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堂屋,懷安并不算少來,晚上過來卻還是第一次。東北角的一處,放有一盞不大的油燈,一閃一閃,正發出微弱的光,堂屋里空寂,只有張父坐在方桌的上首位,逆著光看著懷安。
“岳父,我來接亦西回去。”懷安躬著腰,對張父恭敬的說道。
張父并未回話,只示意懷安坐下,又讓人給了斟酒,連斟了三杯,懷安不知原因,可又不敢忤逆,便也連喝了三杯。
“天冷夜早,亦西已睡了,只剩我們倆說說話,賢婿最近在忙些什么?”張父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自己喝了起來。
懷安不知緣由,便把最近的事都說了一遭。
逆著光的張父,更加看不清喜怒了,只有右手緊握著已經喝空的酒杯,久久不愿意松開。
“沒了?”聽完懷安的話,張父低沉著聲音,又再追問了一句。
懷安心中一緊,不由得慌了起來,低著頭向上瞟了一眼,那張臉更加看不清了,囁嚅的說道,“沒了···。”
哈哈哈,張父笑了起來,彷佛遇見什么好笑的事,這一笑嚇到了懷安,更不知道怎么辦了,早慌了陣腳。
“你們自五月成親以來,我也沒想過管你們的私事,今天你既然來了,我也該例行長輩之職,關心一下。亦西與你相處的可還和睦?”張父又問道。
懷安回道,“娘子憐我,沒有不妥之處。”
“亦西可有什么做的不對,違了你家規矩的地方。”張父再問道。
懷安惶恐,起身作揖,說道,“娘子沒有什么不對,岳父大人若是聽到什么風言風語,那必是懷安的不是,辜負了娘子。”
“亦西可做了什么得罪親家母的事?”
···懷安更不知回什么了,只搖了搖頭。
“呵呵。”張父哼笑了起來,右手拍在酒杯上,將酒杯拍了個稀碎。“風言風語?你倒是做的密不透風,若不是讓人撞到,誰能想到你一個才娶了新娘子的人,就想著要招一門偏房了。你對得起你剛過門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嗎?”
懷安驚恐,下意識的跪了下去,哭著說道,“是我對不起亦西。”
“爹。”與懷安的哭聲一塊兒的,還有從屏風后過來的張娘子,摟著她爹哭的聲音。
緊接著出來的張母,指著張父的頭罵道,“你個死老頭子,你怎么這么心狠,早知道是這樣的事,我就不該讓亦西聽到,這日子可讓她怎么過。”說著也哭了起來,哭罷,又過去指著懷安說道,“你哪一次來,我們不是以禮相待,可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家的亦西。”
亦西聽見娘親去罵懷安,又哭得更兇了。
張父何嘗想讓亦西知道這些事情,可與其讓她蒙在鼓里,被這人騙一陣子,等那姨娘進了屋,才知道哭,還不如現在讓她知道,逼那懷安良心發現,斷了這念頭。
張父拍了拍了亦西得背,安慰道,“沒事,有爹爹為你們做主。”過了一會兒,又對一旁發呆的亦南說道,“把你姐姐扶進去,今晚先睡你房里。”
眼看著亦西往后院去了,懷安也著急了,跪著往前挪了兩步,又被張母攔著了,不讓他接近自家女兒。
“你也去,我一個人就夠了。”張父又對張母說道。
“岳父,是我錯了,我一時頭腦發昏,沒考慮到亦西的心情。”懷安求饒道。
張父起身去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一塊碎布過來,將帶著血的酒杯碎片包了起來,走到懷安身邊,將那碎片遞給懷安,說道,“我們家五個姑娘,每一個都是我手心里的寶貝,我把亦西嫁給你,可不是為了讓你這樣待她的。這酒杯碎片你拿回去,什么時候斷了那邊,你再回來,我還以好酒待你。”
“岳父,我···。”這選擇若是那么輕易,懷安也不會猶豫至今了。
“怎么,割舍不開?”張父一把將那碎片搶了回來,對外面候著的婆子,喊道,“來人,送客。”
懷安這下真慌了,忙過去說道,“我斷!我一定去斷了!”
