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末到冬季家家戶戶都會上山整柴火,把山上干枯的樹枝,還有那些灌木啥的拉回家備好。
當然,樹木是不準你亂砍。
但枯枝灌木,隊里是允許的,那些灌木枝敗葉很容易引起火災,今年砍掉,也不影響它們來年照樣生長。
以往沒分家,關有壽都會在秋收之后帶上三兄弟,早早備好一年柴火,也就不用像別家還得孩子去撿柴。
但今年就不同了,一個關老二還有趙秋月拖后腿不說,他也不敢在他老子前面舉拳頭威脅關老大。
人多心不齊,各個又怕吃虧不肯挨凍,由關大爺帶領一大家子準備的柴火垛子是眼看著矮了下來。
關小梅他們幾個小的,不是沒去上山邊兒上草甸子打柴。
關鍵還是被關有壽給慣的。
挖野菜,他們小的是沒什么問題,但大冬天打柴?不是這個跑去玩就是那個尿遁,根本就弄不了多少柴火。
于是關大爺說好,完好的關有福上山,傷了腿的關有祿在家搓麻繩,老四關有全帶幾個侄女侄兒用爬犁打柴。
這次他倒是不偏不倚,都舍得出大兒子,可也得各個都聽啊。
關老四不服!
打量誰不懂誰的小心思?他爹是想趁這次公社都派了人手,人多勢眾的,練練他大哥也好將來頂門立戶。
他也可以啊
上山跑一趟多分一份肉不說,總比打柴還得拉下山輕松吧?
但他反駁不了。
他老子說了,隊里有的是人給識字班的一群爺們上課,你不占著這個坑,回頭真有啥學堂要開。
你悔不悔?!
當然,關有全自認是孝子,更是位好叔叔,孩子們穿的少總喊著冷,他也不忍心不是?等等唄。
他二哥的腿扭傷而已。
關大娘豈會不懂老兒子心思,用話點了點他,“你二哥也是一間屋,就小蘭打一小捆背回家,也夠做一頓飯。”
關有全不以為然地笑笑。
他就不信他二哥會凍著老爹老娘,趙秋月那娘們再不樂意讓自個占便宜,也得有本事把里屋炕給封了啊。
關大娘暗自嘆了口氣,也不愿多說。老兒子手上如今又捏了一把錢,是越來越不聽話,其實何止他。
老三啊,究竟是不是去了省城?
老頭子以為老三家的都讓外孫帶來一碗餃子就是沒事了,哪懂這是死小子不在家,那個小煞星怕她娘。
而且老三家的何曾不是做面子,真孝順的話,咋就不讓她一對兒女也跟外孫上門?都是不孝的玩意兒。
“你真想知道去趟我三哥家唄。三嫂要是不說,你就待著別走,看她咋辦?哈哈……正好帶上壯壯,小東西老念叨安安。”
然后被小煞星再劈頭豬?
關大娘剜了一眼老兒子,“你娘就這點出息?兔崽子,你有事不跟娘說,娘有沒有揪著你不放?”
關有全立即站了起來,“大哥沒事了,我去后院瞅瞅。”
“瞅個屁!死了更好。”關大娘脫口而出,怒火騰騰而上,“你二哥也是個窩囊廢,連個家都把不好。”
關大爺掀起西屋門簾,“又是咋了?教孩子不是娘們的活?好好地罵兒子干啥?你再大點聲正好讓人看笑話。”
關大娘豎目一瞪,“你嫌我沒教好兒子?”
“你這……”關大爺拿著長煙斗虛點著老伴,“咋就聽不懂人話?我是說你?”
關有全麻溜兒地悄聲退出外屋地,站在院子里張望一眼,慢吞吞地去往后院……探望侄女?
他閑得。
上茅房!
當然不妨礙他敲窗戶以示關心。
“二哥,孩子沒事吧?”
“沒啥了。老四,你不進來坐會啊?”
關有全打了一個激靈,你想我被我媳婦掐死?“不了,沒事就好。孩子身子骨弱,沒啥事就別讓她干活,多在屋養養。”
說著,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讓我二嫂別老罵孩子,孩子也委屈啊,這要是她姥家好好待她,她也不用被扔到我姐家不是?”
“孩子她小叔!……”
“嘿,還嫌我說不好呢?得了,我也不多嘴。要不是在你娘家待了段日子,我侄女哪會懂給人扣帽子?”
說完,“哼”的一聲,關有全轉身就走。
里屋趙秋月氣得直捶心口,淚水更是嘩嘩而下,偏偏這時關向東連連點著小腦袋,“還收了咱家好幾袋苞米面呢?”
關老二摸了摸兒子腦袋,“不準瞎說。”
“我沒瞎說,大哥他們去他姥家都沒帶,豪哥他們倆待我三叔家也沒帶,我爺說外孫待姥家必須帶口糧,還真是件稀罕事。”
這回連關小蘭都沒阻止弟弟。說他說錯吧,可確實好多人家的外孫養在姥家一年半載的也有。
說他對了嘛。
也有講究點的人家會給岳家送些禮和糧食,但那是好人家,她姥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她家窮得精光。
她爹手頭寬松了,還能委屈岳家?
如今她家吃了上一頓快沒下一頓的,不是都給了他們足夠養兩張嘴的口糧,居然還讓她妹干活。
這個月她爹送過來的口糧還沒吃完呢,就偷摸著把她妹給扔了,到如今多出來的苞米面也沒送回來不說,也沒來個人說咋回事。
還把她妹扔到老姑家,你咋不把人給扔后山?不樂意就說唄,又不是非你家不可,弄得我妹都被人看不起。
關小蘭一聲不吭地替妹妹掖好被子,坐到炕沿重新搓麻繩。這次難得她爺讓她爹不用去挖溝。
她還是幫她爹多干些活,好補上少了的那些工分。大弟翻過年就七歲,沒多少日子給她家攢錢了。
八歲一到,她一定要讓弟弟上學。瞅瞅元嬸多威風,就連家里最沒用的老叔都派上大用場。
這學啊,還得上。
關有祿欣慰地看了看大閨女,眼角余光瞥到還在低聲哭訴的媳婦,皺了皺眉,終究沒出言說她幾句。
他媳婦到底是啥時變成這樣的?
以往只覺得大嫂不行,可她都懂貓冬去隊里掰苞米粒;老三媳婦更是去隊里鍘草賺工分;老四媳婦坐個月子都接活打毛衣。
天天哭,好好的日子又沒死人。難怪他娘老說晦氣,可不是晦氣,他好好地走路都能扭到腳。
要不是倆閨女手快撐住自個,沒準還得斷腿。就這樣了,還埋怨小閨女不使勁,孩子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