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前,禾薇問周安買了幾團金銀絲的繡線。
三立方空間里囤的貨快見底了,既然要去參賽,抽空得抓緊時間練手才是。
至于布料,陶德福把店里新到的幾幅樣品布送她了,說是擱著也是積灰,不如送她練手用。
禾薇揮別陶德福和周安,騎著自行車載著大包小包回到了自家的單元樓下,正好碰到從店里回來征詢女兒意見的禾母。
“薇薇,你爸說趁現在有空去車行看車,你覺得咋樣?”
“買車?好呀!”禾薇本來沒想到,聽她娘一提,才想起她爹已經拿到駕照了,高興地說:“媽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們一塊兒去。”
見女兒比她還激動,禾母都無語了。
成吧,反正戶頭上還有點周轉的存款,挑輛實惠點的買就買吧。
于是,娘倆匆匆地把自行車上的東西提回了家。顧不上看毓繡閣發的年貨到底是些什么,帶上銀行卡,回店里和禾父一塊兒簡單地吃了碗面。
打發了無法后,一家人叫了部出租車去車行了。
臨近除夕,車行里的生意很清淡,銷售員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兒嗑瓜子嘮嗑。
禾家三口進去時,就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起身招呼他們:“買車呀?隨便看啊。”
然后撣撣手,去給上門的客戶倒茶了。
幾個年紀稍大點的銷售員,壓著嗓門嗤笑:“來個人就招呼買車,也不看看他們的穿著打扮,像是買得起車的人么,沒準兒是進來避風雪的。”
這個時候,天空的確飄起了雪花,西北風呼呼的,聽上去挺滲人。
車行里因為開著暖氣,即使只穿一件羊毛衫都不覺得冷。
小姑娘被說得耳根有些紅,但還是起身去泡了三杯茶。送到禾家仨口手里:“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外頭降溫了吧?”
“謝謝。”禾薇看到對方胸口掛著個臨時的名牌,心猜要么是臨時工、要么就是還未轉正的試用工。微笑著朝她點點頭,喊爹媽坐下來歇會兒:“爸、媽,先喝口水吧,等身子暖和了再看車也不遲。”
禾母感覺想上廁所,脫掉外套對女兒說:“你幫媽看著包。我去上趟廁所。”
小姑娘順手指了指方向:“廁所就在那邊。”
禾母點點頭,接過女兒遞來的紙巾,匆匆去了衛生間。
聚一塊兒嘮嗑的幾個銷售員,擠眉弄眼地開始竊竊私語:
“噗,敢情是來蹭廁所的。”
“噓——小聲點!不怕被聽到啊。”
“怕啥!你們瞧著好了,蹭完茶蹭廁所,蹭完廁所蹭暖氣,沒準兒要等風雪停了才走。我賭一百塊,這一家子絕對不是來買車的。”
“我賭兩百塊!等他們走了你們誰去數數桌上的糖,我早上剛添滿的。他們這一坐,估計半盤子要沒了。”
“噗!不是吧!這也太夸張了!”
“夸張什么呀!上回就有人把我添得滿滿的薄荷糖整盤兜走了。要真是來買車的也就算了,結果是來蹭吃蹭喝的,太浪費人感情了。”
“這話也不對,就算是來買車,可買輛幾萬塊的破車,這么連吃帶拿的,也實在讓人提不起精神接待。”
“可不是,就那個傻丫頭,無論誰來都趕著上前。”
“那是因為還在試用期嘛。不積極主動點,誰給她轉正啊。”
“倒也是……”
嘮到這里,一伙人又悉悉索索地笑開了。
“嘭!”
禾母氣得渾身直打哆嗦,重重甩上衛生間的門。朝正在喝茶的爺女倆走過去,“不買了不買了!咱們回家!”
那幾個銷售員瞬間變了臉色。
倒不是被禾母聽見了難堪,而是,一個鐘頭前離開車行、說是去辦年貨的經理大人這會兒竟迎著風雪折回來了。
要是被他逮到自己幾個上班摸魚,完了還對上門的客人(雖然他們到現在為止都還不認為這一家子是來買車的)冷嘲熱諷,即將到手的年終獎豈不是要打折扣了?離除夕就三天了。無異于臨門一腳出了狀況,能不著急么。
彼此對了個眼神,趕緊撣干凈手奔過來善后。
“哎呀這位大姐,您看中了哪部車?我幫您介紹。”
“大姐我覺得您和您先生看的那部車很合適,而且那部車最近在搞促銷,現款付訖還贈送禮包,您要不考慮考慮?”