“早幾年你和周靈兒的事,我們也聽說過,原想著過了這么多年,你又來迎了亦西進門,我便不與你計較這事。可你現在在做什么,與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婦人廝混到一起,你丟得起這人,我張家還要點臉面,在這白地城里過日子。”張父見懷安改口,便又苦口婆心的勸起來。
“是我錯了。”懷安擦了擦臉上的淚,起身說道。
“明天,我派些人去把亦西的起居物拿回來,讓她先在娘家過一段日子,等你那邊斷徹底了,我們再商量回去的事。”有勸解的話,自然也有威脅的話。
懷安自知沒理,囁嚅了一陣,到底還是不敢說什么,只得將事情一一應了下來,又打著燈籠回了家。
第二天清晨,懷安照例去了丁香苑,又往浣花園里走了一圈,往日里忙不過來的事務,卻像是都溜走了一樣,讓懷安一時無法自處。
好不容易挨到夕陽落山時,又有一伙計來說道,“東家,周娘子那邊派人來叫你過去。”
終是要去的,懷安坐了馬車,輕車熟路的往那東郊行去,從側門進了院子,便立馬有一女子來接著,見到懷安便跑過來緊緊環抱著。
“懷安哥哥,你不是說中午會來和我一起吃飯的么?”懷中女子嬌嗔,懷安無奈的抬了抬嘴角。
懷安牽了女子的手去堂屋里,見到滿桌子的菜,不禁想到還在西北院子時,等父親回來吃飯的日子,如果一切能留在那時該多好。
懷安哥哥肯在自己這兒吃晚飯,女子自然是開心的,見懷安坐著久久不肯動筷子,又夾了些他喜歡吃的菜到他碗里,卻不想他卻起身過來,抱著女子,帶些哭腔說道,“靈兒,我們不能再這樣了。”
“欸···,懷安哥哥,不能怎樣了···。”女子也慌了,早覺得今天有些不對勁,不想他卻是來與自己告別的么。
···懷安沒有說話,女子更慌了,大顆的眼淚從眼中流了出來,浸濕了一片,“懷安哥哥,是靈兒哪里不乖了么?明明昨天還是好好的,今天怎么又要分開了。”
“是我對不起你。”懷安抬頭望著那房梁出神,想著那里有一尺白綾來引自己。
懷安到底還是走了,桌上的飯菜一口沒動,便轉身出了院子。
獨留周靈兒一人在屋里哭泣。哭的久了,連淚也干了,才有老父親從外面回來,喝的醉醺醺的,見堂屋里燈也不點,隨口問了句,“又變卦了?我早叫你不要再去招惹他了,潑下我這老臉不要了,你們倆也成不了。”
周靈兒正到傷心深處,無處可發泄的時候,見這個酒鬼還來奚落自己,不由得火冒三丈,指著老父親的鼻子說道,“你有什么臉!當初是誰沒皮沒臉把我送到他家去養的,讓你來撿回去,你又來撿回去,事到如今了,你還覺著自己有臉?”
“我···。”酒喝多了,舌頭便不如往常好用,生生挨了罵,也沒個還口。
“我什么我!”
“你···,我再不管你了,是生是死隨你的便。”周醫師生了氣,背著酒壺往自己的房間里睡去了。
周靈兒看見桌上這一桌菜,越看越不如意,索性掀翻了,誰都不吃,也自去躺床上睡了。
過了幾天,周家的那個說客又來了,周靈兒并不算待見他,只是假意與他相合,想得到周家那邊的,可沒想到他也是個沒用的,只知道息事寧人。
可不待見歸不待見,周靈兒還是得起來梳妝好好招待人一番。畢竟周家是現在靈兒唯一能依仗的關系了,哪怕只是門遠房關系,靈兒也隱約察覺到,父親手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讓那邊不得不以禮相待。
只是這許久不見的姚公子,既不如往常儒雅,也不似往常心平氣和,坐在椅子上,又幾次想說些什么。
“華表哥,近來可好?”周靈兒啜了一口茶,笑著看著姚華。
姚華擺了擺手,有氣無力的說道,“和以前差不多罷了。”
“可是惹上什么煩心事了?”周靈兒問道。
姚華怎么好意思說,前些時候酒后惹事的事,只挑了個不重要的事說。
各懷心事的兩人,談事自然不痛快,周靈兒想要知道懷安那邊出了什么事,偏偏姚華心思只在怎么將前些時候丟的面子怎么找補回來。
閑聊時候,自然有時會會有些偏斜,說些不相干的人,周靈兒笑呵呵的說道,“華表哥東郊的鋪子,想必也該不忙了,那一向與你對著干的王東家,近來惹的事,只怕一時半會兒沒那么容易收場了。”
姚華因為最近一直失意于自己的事,倒沒注意到外面發生了什么,這時聽周靈兒這么一說,才著急的問道,“他惹了什么事。”
“華表哥不知么,東郊這邊可是人人盡知了,那碧華閣的王東家惹上人命官司,這幾天官府正派人到處找呢。就是竟還沒有告示貼出來,這倒是很奇怪。”周靈兒掩嘴說道。
他果然不知,周靈兒突然想起了另一個人,她也可能不知么,倒是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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