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清初年

第二章 記憶融合

好多好多夢!夢境中,有兒時遭到繼母虐打的記憶,也有落寞逃避時在海邊堆沙堡的片段記憶,然而更多的,卻是藍天白云草原駿馬的蒙古景致。

夢中她變成了一名蒙古郡主,生活在一個相對弱小的部落中。她不再孤獨無依,伴隨著她成長的,是有著祖父母、父母,甚至兄弟姐妹的,熱熱鬧鬧的一家。

她幸福地生活其間,迅速走過幼兒期、少兒期,長成了一名十三歲的小姑娘!她快樂、驕傲、任性、甚至蠻橫。她享受著身為蒙古科爾沁部小郡主的尊榮,擁有親人的關愛和縱容,她不用顧慮旁人的感受,為所欲為。

她的日子在衣食無憂中一天天渡過,騎馬、射箭、玩樂……沒有人敢虐待她,甚至沒有人忤逆她,她身在福中卻不懂得珍惜,她越來越任性,脾氣也越來越火爆,她成了一個唯我獨尊的小女暴君……

“這不是我!”蘇淺蘭每次從夢境中醒來,都會感到無比凄涼。她的童年在擔心害怕中渡過,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中,做錯了點點事情就要挨打,說話稍微帶點反抗意識,就很可能沒有飯吃,她小小的心靈中,最常考慮的不是去玩什么,而是該怎么去討好人家!

夢中小郡主的個性,跟她仿佛就是兩個極端,每次進入夢中,扮演著那個刁蠻的小姑娘,蘇淺蘭總能感到內心的反對,反對自己正在做的許多事——比如將火氣胡亂發泄到身邊的小丫頭身上,全然不管那小丫頭是否冤枉。

可是蘇淺蘭依然還會墜入夢中,依然還會扮演一個個性讓她皺眉的蠻橫小姑娘,同時內心無比向往和羨慕地,感受這小姑娘擁有的一切好東西,包括親情,包括友情,包括那些吃不完的食物、穿不完的新衣,還有,那個寵溺著她的好哥哥……

“玉兒!玉兒!別跑太快了,小心摔跤!”哥哥追在她的小馬后邊,焦急地呼喚她。

“要你管!走開!要不我打你!”小郡主果然高高揚起馬鞭,劈頭蓋腦地揮向哥哥,完全不管那個哥哥,對她是一片關心。

不可以!那么好的哥哥,那么愛護妹妹的哥哥,怎么可以這樣對他!蘇淺蘭內心吶喊出聲,可是夢中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她滿懷心痛和內疚,看手里的鞭子不停的落下,看那位哥哥狼狽地“哎呀”叫著躲開。

一次次墜入夢中,一次次重復類似的片段,蘇淺蘭感到越來越內疚,越來越不喜歡自己扮演的角色——那個大名叫做哈日珠拉的蠻橫小姑娘!

與其為了夢中衣食無憂的享受生活而反復進入夢中,蘇淺蘭寧可為了不要再愧對夢里周圍的人而永遠不再進入夢中。

她于是開始拒絕再進入夢中,開始抗拒那昏睡的感覺侵蝕自身,她要醒回來,她不要再扮演那個討厭的、不懂事的小姑娘,她還是情愿做回二十六的蘇淺蘭,雖然蘇淺蘭沒有父母的關愛,還得為衣食、為生存而奮爭。

