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華出了懷安府往東走,未走出二三里地,便見拐角處有一父女在爭吵,斜眼一瞟,原是老熟人,錢東家和他的女兒錢婷婷。
錢東家是個極其摳唆的人,早些年與周家并未什么差別,但一直奉行不花錢就是賺錢的目的,不愿意擴大自家的茶園,連采茶工人也只請了自家的親戚,這些年雖存了許多銀子,卻仍未有大的事業,這樣的家庭并不在姚華的狩獵范圍,便趁著月色,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不料,那閨女錢婷婷卻是個不看氣氛的人,見到姚華,就輕易的放棄了與其父親爭吵,向姚華這里跑來。
與她的父親不同,錢婷婷是個極為豪爽的女子,零花錢雖是同類女子中最少的,但為朋友付出卻是極為愿意的,最是一根藤上長出了另一個別樣的瓜。雖然這一切也讓錢婷婷看起來更可憐了。
“姚兄,你這是去哪兒,趕這么急?”為人豪爽,言行也是豪爽的一派。
這里還要說明的是,姚華躲著這父女不僅僅是因為未來沒利可圖,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已經貪了許多錢婷婷的小便宜。
聽到這人喊自己,姚華只得停了腳步,回過身裝作尋找聲音的來源,晃了一會兒腦袋,才恍然大悟似的看見錢婷婷,說道,“原來是婷婷啊,我這正回家呢,你怎么也還沒歸家?”
錢婷婷指了指斜對角的一座破爛宅子,說道,“那就是我的家啊,要去坐一會兒嗎?我給你沏茶喝。”
誰要你的茶喝,肯定又是一套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茶杯,姚華心里雖是這等嫌棄的想著,面上不得不做出一副柔和的樣子,拱手說道,“不勞費心了,這么晚了,我今天便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登門拜訪。”
后面的錢父正要將婷婷強行拉回去,聽到姚華說改日再來,便覺得這年輕人十分上道,不會浪費自家的糕點了,便上前說道,“那就不遠送了,姚公子。”說著便拉著婷婷回去,也不顧女兒想要再與姚華說說話的想法。
姚華走后不久,這地方又走過另一個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從東郊歸來的思明,獨自一人,也未乘車,步行歸來。
明月當空,照的前路越發的亮堂起來,路上的行人漸漸稀疏,錢家父女吵架吵得夠了,也回了家。思明從東郊歸來,比昨天快活了些,連帶著路兩旁的水溝都變得可愛了起來,興許明天就能見到她了。
夜半時分,從西北山上出來的人,果然應約而至。與昨天自黑夜里來,歸到黑夜里去的銘怡不同,這人手持一個燈籠,穿著一身華麗的衣裳,大搖大擺的敲開了思明的大門。
而這人還算得上一個老熟人,至少是個曾經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人,正是方勇,一身綢緞衣裳,比以前闊氣了不少,連頭發也新換了一個樣式,顯得貴氣了許多。
初看時,思明還并未認出此人來,看那人咧嘴一笑,才知道是他,不由得皺了眉說道,“這是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了嗎?”
方勇也并未惱怒,側身進了屋,拱手說道,“以后還請王公子多多關照。”
哼了一聲,思明并未接話,轉身回了院子。方勇將大門關上以后,也跟著思明的腳步進了院子,看見滿地狼藉,又難得露出了鄙夷的臉色,僅只一瞬,便回頭諂媚的對著思明說道,“王公子,別來無恙。”
思明原以為會是梁懷安過來,卻不料竟是個小伙計,心里自然有些不爽,又是梁恬舊時的跟班,這賣主求榮的行跡更讓思明覺得可憎,當即對這來人并沒有什么好臉色,不悅的說道,“西北這是沒人了嗎?派一個跑腿的過來。”
不羞不惱,方勇又躬身說道,“我來便足夠了。”
好一個伶牙俐齒,若是別的場合也算的上不卑不亢。這真讓肖建給說著了,這人是個毒牙,用的好了,是個對外的利器,用的壞了,便是個害人的毒牙。
思明也不想與這人逞口舌之利,說道,“我倒要看看,你來怎么就足夠了。”
方勇從懷里取出一張信封,遞給思明,隨后說道,“老太爺說了,這信上的事,王公子做成一件,便能與三姑娘更進一步。若是都齊全了,三姑娘高興了,自然會再與公子團圓。”
思明收過信封,皺眉問道,“她人呢?”
