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如一灘死水的梁家宅子,最近也有些雞飛狗跳的事,雖說這事鬧得最兇的還是在西北宅子里,但要追根溯源,這事兒還得從搬出去自立門戶的梁懷安說起。
自懷安別了周娘子,去岳父家里將張娘子接回來住,每日早出晚歸,事事報備,已有一段時間了。
這天正午,懷安正坐了馬車去浣花園里,路上卻遇上有人來胡攪蠻纏,引了一堆眾人來瞧。看熱鬧的到不嫌事兒大,被那碰瓷的人一慫恿,便非要后面坐著的東家出來評評理,是車夫魯莽撞了人,還是他走錯了道。
懷安向來仁厚,經不起人拾掇,三言兩語便被人說下了車,與那人道了歉,賠了銀子,請人開路。
那人好歹不是個難纏的,拿了二兩銀子,便真的走開,一搖一擺的繞過小巷子喝酒去了。馬車夫千恩萬謝又再對懷安說了一通好話,兩人才就此上了馬車,再上了路。
只是這車卻再也太平不了,剛才趁著眾人雜亂,車上無人可守,早有一人上了車,就等著懷安再回去。
等到懷安要撩開簾子,看見那藏在紅色裙擺時,才明白了這原是一場戲,將簾子掩了掩,進去坐下后,便讓馬車夫繼續趕車了。
車里兩人無言,懷安將身子挪了挪,離那女子坐得遠些,那女子又靠了過來,討好著,淚眼婆娑,可憐巴巴的望著懷安。
懷安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你再來又是何苦?我們不能再在一起了。”
“懷安哥哥。”女子更可憐了,軟軟的喊著。
懷安揉了揉因失眠早已黑了一圈的眼睛,對前面的車夫說道,“把車趕去東郊,我有一點事要去做。”
馬車夫得了令,便轉了車頭,往那東郊去了。車里的女子歡喜,一下撲在懷安身上,輕聲說道,“我便知道,懷安哥哥最舍不得我。”
到了東郊街上以后,懷安又把車夫支開,避人耳目,與周靈兒往她家走去了。
“他們看得緊了,又在我身邊安了耳目,你不該再來的。”到了家里,懷安才說話。
周靈兒卻不管這些,早抱了上去,對懷安說道,“懷安哥哥,她憑什么這么管著你,你再不來見我,我都快要死了。”
懷安順了順周靈兒的頭發,心里想著,是有些毛躁了,又說道,“你要真是我親妹妹就好了,我便可以天天見你,對你好。這個月的銀子,他們該沒有貪扣吧?”
“我才不要做你親妹妹,我要嫁給你,與你生一個孩子,看著兒孫繞膝,頤養天年。”周靈兒倔強的說道。
“靈兒···。”懷安將人摟得更緊些了。
夜間,懷安才從東郊緩緩而歸,趁著不大清明的月色進了院子,正看見張娘子挪了把椅子靠著門,等著自己。
“回來了。”是疑問,又好似迎接之語,張娘子并未像往常一樣迎了上來,僅僅坐在那兒,也未挪動。
懷安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又攏了攏袖口,走了過去,笑著說道,“回來了,還不去睡嗎?今天是忙了點。”
張娘子仍未挪動,僅用瞥了一眼懷安,又將目光收了回去,沉著臉說道,“那東郊也在你今天忙的范圍內嗎?”
懷安便是知道,這張家的車夫自然會立馬把這事說給張娘子聽,回來的路上早想了對策,便柔聲說道,“不過是去看看我表哥罷了,等哪天他來了,你一問他便知道了。”
聽到這話,張娘子的臉上才終于有了一點緩和,撐著腰試圖從椅子上起來,懷安也松了口氣,忙上去扶著。
張娘子本已站了起來,又朝懷安的方向偏了偏頭,嗅了嗅,似乎是不經意的,問道,“園子里最近用上迦南香了么?”
