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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誰最護短,誰最偏心眼,不是畢鐵林,也不是畢月,而是付國。
管咋地畢家叔侄還講個道理,論個對錯,你跟這樣人能說明白話。
付國那是干脆不講理,有時候想事做事挺一根筋的。
要不能原來對畢金枝挺護著的,等畢金枝一流產,畢金枝咋賠禮道歉都不行,他居然大變樣巴掌撇子的都敢伸手了嗎?
用東北土話形容這人吧,就是跟正常思維的人總差股勁。
別看畢月沒說是因為啥給付娟拉墳圈子那的,就是說了也白搭。
因為在付國心里,他家孩子才是孩子,別人家孩子都是狗崽子。
付國棉帽子歪了,蹬車馱著他閨女,蹬一腦門汗。
累的呼哧帶喘的,還時不時側回頭想看他閨女兩眼,扯著嗓門灌一肚子風也勸:
“老姑娘啊,別哭了。大風小嚎的,臉再哭衫(粗糙)了。
你聽爸說,別稀得搭理你姐。
你還沒看明白嗎?你姐那死孩崽子猴尖猴尖的。誰跟她也處不到一塊堆兒去。不賴你,哈?
那孩子不跟人交心。那就是個小王八蛋,沒良心!
以前求著咱家時,她不吱聲,裝哏。
那時候丟臉的事兒,都讓你大舅你大舅媽找我去借錢啥的,不孝的玩應。
這剛吃了幾天飽飯,日子剛過好,這家伙,家里就跟擱不下她了似的,現在嘰抓地,事媽兒一個!”
哭的腦袋發暈的付娟,茫然看向道邊,可憐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可是我姐學習好。爸,我腦子是不是真不好使啊?”
付國一聽,他閨女終于說話了,那就好,那就好啊!
真怕付娟那隨了畢金枝的犟脾氣,再給自個兒憋屈大發想不開嘍。
你瞅瞅擱大舅哥家給他嚇的,瞅那樣孩子就跟要一頭撞死似的,哎呦,他可就這一個閨女。
付國蹬車更賣力了,喊道:
“光會學習有啥用?不懂事兒,照你差遠了。
你看看她那囔囔不喘的樣兒,瘦的跟根刺似的,啥重活都干不了的玩應。
我跟你說,老姑娘啊,真的,爸不糊弄你,別聽你媽胡咧咧!
啥玩意你就不如你姐了?我看你大舅家那仨綁一起都不如你。
你那時候剛多大點兒啊?穿開襠褲呢,就知道上地籠溝里往家撿柴火。
不大點兒,就知道拎個空瓶子給我打酒喝,找多少錢剩了多少,沒大人教你,你可會算賬了。
那村里老王婆子見我一回夸一回你的,說你聰明著呢,還有……”
還有啥聰明的事兒來著?付國一時想不起來了,沒詞夸閨女,開導工作還得繼續,那就罵畢月吧。
“你姐啊,你媽老說她學習好啥的,哼,是,她也就是狗尿苔長在金鑾殿上,會念個書吧。
要是啥啥都不行,再不會念個書,那老天真得餓死瞎家雀(iao)了。不像你,學啥像啥,我老閨女最聰明。
要擱過去,就你姐那樣,滿屯子翻,備不住都沒人家愿意上門求親。干啥啥不行,蔫不出溜地,一腳踹不出個屁。
你大舅還當個寶慣著呢,要照我,剛才那死出,大嘴巴我就得抽過去。
慣著吧,這才哪到哪,一輩子長著呢。
大姑娘家沒個大姑娘樣,會開個車,好頓嘚瑟。剛多大點兒?她就跟個攪屎棍似的,哪都有她!”
付娟啥也聽不進去,雖然覺得她爸說的挺有道理,但擋不住她媽稀罕她姐啊,這么一想,更傷心。她這么懂事都沒用。
付娟此刻真希望自個兒沒媽。她滿腦子里設計著離家出走都得帶上啥,想著都拿哪些東西,后來干脆也不操心拿啥了,直接想后面。
想著她沒影子了,能不能嚇唬死畢金枝。越想越解恨。
付國沒聽到回話,使勁扭頭想瞅眼他閨女,還沒等瞅著呢,自行車把一頓亂晃,他不得不再看前面,嘆了口氣,出聲道:
“別恨你媽。她不知道咋回事兒,不一直那脾氣嗎?別跟她一樣的,啊?
還說你媽呢,你啊,你這脾氣隨她啊,以后你媽再說啥,閨女,你轉頭就走,爸給你兜著。
再說你兜不是有錢嗎?愿意買啥買啥,溜達一圈兒回來了,你媽氣就消了。
你這孩子,你非得往前趕,哪有往前湊的啊?話趕話,她能不打你嗎?
姑娘啊,到啥時候,都得我和你媽行,再就是你奶。你咋能打你媽呢?她得多傷心。
你想想,遠了不說,就說今個早上。
你跑出門光腦瓜,你看你大舅媽她們看見了就跟沒瞅著似的,不還得你媽拿個帽子,鞋都顧不上穿攆你戴上嗎?
罵兩句罵兩句,你媽也罵我,你看我,就裝聽不著!”
付娟剛剛還在咬牙切齒地構思離家劇情,被她爸幾句話說的,小臉立刻又皺了起來,眼淚又下來了。
她舔了舔圍脖上的淚,一邊兒嘗著是咸的,一邊兒哭。
要問她因為啥?十來歲的丫頭也說不清。
備不住她天生就是性情中人,就是覺得被他爸幾句話攪合的,她一下子就能想起她媽罵她給她戴帽子那一幕,再想起她把她媽給打了。
這邊那爺倆騎車徜徉在羊腸小道上談話,那邊畢金枝由坐改躺在炕上了,她就跟忽然得了場大病似的。眼中無色。
最開始她先是跟葛玉鳳發誓賭咒斷絕母女關系,還心情灰暗到嚷著離婚,人葛玉鳳勸了一會兒,趙大山來了,別看趙大山在京都當廚子,可回了老家,是活不干,給他娘喊走做飯去了。
葛玉鳳一走,畢成那確實是性情挺悶,都沒說句:“姑啊,你別哭了”啥的,默默地燒鍋熱飯,拿鐵搓子搓走碎茶杯。
要問畢成為啥跟他姑不吱聲,大小伙子能說他害怕嗎?
畢成確實是有點兒害怕畢金枝那暴脾氣,他尋思他也不會勸,干脆別往槍口上撞了。
前幾天勸他姐,還沒說楚大哥一個不字呢,差點兒挨揍。
哪句話萬一瞎勸,再戳到他姑肺管子上。畢成坐在外屋盼著他娘和他姐趕緊回家。
滿屋里只剩下畢金枝,她蔫了。
女人一生氣啊,她是不能就事論事的,她會想著“這些年”,那還有好?越想,畢金枝那顆心越支離破碎。
畢金枝還躺炕上因為她閨女傷心呢,她不知道的是,她家后院差點兒沒著火,要不是她親女兒,真備不住埋下火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