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殺豬就殺豬。次日一早天都沒亮，關平安就被趕來的馬明海給驚醒。一等她裹成個熊去了馬家。

那邊已經白刀子一進，紅刀子一出，馬明海家這一頭饞得小明河一年里見一見就流口水的大肥豬歇火了。

這要是換成前兩年，這么一頭豬擺著屯子中心殺了，肯定會有這一家想分個半斤，那一家要個八兩。

而今年？

整個屯子里家家戶戶都養了兩頭豬。這要是放在之前，無法養豬的人家都會說上這么一句話。

人都吃不飽了，還養豬？此話聽了讓人既心酸又無奈。這忙了一年，到頭來還是一日兩餐不說，就這還是閑時喝稀的，遇上農忙了才改善一下伙食，還人都吃不飽？

是的。

大隊名下的養殖場倒是可以允許各家各戶先賒小豬崽，再養到出欄銷售給食品公司之后再結算款項的。

可豬又不是單單吃草，況且這地方一年里還有大半年的大冷天，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絲毫見不著綠色呢。

但是吧。

就是在這個但是上，你家今年不養豬都不行的。上面給了指標就是，家家戶戶養些雞鴨鵝是絕不能超數，但豬就必須要一戶兩頭。

天嚕嚕的

為了這事兒，關平安特意問過齊景年，你表大爺確定沒發燒？沒！就是不知他上頭的上頭是不是出了岔子。

確定不是他表大爺之故。關平安就這一問題，她又專門向陳老他們幾位請教，您老瞅瞅這合理不？

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說過這么句話：任何存在的事物都有其存在的原因，存在的一切事物都可以找到其存在的理由。

也就是照書面上的話來說，其實就是套用一句俗話“事出有因”，即已有的事物都可以找到恰當的解釋。

再說下去，就是她陳爺爺一肚子的陰謀論了。她可是善良乖巧的好孩子，長在紅旗下的三好學生。

好吧。

咱先不管它合不合理，但顯而易見的是，今年這一會兒的殺豬季，沒人再眼巴巴地瞅著等著了。

過去，你不分（賣）？都是一個屯子里，這是老規矩。哦，就你家“隔色”，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可這會兒不會了。

咱不說大隊養殖場要殺兩頭豬專門提供給舍不得殺豬的人家，就是那些舍不得殺豬的人家都學精了。

交任務豬是任務豬，可剩下的那頭豬自家殺了回頭“送”給親戚的親戚以物換物，還能留下豬下水啥的，誰敢說這是投機倒把。

而且屯子里絕大部分都是厚道人家，彼此心照不宣的，這個時節也不會有誰都知道這其中道道了，還故意要來占便宜的。

況且這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就說馬振中，他身旁站的都有誰可懂？他真要想為難誰，都不用他親自動手。

沒瞅今年養殖場為何又要特意殺兩頭豬，這是誰的主意？真惹毛了，怕是連一根毛都粘不上。

可不管是關有壽也好，馬振中也罷，這兩位真沒某些人想的這么玄乎。他們肯定還是要回請大家伙吃頓殺豬菜。

這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可不就是如此？尤其是這兩天屯子里豬的第一慘叫開始，他們也被邀請了多次，自然也要回請的。

吃過油汪汪的一頓殺豬菜，關有壽和馬振中倆人也顧不上其他，留下殘局給馬振中的老爹老娘，帶上媳婦和孩子們坐著隊里的馬車先跑了。

葉家堡。

兩家人到了葉家堡時，他們隊里還沒開始殺豬，也是他們兩家人來的時間巧。笑話，能不巧嗎？

葉家堡最為隆重的殺豬祭祖可都是過了小大那幾天，但誰知他們今年會不會想早點殺豬祭祖保佑外出的葉五爺他們八人啥的。

關有壽有時倒是有些羨慕馬振中，而他這族長的姑爺？無論如何也要避開小年到大年三十兒這幾天上岳家的。

至于關有壽為何想要避開這個時間段？為何他和馬振中倆人在之前的幾年里就偏偏這幾天從來不上老丈人家？

這就要說起王啟發惹的禍。想當年，這位葉家堡的外甥得知又有一個好兄弟娶了他表妹不是高興嗎？

于是，他就特意在關有壽新婚的那一年臘月二十六拉上還有一位馬振中這位葉家堡的老姑爺，這哥仨趕熱鬧來了。

這葉家堡祭祖呢，它可與外面的不同。不說關紹寬的關家，就是馬振中這個馬家也是滿族吧？

可到底還是不同的。一到年底，老葉家舉行的殺年豬祭祖呢，就是尋常小祭的儀式也是相當隆重。

那一天關有壽就被哥們帶進了溝。到的時候正好是他老丈人葉五爺帶領族人在供桌和祖位前面主持殺豬祭祖。

一頭老大老肥的純黑豬就這么被擺著屋內南炕沿下，而那位葉四爺就要開始跳著步子誦讀祭文了。

然后？

所有參加祭祀的人不是都要按輩分依次跪聽嘛。不用說，關有壽這位新姑爺很是乖巧的跪了，也叩首了。

別說還怪熱鬧的。

到了吃殺豬菜，也不對，他們稱是祭祀后大家伙一起吃福肉。到了這個環節的氣氛可謂是達到了高C。

這一喝兩喝的，身為姑爺的馬振中與“新人”關有壽肯定是有所收斂的，可他們兄弟王啟發不是外甥？他就無顧忌了。

結果這位一高興就喝高了。

其實喝高了也沒啥。不得不說葉家堡的人，不管男女老幼他們都很好客很熱情，但有一點不得不提。

老一輩到了這天通常都會對下桌的晚輩有講古的習俗。比如講些他們的傳承文化，也講他們傳承的規矩。

這講著講著，自熱而然就免不了講起祖上的榮光。偏偏這其中的葉四爺此人酒一喝高了，他還特愛炫耀前清。

這位老爺子就從他們的開國皇帝一直說到了咸豐爺，這時候誰也沒料到喝高的王啟發會來個大實話。

估計這位也是已經憋了很多。不知是酒壯了膽兒，還是有倆哥們陪同讓他激起了莫大勇氣，反正王啟發的小宇宙爆發了。

這哥們一扯開話題就控制不住。還不等人阻止，他就拍著桌子，一條條的控訴前清是如何的禍國殃民。

反正吧，王啟發的中心思想就是他不恥你們這些喪權辱國的祖先，當時同桌的表兄弟們都擼袖子差點要開架。

打架？

肯定是不準他們動手的。

事后，王啟發是如何被他老娘葉虎妞給抽得起不了身，又是如何再上葉家堡負荊請罪的先不說，反正老尷尬的。

也就是今年葉五爺父子仨人沒在家，以老葉家的一貫的習慣，今年三位大舅子家肯定是先留著豬到年底祭祖，所以他早早就送年禮。當然，關有壽不否認自己此舉或多或少有避開葉四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