迷糊中蘇淺蘭幾度醒轉,又幾度昏睡,在夢與醒之間沉沉浮浮,掙扎不休。

就在這過程當中,有一種細微體貼的照顧始終在持續著,蘇淺蘭每次意識醒轉,都能感受到這種被人呵護的幸福,令她說不出的心安。

抗爭卓有成效,渾身的難受勁也隨之漸漸消退,意識清醒的時刻越來越長。

她開始察覺出來,有人曾經陸續接近過她的床榻,發出些輕聲細語,使她感受到一種被關注的欣慰。這些人,都是誰呢?蘇淺蘭猜想著,內心充滿感激。

就這樣過了好些天,忽有一瞬間,蘇淺蘭終于靈臺清明,睜開了眼睛。

入目,不是醫院里刷白單調的一片,不是清冷寂靜的員工宿舍,也不是自己那間簡陋的小屋,而是充滿了異族風情的錦帳、華麗的絲被和精雕花紋的床榻,無一處不彰顯著蒙古民族的印記,令蘇淺蘭恍惚間以為自己又墜入了夢中!

“這是……”蘇淺蘭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呆了半天。

一些記憶電光火石般在她腦海中閃現,初醒時的所見、被遺忘的三個月、以及那些無法抗拒的角色扮演夢境……

下意識揭開蓋在身上的厚被,看到自己變小的身體,以及由豐滿變回小饅頭的胸部,蘇淺蘭腦中又是“轟”地一下,險些暈了過去。

她明白了!她仍然是穿了!穿到古時候的蒙古,變成了夢境中那個蠻橫的小姑娘!那些夢,其實不是夢,而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屬于那小姑娘的記憶!

或許那些夢境的目的,是要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接受那小姑娘的記憶,徹底變成那個小姑娘,代替她繼續在這世上活下去。

可是由于個性上的差異,蘇淺蘭無法接受那個小姑娘的思想和處世態度,她拒絕再做夢,于是她贏了!她以蘇淺蘭的靈魂醒來,沒有被改造成那個蠻橫的小姑娘!

她應該高興,還是應該害怕?蘇淺蘭惶惑了好一會,卻漸漸接受了自己的處境。

她想,這應該是件好事,她取代那個小姑娘的身份,擁有了自己曾在夢中無比羨慕的一切,卻沒有被小姑娘的野蠻同化,她仍然擁有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和屬于自己的個性,她會珍惜身邊的全部幸福。

甚至,她可以用自己的行動,去彌補小姑娘犯下的錯誤,去好好回報關愛著小姑娘的那些親人們,以平息內心的愧疚——現在,他們可都變成她的親人了!

抬頭四顧,屋中沒有人影,高高的柳窗外微微透進迷朦光暈,跟屋中燃著的燈燭之光交相輝映。蘇淺蘭猜測此時或許是夜晚,要么就是凌晨。

目光在屋中巡了一圈,榻旁妝臺上一個漂亮的大妝匣吸引了她的注意,忍不住爬起身來,挪動如漂浮在太空漫步的雙腿,鞋也沒穿,向那妝匣摸去。

這個病體分外虛弱,才幾步路,就累得蘇淺蘭喘了好幾口氣,胸口隱隱的有點兒痛。若不是有穿越后的興奮不安在支撐著,她也絕不會如此輕舉妄動。

抬開妝匣,滿滿一匣精美的首飾立時耀花了她的雙眼,怔愣半晌,盤算著以她的能力,在二十一世紀不吃不喝打工十年,能不能賺得買這些首飾的費用零頭,結果卻啞然失笑,她委實算不出來!

妝匣的蓋內鑲著銅鏡,蘇淺蘭回過神,趕忙向鏡中望去,雖說她在夢中感到那個大名哈日珠拉,小名玉兒的蠻橫小姑娘應該并不難看,可她總要弄明白自己如今的長相才是。

鏡子里,映出一張憔悴的病容,長發及腰,面色蒼白,雙頰微陷,只剩下一雙眼睛,仍然說不出的晶瑩剔透。

蘇淺蘭盯著這張臉,足足呆了三分鐘,才吁出一口長氣,還好!跟前世的自己倒有七分相似,就是鼻子更挺了點,臉更小了點,眼睛更大了點……一言以蔽之,就如同把前世的自己,其五官給精致美化了百分之三十。

美化了百分之三十啊!蘇淺蘭心花暗開,對這個結果,滿意極了,對未來的生活更加充滿了期待——一個仍然美麗,卻不再刁蠻任性火爆的小郡主,應該比原來還要獲得更多人的喜愛,以及親人們的寵溺吧!

