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谷中云霧繚繞,林間飛鳥啁啾,帶著風震落了葉尖上的露珠。
無心睡眠的沈久久早在黎明破曉,天空挑起第一抹魚肚白時就起身了。
草草吃過不算早飯的早餐后,兩人坐在桌前,兩相對望,默默無言。
自沈久久說了那句“我愿意拜師”后,怪老頭卻未曾接口,讓她突然變得很是尷尬。
半盞茶時間過去了,就在久久不禁暗自懷疑他是不是后悔了的時候,怪老頭這才輕嘆出聲,斷斷續續的開始自述。
怪老頭名李青歡,是名孤兒自幼被師傅撿回了無為谷。經過師傅特定的考核后,成為了無為谷一脈相承的第三十八代弟子。
自此他的生活除了相依為命的師傅,就只剩下了苦心鉆研的醫術藥理。終身未娶,無親無絆,一晃五十余年。
無為谷屬江湖中獨特的存在,是個傳奇色彩尤為濃郁的地方。谷中每代弟子一生只收一徒,每代弟子都是武功卓越,個個醫毒雙絕堪稱天之驕子。
他們承襲醫術卻從不以醫者自稱,不開方不問診只偶爾售賣煉制的丹丸,僅僅一顆平常丹藥,一經面世便也是千金難求。
寥寥不多的出手,每每都能起死回生無一失敗,讓人震撼不已,也讓質疑他們的人啞口無言。自此無數患者對無為谷傳人趨之若鶩,卻少有人真的能成功求到他們出手醫治。
是以,無為谷名譽好壞參半,怪醫圣手之名聞名江湖,廣為流傳。
所以?
她這是什么神仙體質?這般就撞著大運了?
沈久久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星光燦爛。無為谷,怪醫圣手,這名號單只是聽著就覺得了不得。
“丫頭,你考慮清楚了嗎?”
“當然了。”
這種大腿還不趕緊抱住不撒手,她是傻了嗎?!
李青歡聞言微微點頭,僵硬的面部實在難以擠出一絲笑容來,無奈只有作罷了。
頭發半披散在他轉身動作后揚起半圈弧形,“等著。”
不到片刻,不知李青歡從何處搬來了兩個超大號的紅木箱子。
“嘭——”
重重落地后帶起箱蓋上厚厚一層的灰塵。
李青歡用衣袖胡亂擦拭了下,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很是珍重的取出里面的一幅畫卷,將它仔細懸掛在墻上慢慢展開。
只見畫上的男人很是瀟灑不羈,一襲長袍毫無坐像慵懶的靠在那顆樹下,嘴角含笑上揚,正半仰著頭飲下壺中的美酒。
“跪下。”
收回目光,沈久久沒有絲毫遲疑的屈膝跪下。
李青歡望著畫中人,眼中難掩水光,滿滿的濡慕與懷念,“師傅,徒兒帶您的徒孫來拜見您老人家了。”
撩起衣擺后筆直的跪下,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收徒,也以為無為谷的傳承會斷在他的手上。
不曾想人算終不如天算。
“今無為谷第三十九代弟子沈如久秉承師命:
不以醫者自居,不死不救。
當從心之所向,不拘不束。”
沈久久,不,她早已是沈如久了啊,收斂心神后恭敬的開口喚道,“師傅。”
自此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李青歡頷首,將她扶起身來,走到那兩個大箱子旁,“這里裝的都是我們谷內的珍藏書籍,現在都屬于你了。”
“是,師傅,小九定當珍之愛之。”
“是全部記熟摸透。”
什么?!這么大兩箱子書,幾千本呢,素來身為學渣的如久控制不住自己的全身顫抖,那是源于學渣對于書本本能的恐懼。
望著師傅橫掃過來犀利的眼神后,硬是慫的吞下了到嘴邊的所有哀嚎,只剩認命的垂頭,“是,師傅。”
勾了勾嘴角,李青歡伸出手,略帶遲疑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就如從前他師傅經常做的那般。
手感出奇的不錯,怪不得……
師徒二人周身圍繞著淡淡的溫情,一老一小都默默不再言語。
從這天起,沈如久過上了沒羞沒臊,啊呸,過上了水深火熱的日子。
先是要用最短的時間識字。
再修習無為心法,默讀熟記各種藥理書籍,還要學劍法身法輕功暗器,連原本睡覺的時間都變成了練功打坐。
最最最變態的還是,除了這些師傅還想著法兒的折磨她。讓她學著開墾菜園子,學著木工制作,學著辨認藥材、野菜、野果,還得學著縫洗衣服,做飯。
一天的時間被師傅安排的是滿滿當當,連擠一擠的空隙都沒有。
“師傅,我才四歲,四歲啊!我還是個寶寶,是朵含苞的花骨朵兒,你怎么忍心啊!”