“在家里呢,外面舟車勞頓的。”顯然是有備而來,黑的也打算說成白的。
思明將信紙丟在一旁,說道,“讓她來見我,不然這信上的事一件都成不了。”
“她要能來,也不煩我來傳話了。”仿佛真是梁恬的主意似的。
關心則亂,思明到底自亂了陣腳,略一皺眉問道,“她受傷了?”這一點馬腳,倒已足夠,方勇輕輕點了點頭,說道,“王公子既然清楚,也不用我多說了。”
她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受了傷,當時怎么就沒想到,她一個人去山上,本就十分危險,又沒有任何的護身之術,身邊只有一個自顧不暇的全貴兒,如果她真的命喪那里,思明不敢再想,收了信紙說道,“等第一件事完了,讓我去見見她。”
方勇顯得有些為難,說道,“等我稟明了老太爺,再來回王公子。”
“你不必再來了,將信送到碧華閣里就行了。”
“知道了。”方勇說完,便回頭走了。
思明將信紙收了起來,并未拆開,又去廂房里搬了一壇酒,拿了兩只碗出來,各自斟滿,自拿了一碗來喝,喝完又去拿另一只碗,卻被一人搶先拿去喝了。
抬頭一看,那人卻是施叢武,思明自嘲的笑道,“原來是你。”
“不是我,還會是誰,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就算人姑娘喜歡你,也不會再回來了。”施叢武提了衣擺,也坐在凳子上,嫌棄的對思明說道。
“讓兄見笑了。”思明又自倒了一碗酒,笑著說道。
只是悲傷的人,原本就沒有多少理智,三杯的酒量,非要喝了個兩碗,話音未落,思明已隨著那酒碗跌落在桌上,趴著睡了起來,當真是個利于睡覺的好東西。
施叢武看著這逞強的人,也給自己倒了一碗清酒來喝,一碗未盡興,又再來了一碗,五碗過后,才一手提起思明,丟在了睡房里,自己也去睡了。
酒后亂性,本是與思明無緣的事,卻偏偏有好事者,將人送到了一個破落戶的床上。
清晨,刺眼的陽光,從破碎的窗戶爬了進來,正是中秋將至的天氣,陣陣涼風吹過,倒也不熱。思明醒時,只覺得頭脹口渴,便爬起來去找些水喝,看了看滿地狼藉,也該動手了,等到她回來時,住成這樣可不行。
思明起身脫了外衣,拿了毛巾,正準備去外面打一盆水洗漱,余光里,突然發現屋里有一些異樣,此時,床上也極為配合的響起了一聲輕輕的呻吟。思明轉頭過去,發現有一個女子正睡在自己床上。看著女子還有些愜意的睡覺,思明的眉頭快要皺到一塊兒去了。
幾乎是一氣呵成,思明出了門,直往那廂房里去,一向好好睡在這里的施叢武,卻早已不在,伸手去探被窩,還是熱的。
“出來!”惱羞成怒也好,手足無措也罷,思明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推波助瀾的人。
施叢武彷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從思明身后出來,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問道,“哎喲,這是怎么了?昨晚上睡得可還好。”
“好!好什么好!你為什么要放那些人進來,還讓他們這么亂搞。”以前便有人說過,思明是個不知恩圖報的人,這時竟也應驗了,還真是白瞎了叢武盡心的護他周全,當然如果沒有叢武特意給那些人開了后門,這一事也便成立了。
“又傷不到你,我自然沒有攔著的必要,那女人可還好使?”本是個在山上呆了五年的和尚,也不知道在哪里學的渾話,竟用的十分順溜。
思明沒再扯下去,說到底還是自己獨來獨往的禍事,又喝了酒,有人進來了,竟沒有一點察覺。回了屋里,去柜子里找了件寬大的衣裳,蓋在那女人的身上,自己去洗臉去了。
沒過多久,屋子里傳來一聲女人的驚訝聲,接著是叮叮咚咚的腳步聲,思明轉身,正好看見那女子一襲紅衣出現,就這么陰魂不散。
那女子也是一驚,再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用手中的衣裳遮了下自己,問道,“是你去救了我?”
“不是。”
那女子不信,又再問道,“那我怎么在這破廟子里,你又在這外面。”
破廟子?剛才真不應該手軟,丟去山里喂野狗才是最上策。思明擰干了毛巾,轉身對女子說道,“你要沒事了,就自己回章城去,剩下的銀兩正好做你的盤纏錢,不過我勸你也去找人押押鏢。”
那女子未聽出思明的諷刺話來,說道,“我自己知道回去,不過回去路上就不攬活了,百獸堂不搶自己人的飯碗。”
思明皺眉說道,“我是說,找別人來保護一下你自己,免得再被人半路劫了。”88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