如今也就是憔悴了點,虛弱了點,邋遢了點,這沒關系!咱好好養著,憑這個年輕身體蘊含的活力,不用多久,就能叫她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美麗榮光來。

嗯……環顧這充滿元朝風格蒙古風情的屋子,蘇淺蘭總覺得空撈撈的少了什么。

對了,沒空調、沒電視、沒電腦!沒有一切電器,連個電扇也沒有!天啊!生活環境倒退幾百年,這可不是一般的難受!蘇淺蘭額前冒汗的想,天太熱太冷了怎么辦?沒小說看怎么辦?沒電視看怎么辦?沒有電腦玩玩什么……

正思忖間,厚厚的氈簾忽然掀開,一個十幾歲的蒙古小姑娘端著托盤跨進了屋子,看見蘇淺蘭站在妝臺前,嚇了一大跳,驚呼著沖了過來。

“格格!您怎么起了?大夫說了,您需要靜養著,快讓婢子扶您回床上歇著吧!”小姑娘一疊聲地嚷著,放下托盤就過來抱住了蘇淺蘭的胳膊,把她往床上拽。

蘇淺蘭看著她直發囧,這情形,這臺詞,怎么感覺那么俗?

——哦,對了!這不就是穿越小說里寫到爛的劇情嘛!不過,穿越,也就那么回事吧!沒什么新意,只是真實在自己身上發生了而已!

小姑娘完全沒注意到蘇淺蘭古怪的神情,她忙著掀開被子,立起兩個大枕頭,再半強迫的把蘇淺蘭按倒在床上,再給她仔細的蓋好被子。

蘇淺蘭怔怔的打量著這位看起來很能干的小姑娘。小姑娘年紀不大,十四五歲,貌不出眾,但眼睛很亮,鼻子很挺,糾結的時候,臉上五官便往一處擠,十分可愛……嗯,按照穿越規律,這位,應該就是自己的貼身侍女了。

她叫什么名字?蘇淺蘭覺得,自己對這位小姑娘很有一種熟悉感,略略一想,是了!這熟悉感便來源于夢中的記憶!

果然,思維到夢境的記憶深處隨便一找,便找到了和這小姑娘相關的資料——她是那個蠻橫小郡主玉兒的貼身侍婢,名叫阿娜日,是個孤女,才四歲便跟了玉兒。

“阿娜日,現在是什么時辰了?”蘇淺蘭發現,自己不但能聽懂蒙古話,連說出來也不困難,什么時候自己不知不覺就學會了這一切?是因為自己在夢境中,靈魂融合了那個玉兒的記憶?不過這不重要,能正常交流就是好事。

“還早呢!離天明得有一個時辰!”阿娜日絲毫沒察覺自己的主子已經換了個人。

“我……我額吉來看過我么?”蘇淺蘭還是頓了一下,才想到蒙古語中的母親該怎么稱呼。她對那位在她昏睡中始終悉心照顧她的人,心懷著向往和眷戀,她猜想,那或許就是小郡主的母親,蒙古科爾沁部塞桑貝勒的福晉(妻子)。

“沒有呢!”阿娜日忙搖了搖頭:“主母大人遠在科爾沁,哪里趕得過來,就是接到消息也晚了,何況大阿哥怕她老人家擔憂,還故意拖了兩天才傳回消息。”

不是母親?不是母親啊!

蘇淺蘭有點失望,望了望身邊的阿娜日,心中忽然明悟!日夜細心照料她的,不是母親,那就是眼前這位小姑娘了?也對啊!古代的有錢人家,服侍人的不都是貼身侍婢么?貌似在夢境中,那蠻橫的小郡主玉兒,也沒有被母親這樣侍候過!