不論是哪個園子,為了迎合風雅人士,向來用的便是麝香,怎么會用迦南,懷安有些不懂張娘子問這話的意思,便答道,“沒有,還是用的···。”還沒說完,懷安剛有些放松的心思,突然又緊迫了回來。
手上雖還扶著張娘子,懷安卻把鼻子往自己的胸口湊了湊,想起那屋子里,是用過什么熏香,淡淡的,但該不是迦南香。
“用的麝香。怎么?娘子覺得用迦南香更好些么?”懷安打算把這事糊弄過去,每日見那么多的人,身上粘上些熏香味,也并非什么稀罕事,最緊要的還是心不能亂。
張娘子自是沒想到懷安會這么說,咬著下嘴唇,也不再說話,撐著肚子一步一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等到時,才扶著額頭對懷安說道,“今晚你便睡書房吧,這軟榻上睡著總不舒適,你的眼圈也越來越重了。”
沒有拒絕,也沒有再讓自己安心,張娘子看著懷安離去的背影,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嗚咽的聲音,等那背影早在月光下消失,張娘子才允許自己哭出聲來,往床邊走去。
一陣干嘔,張娘子本已有段時間不再孕吐,這時卻有些忍不住,又只得挺著已經顯懷的肚子,跑到屋子的角落吐了起來。
這一幕卻剛好被進門的玲瓏看見,趕忙過來扶著,又一邊念叨著,“我的少夫人唉,你咋又開始吐了呢。”
張娘子伸了伸手,讓玲瓏遞過毛巾過來,擦了擦嘴,說道,“去給少爺書房里添一床被子,別凍著了,這時節要感冒了,就好不了。”
玲瓏抱著被子正要出去,又被張娘子叫了回去,說道,“再拿一身新的褻衣去書房里,舊的換下來扔了吧,也穿的太久了。”
等玲瓏再回來時,張娘子已躺在床上歇息了,翻身有些艱難,勉強起來問道,“少爺那邊說什么了嗎?”
“沒呢,一直頹在那兒,覺得自己失寵了吧。”玲瓏正收了軟榻上的被子,又將自己用的換了上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笑著說道,“少爺還問我,他身上是不是有伽羅香味,我就覺得奇怪,這在外跑過一圈的衣裳,什么味道不沾,尤其是我們少爺又那么多應酬。”
興許是天真的冷了,張娘子咳嗽了起來,嚇得玲瓏趕忙過去扶著,撫著背說道,“這可別擔心少爺了,少夫人保重身子要緊些。”
可這一說,張娘子竟更嚴重了,一向貼心的玲瓏也沒了主意,帶著些哭腔,說道,“少夫人,你等等,我去叫少爺過來。”
“別去。”張娘子拉住了玲瓏,靠在圍欄上,閉著眼。
清晨,懷安走時,張娘子還未起,等著日上三竿時,才勉強從床上起來,出來走走,吃過晨食,正巧梁恬過來看望。
張娘子總覺得梁恬自上次在家臥床一月之后,便有些變了,比以前更善談些,又更神秘了些,后來再回了老家通城一次,這感覺便越來越強烈。
這梁家人里,張娘子也沒有其他可說話的人,便時常把一些話拿來與梁恬商量,得了幾次可行的主意以后,更愿意與這人商量了。
見人到了院子里,張娘子便上前去接著,又讓人沏茶,端些果盤過來,好好的伺候著。
梁恬倒也受得,笑著對張娘子說道,“嫂子,這是又遇著什么了嗎?”好似親姐妹一般,關切來的自然而然。
張娘子嘆了口氣,說道,“到底是瞞不過你的,也不是別的什么事,只是有些話想問,又怕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討得你煩我。”
梁恬進屋坐了下來,解了披風,放在一旁,又品了一口茶,笑著說道,“嫂子但說無妨,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梁恬這么爽快,張娘子反而猶豫了起來,這話可真不好問,不小心揭了人傷疤,得罪了這三姑娘,那這梁家自己便沒了說貼心話的人了。
扭捏了好久,張娘子邁著碎步,走到梁恬身邊,有些討好的說道,“三妹妹,一會兒我要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只當是個不要緊的話,沒聽見便罷了。”
這么扭捏,梁恬反而更好奇張娘子要說些什么了,這個一直在呆在屋里的新媳婦還能察覺到了什么不成。
張娘子離梁恬更近了,湊在耳邊,悄聲說道,“梁家是不是不許男人納妾?”
這話一出,梁恬也大概猜到張娘子想問些什么了,便回道,“倒不是個成文的規矩,據我所知,是老太爺不喜歡,你看我爹不就只能在外面養著么。”
張娘子倒沒想過,梁恬會這么干脆的說出來,退了一步,有些抱歉的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想在背后說三叔的,只是我才來也不懂許多規矩。”
“不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只要有老太爺還在的一天,外面的人便鬧不出個什么名堂。”梁恬安慰道。
張娘子卻沒顯得高興,低著頭說道,“如果我肯呢,也沒個辦法嗎?”也許自己也沒想過會說出這么沒出息的話,不敢拿眼睛去看梁恬。
“他給你臉色看了?”梁恬見事情不對,又上前去說道。
“沒有···,只是我想如果我讓步,能讓這個家回到從前的樣子,那便讓她進來吧,正當些總比偷偷摸摸的好。”張娘子還是低著頭,好像這丟人的事是自己做下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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