開始罵梁吟秋了:個虎娘們!糊涂!傳男不傳女,因為那個敗家哥哥,這家伙跟她家大天兒作的呢,作個一溜十三招,給老王家掙命賺錢呢?!
難怪她家孫女一天天打扮的跟個什么似的,那衣裳都不重樣,回回來家,回回身上都是穿新,首飾更是多的她看著都眼暈,都認不出哪個是哪個。
搞半天兒,那掙錢的家伙什都撩在孫女手里了!
咋的?將來要傳給童童啊?把錢財都帶給老王家?
麻蛋,一幫虎玩應!
老太太站起身,用手絹包住凍柿子,扶著拐杖,一步一挪地爬樓梯上了樓。
推開楚亦鋒的房門,就看到她大孫子橫躺在床上嗖地一下回頭,那眼睛里還冒著火呢。
有點兒心疼,有點兒后悔。
瞅瞅給她孫子氣的,在家說這些臭氧層子有啥用?不如剛才答應小鋒去前門溜達溜達了。
凍柿子放在寫字臺上,楚老太太沒啥表情道:
“吃了吧。去火。”
楚亦鋒半坐起身,望著他奶奶轉身離開微駝背的背影,泄氣的再次躺在了床上,雙人床顫了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