蘇淺蘭自嘲的暗笑了一下,注意到阿娜日困頓的倦容,黑黑的眼圈,心下不由生出一陣憐惜,出聲道:“阿娜日,既然時間還早,你就別管我了,快去睡會吧!”

氣氛驀地一僵,阿娜日忽然反應過來了,滿臉不可思議的望住了她,自家主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會體貼人了?原以為……原以為她醒來沒看見自己,會大發脾氣來著!

阿娜日的反應落入蘇淺蘭眼中,更勾起了蘇淺蘭內心的憐惜。只是,態度的改變還是不要太快了,免得嚇到人家,尤其不能叫人懷疑自己是“借尸還魂”、“鬼上身”。

主意一定,蘇淺蘭便作出一副無比困頓萎靡的模樣來。果然,阿娜日想到她如今正病著,以為她是沒有力氣計較旁的東西,露出了釋然的神情。

“格格!我不累!”阿娜日咧嘴一笑,開心道:“看見格格醒來,我什么累都不覺得了。格格不知道,您足足躺了三天呢!對了!格格您餓了么?想吃什么?”

蘇淺蘭毫無胃口,搖了搖頭。阿娜日卻不依不饒,自作主張跑出去吩咐廚房立即熬些清粥送過來。回過頭便唧唧喳喳跟蘇淺蘭說起誰誰誰來探望過,誰誰誰背地里幸災樂禍之類的話來,狠狠秀了一把熊熊燃燒的八卦魂。

蘇淺蘭暗暗好笑,脾氣急躁的小郡主玉兒,偏偏攤上了這么個磨嘰固執的丫頭,難怪夢境中,常常看到玉兒大發雷霆的罵她,或者拿起鞭子打她。

而這個阿娜日也夠讓人佩服的,不管玉兒怎樣對她,她都對玉兒忠心耿耿,固執起來了,還是會不停的磨嘰,還是會強硬的履行自己的職責——比如百折不撓的遞上治病的湯藥,非要讓玉兒喝,否則寧愿自己挨鞭子。

蘇淺蘭自然是不會嫌阿娜日磨嘰的,更不會逆反對抗般死也不肯接受阿娜日好意送來的清粥和湯藥。

享受著阿娜日喂過來的食物,看著阿娜日欣喜的神情,蘇淺蘭忽然心中一酸。

她能感受到阿娜日是真心實意地在服侍玉兒,仿佛把服侍玉兒看成了她生命的全部意義所在,可是玉兒卻把這些都看成理所當然的東西,完全無視阿娜日的忠心,有的時候還極度厭惡她,動輒就打罵她……

阿娜日從未有過這般可以暢所欲言的待遇,興奮得無以復加,兩眼都是閃爍的星星,不停地說啊說啊,一張嘴就沒有過停歇的時間。

或許是因為太興奮了,阿娜日的表達很成問題,不是離題萬里,就是在同一個點上反反復復,要不就繞來繞去,半天說不到重點,插嘴追問的話,她還會越說越亂。最后蘇淺蘭只好由得她說,自己一聲不吭。

漸漸地,蘇淺蘭也聽出了許多東西。

原來眼下又到了蒙古各部向蒙古大汗上歲貢的時節,玉兒的首領祖父派了她哥哥烏克善帶隊押送錢物,到全蒙古的中心察漢浩特城來覲見大汗。

玉兒貪玩,纏得哥哥同意,一路跟了來。因此,如今的蘇淺蘭,并沒有待在科爾沁草原上嫩科爾沁部落的大本營,而是杵在察漢浩特城中,客居異鄉。

說來也真是無妄之災,玉兒在察漢浩特玩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招惹了另一個部落郡主的敵意,向她提出挑戰,兩人之間來一場賽馬,誰輸誰就滾出察漢浩特。玉兒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欣然應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