一個多月過去,沈如久原本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上,如今全是密密麻麻交錯的細小傷口,還有指腹薄薄的繭子。
正曬著太陽躺在院中竹椅上的李青歡完全不理會小徒兒的抱怨,甚至沒有絲毫多余的反應。
“師傅~”
軟糯清甜的嗓音喚得是九轉八調,十分膩人的很。
“繼續。”
“哦……”
奈何,心比石頭硬,師傅他軟硬不吃啊!如久只得繼續手中的活計,一點點編制剩下的竹條。
望著埋頭苦哈哈編制著竹筐的小丫頭,李青歡睜開的雙眼里,先是浮起淡淡的笑意,后又轉為濃濃的疼惜,所有復雜的情緒交織成讓人難懂的晦澀一片。
拜師的兩個月后,沈如久的無為心法終于有所突破,在幾日前成功感應到了氣感練就了一絲內力,雖然丹田里的內力只有發絲那么細點兒,可內力這玩意兒不就是靠著時間積少成多的嗎。
有了師傅搭建的梅花樁,身法輕功也終于走上了正軌,就連武功招式現如今也耍的有模有樣,算是成了個合格的繡花枕頭。
木屋左邊的空地被她辛苦開墾出來的小菜園子,綠油油一片,成果喜人。
只是唯一的敗筆,就是兩輩子加起來如何也學不會的廚藝…著實是浪費糧食,也白辛苦她費的勞力了。
雖然有些納悶,糧食菜種,布匹油燈等等…師傅這些東西在隱居來時,明明都有備下卻完全沒有使用。
不過一想到剛認識時他那古怪的性格,如久也就只在心里胡亂腦補了一番,并沒有多問。
人的潛能果然是無限的,不逼逼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步。
這不被師傅這一壓榨,生生把曾經的生活小白變成了如今的生活技能點滿的小達人。
“雖然離美觀還差的有點遠,不過實用就行。”
得意的點點頭,如久將做了好幾天剛剛才完工的茶壺杯子,放在托盤上后,便迫不及待的想拿去給師傅看看。
“師傅!師傅…”
那歡快的聲音在踏進屋內便戛然而止。
“師傅你怎么了?!為…”
為什么會有血?這么多血?
手里的托盤掉落,茶壺茶杯霹靂吧啦的滾了一地。
無心理會的她,飛快的跑到師傅的身邊。透過窗戶的陽光,正投在他的身上,一半明媚一半陰暗。
此情此景不禁讓人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九兒。”
“我在呢師傅。”
“別哭…”李青歡揚起手輕輕的放在她的背后,語調平緩與往常無異,隨著他開口嘴角不停溢出血絲,“生老病死,不過世間常態罷了。”
她,哭了嗎?下意識的抹了把臉,如久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早已經淚流滿面。
想起這段時間兩人相處的種種,心就抽痛的厲害,涌上喉間的酸讓鼻間堵塞,眼底澀意難忍。
“師傅,您別說話,我不哭,不哭…”
“藥呢?藥在哪,我去給您取來。”
“師傅您醫術這么厲害,怎么可能會有事,對不對?”
拉住慌亂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徒弟,李青歡有了些后悔,當初不該放任這毒不管,以至于現在…神仙難救。
不過若不是心存死志來到這里了此殘生,又怎么會收到她這個可心的徒兒呢。
可見有失必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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