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在不知疲倦的一直在叫喚著,站外屋地往門口潑了一盤水過去,仿佛還能聽到水落地上發出呲的一聲。
真熱!
后半晌了。
這天,還是說不出的熱。
電風扇吹來的風都是熱烘烘的。關歡喜又用毛巾擦了把額頭的汗,忍不住又看了看炕上盤腿而坐的老娘。
這一瞅又一瞅的,關大娘先不耐煩了。“行了,你要是不敢,怕你三哥怪你,你就給老娘先去打個電話。”
“娘啊,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三哥工作忙,忙,忙,他和我三嫂壓根就沒在京城,你說你咋就不信了呢。”
關大娘照舊先給老閨女一聲嗤笑,“他能丟了老娘,也不會丟了他家倆小兔崽子,我生的兒子我還能不知?。”
又說這句話了,不是都說了以后不要說我三哥是你生的嘛。為了這事兒,老爹都和你分開住了,還說。
“那沒良心的兔崽子,你就說娘這一輩子估計也就只能見他這么一回,那個家沒人知道我這趟來就是為了見他。
他要是不見我,老娘就去狗子單位鬧也要鬧一張火車票上京城。我倒要問問他憑什么我孫女辦喜事不準我去。”
蠻不講理不是?關歡喜哭笑不得,可對她這個一瞅見大中兩口子大包小包地出門就跟上的老娘也是實在沒轍了。
“大姨知道還不得罵死你。再說了,你這樣讓你姑爺咋看你,還不得以為你又想賴上我三哥,何苦來著呢。”
“甭說這些虛的,我又不靠姑爺過日子。”關大娘白了女兒一眼,“你也甭嫌老娘讓你沒臉,先去打電話吧。”
“你不要讓我打給誰的,我都說了我三哥不在家。要不這樣成不,等太陽下去我先陪你到我大姨那邊。”
“啪”的一聲,關大娘沒好氣地給了閨女肩膀一巴掌,“送我過去然后你們今晚自個管自個坐火車跑了?
你老娘我就是這么沒見識,你老娘我就這么沒腦子?我去了又能咋的,還能給我孫女專門添堵還是能干啥?
跟你說了這次過去是有正經事兒,再一個,我孫女還給我留了金鎦子,我當奶的就想親自看著我孫女出嫁不行啊?
行了,甭磨嘰了,你就去打個電話給你三哥,你三哥不在家,問我孫女也行,問她要不要她奶到場,停,先聽我說完。
最后說一遍,你也甭跟我說啥回頭他們會和你回來一趟,到時候就能見著你三哥啥的,他沒時間回來,要回來早就回來了。
你三哥家到底是咋回事,沒人比我更明白,你只管去打電話就行。放心,他不會怪你給他打電話,他知道娘找他干嘛。”
張了張嘴又合上的關歡喜嘆了口氣,“晚點吧,等姑爺回來我就去打電話。不急,出去有一會兒了,他們該要回來了。”
關大娘伸腳踹了閨女一下,“還不去!”當她老糊涂了?等姑爺和大中兩口子從她大姐那里回來,這電話還能打得成?
就是打得成電話,三兒讓她過去,她大姐也有一百個理由纏住她不讓她上車,她一個大字不識的老婆子咋走?
這么一想,關大娘坐不住了,她連忙收回腳下炕套上鞋子,“你看看,這雙鞋子還是我孫女寄給我的。
走吧,娘不糊涂,到了如今誰好誰孬還能心里沒個數?娘不是去拖你三哥后腿,就是想親自跟你三哥說兩句話。
你要不想娘去京城,也行,娘在電話里跟你三哥說上兩句行不?娘對不起你三哥,娘得跟你三哥親口說一句委屈他了。
娘沒后悔生了他,娘就是后悔了,后悔……”關大娘掏出一塊手帕抖了抖擦拭了一把兩眼眼眶,“說完話我就回去再也不出門。”
見老娘顛著小腳就往外走,進退不得的關歡喜再想想之前臨出門之前丈夫私下的吩咐的,到底還是一咬牙跟上。
走了一段路,關大娘很快發現不對勁兒。“你是不是故意帶我轉圈兒,咋瞅著像是往你大姨家那邊走?”
原本以為老娘對省城兩眼摸黑的關歡喜心里一驚,連忙回道,“不是,我家附近沒有可以打長途電話的郵電局。”
“就你大姨家附近能打長途電話?”
“不是,就是那邊郵電局排隊打電話的人最少。”關歡喜將撐著的雨傘往老娘這邊傾斜著,“服務態度也最好。平時我給孩子他們姑打電話不是打通了讓電話那一頭去喊人先掛了嘛,人家不會不耐煩。”
關大娘偏頭瞅了瞅閨女,又收回目光快走,邊警告道,“少出幺蛾子,等打完了點電話再上你大姨家。”
“要不咱先上大姨家,找大姨一起去打電話?有我大姨在邊上,她又會說話,我三哥也喜歡聽她的?”
“先打電話。”關大娘看了看周圍,“你要怕你三哥怪你,把電話號碼給我,我自個去找郵電局打電話。”
喲,還自個去找郵電局,你當省城只有屯子大呀暗暗腹議的關歡喜現在可不敢再多言忽悠她老娘。
鬼知道她娘到底是咋這么熟悉這一片的,胡家那座大宅不是不在這一片?她特意不找倒騎驢可不就是怕露餡。
站在熟悉的三岔路口,關大娘狠狠地剜了一眼閨女,再瞇眼看了看前面右側街道,她先一把拽過閨女往右邊走去。
她這一回要是還不先進大姐家,只怕就憑她這個又膽小又蠢笨的姑娘是咋也不敢帶她去郵局打電話給三兒。
嗤,白費隨了她一副好長相,就這腦子?也不尋思尋思這回不早不晚的,她這個當娘的為何非要想上京城見兒子。
這回要是見不著了,死之前還能見著三兒?還怕她鬧,鬧啥,能鬧啥,就是那沒良心的也不會容許她惹他兒孫不痛快。
不就是嫌她沒偏心他骨肉,可她一個婦道人家要如何偏心?就那樣的年月,誰敢偏心,稍有令人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就是要了兒子的命。
唉……是啊,她也有錯,錯了,她不會不認,可她生的兒子,咋會不心疼,那是她的三兒,眼珠子一樣養大的三兒,她錯在不該遷怒。
“大姐!……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