“大姐……”
幾個銷售員你一言我一語地擠開了接待禾薇一家的小姑娘,熱情地擁著禾母推銷起各自負責的車型來。
前后不一的態度,看得禾母一愣一愣的。
不過很快就回過了神,不悅地掙開他們的手,皺著朝禾父努嘴:“回家吧,還買啥車啊,錢多得沒地方花了是伐……”
爺女倆個聽得一頭霧水:“怎么了這是?剛不是還好好的嘛……”
“好啥好啊,留在這兒看人眼色嗎?都被人說成蹭吃蹭喝蹭暖氣的了,我是有多賤哪要把錢扔給這些人……”
禾母憤憤地拿起外套和手提包,一把拽過女兒,說:“走!寧可大包小包去擠大巴,也不買車了。要買也去別家買!”
禾薇眼底一沉,拉住禾母:“媽?誰說咱們是來蹭吃蹭喝蹭暖氣的?”
“對!我也想聽聽,到底哪個碎嘴的在這么說?”車行經理繃著臉大步走到禾家人跟前,眼底是風雨欲來的陰郁。
“經理,我們……”
除小姑娘以外的銷售員集體白了臉色。
“禾薇?”
和車行經理一塊兒進來的還有兩名年輕男子,其中一人認出了禾薇。
禾薇循聲望去,咦,那不是……
“……趙赫?”想半天終于想起了對方的名兒。
趙赫笑若燦陽,朝她一頷首:“是我。好巧!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怎么?陪叔叔阿姨來買車?”
趙赫委實沒想到會在年關之際碰到禾薇,笑得唇角的梨渦都顯出來了。
再一打聽,原來是陪她爹媽來買車的,當即發揮了他的優勢——車行經理可是他親舅,問禾薇看中了哪部車。讓他舅直接給最惠價。
“不用了,我們打算去其他車行看看。”禾母面色不愉,硬邦邦地回絕了趙赫的好意。
趙赫見勢不對,轉頭看禾薇。見禾薇亦是一臉悶悶的表情,不用猜就知道,必定是在車行受了什么委屈,忙邀道:“你看這大風大雪的,沒事先通氣都能在這兒碰上。說明咱們有緣,若是叔叔阿姨不趕時間,喝杯茶再走吧。”
禾母這一次著實氣得不輕,帶著錢來買車,居然被人說成是來蹭吃蹭喝的,連上個廁所都說是來蹭的,還有暖氣……簡直叔能忍嬸不能忍。
可是見趙赫說得這么誠心,他當初幫過自家寶貝女兒不小的忙,不看僧面看佛面吧,最終點點頭。跟著趙赫去了他舅的辦公室。
秦睿霖還沒見外甥對哪個小姑娘如此體貼關心,因此,被外甥踢去調查這個事時,一邊摩挲著下巴、暗戳戳地想是否好事將成,一邊喊過方才接待禾家三口的小姑娘:
“小袁,你給我好好說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客戶那么生氣。要是被我知道問題出在我們店的員工身上,我絕不輕饒。”
叫小袁的小姑娘起初猶猶豫豫的不敢開口。
畢竟她一旦轉正、就得和那幾個上班摸魚、對客戶冷嘲熱諷的銷售員結成同事。對經理實話實說,意味著同事那邊給徹底得罪了。往后的日子能好過嗎?
是以,秦睿霖一問,她糾結的話語都支吾了。
秦睿霖撥開財務室的百葉窗,瞥了車展大廳里那幾個不老實的員工一眼。轉頭繼續勸:“誰該獎、誰該罰,我心里有數著呢,你只管把你聽到的、看到的如實告訴我。”
“經理,是這樣的……”
小袁嘴唇一抿、腰桿子一挺,一五一十地把禾家三口從進門、到氣得要離開的全過程原音原像地重現了一遍。
秦睿霖的臉色隨著小袁的闡述越來越黑,最后。騰地一把抓起財務桌上的煙灰缸,揚手扔出了財務室,透明玻璃的煙灰缸砸在了大廳的瓷磚地上,只聽“哐啷”一聲,摔了個粉碎。
“當自己什么!啊?我教你們狗仗人勢了嗎?累計業績都沒跑上百萬的區區售車員,好意思說人家蹭吃蹭喝?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秦睿霖沖著大廳里那幾根老油條破口大罵。
他是真的生氣,不全是給外甥的朋友面子。因為類似的事件,他初下海時也曾受過,所以感觸特別深。
但禾父禾母不知情啊,聽到外頭傳來的動靜,還道是車行經理在幫自己一家子出氣呢,忙對趙赫說:“小趙啊,趕緊讓你舅消消氣,啊,其實不是多大的事,這大過年的,鬧大了不好看,大家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得了……”
趙赫擺擺手:“沒事兒,那幫人早該整飭了,上回我帶同學來,喏,就是來提車的這位,也被人在私底下說過難聽的話,我舅早就想料理他們了。要是這樣的員工都不整飭,那車行也沒必要開下去了。”
這話倒是真的,來買車的又不全是有錢有勢的,要是個個都趨炎附勢、奔著豪車高檔車推銷,你店里干什么還賣十來萬的代步車呀。
禾母聽得心里舒坦,開心地拉著趙赫聊了起來。問他畢業了在哪兒發展啊、過年不打算回京都么……巴拉巴拉……
趙赫眼含深意地看了禾薇一眼,笑著說:“我和吳躍畢業后合伙開了個小公司,一開始的幾個大單都是海城這邊的。為方便和客戶交流,我們就把工作室設在了海城。吳躍前陣子被他父母召回去相親,這不,年前這幾天都我一個人坐鎮公司……”
“吳躍那孩子相親去啦?”
禾母一聽這話題,來興致了,剛剛被人惡意嘲笑的不高興暫時拋到了腦后,拍著大腿樂呵道:“也是啊,大學畢業虛齡都二十三、四了,工作穩定確實可以談對象了。那小趙你咧?有對象了沒?”
“咳,還沒有。”
趙赫沒想到禾母會問得這么直白,都不知道該怎么接了,眼角的余光掃到禾薇秀眉彎彎、嘴角噙笑,心里舒了口氣,能逗她笑也算值了。
禾家三口和趙赫他們在辦公室聊天、喝茶,秦睿霖在外頭大殺四方,咳,是借著這次機會,把前任經理遺留下來的蛀蟲、米蟲,徹底清出了車行。
“小袁啊,年前這幾天的銷售,就歸你負責了,你放心!待遇方面我不會虧待你的,這期間的提成、福利全按正式員工給你核算,年后我將擴招一批新的銷售員,除了小唐他們,你也是我們店里的元老了……”
小袁聽得都傻眼了。哈?前一秒還是試用期菜鳥員工,下一秒就是待遇從優的元老級人物了?這過山車,坐得也忒爽了點吧。
回神后連忙表忠心:“放心吧經理,我一定兢兢業業、做好分內事。”
“成!那好好干!我看好你哦!”
秦睿霖笑瞇瞇地拍了拍她的肩。
搞定了外頭的事,他噙著笑進來給外甥撐場面了。
難得出現一個讓外甥小心討好的姑娘,他這個做舅舅的,怎么滴都得給力點是吧,至少不能扯外甥后腿。
于是,阿沙力地報了個最惠價給禾家。
禾父一聽,腦子一瞬間拐不過彎了。
標價十三萬的說是只要九萬八,標價二十一萬的打折之后,十三萬都不到了。那輛他一眼中意、卻因價格小貴所以完全不做考慮的SUV,這么一來,直接能優惠十八萬,優惠的價格都能買一部不錯的中檔車了。
“哈哈,這可是我們公司高管一級的員工才有資格享受的內部價,你們既是赫赫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再困難都要幫你們爭取的。你們慢慢看,看中了哪部我都給你們打六折。”
“那怎么好意思……”
一聽是高管員工方能享受的折扣,禾父禾母不淡定了,這么大個人情,日后可怎么還啊,忙擺手說要不得。
秦睿霖爽朗地笑著拍拍禾父的肩,心說有啥不好意思的,沒準兒以后還是一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