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陡然就亂了。
下人們個個神色緊張,老太太金氏那邊更是圍得水泄不通,不準透一點兒消息過去。
紅線原本還打算著徐春君繼續找她算賬呢,誰想左等右等不見有人叫她過去。
她不免覺得這是徐春君在故意晾著她,好讓自己先慌了陣腳。
“真是打錯了算盤,在這里好吃好喝,有人伺候著。比主子小姐一點兒不差,我有什么耗不起的?”紅線在心里暗暗得意。
每頓飯都有人給她送進房里來,雖然算不得珍饈,但也是兩葷兩素外加一道湯。
鄭家廚子手藝不賴,紅線吃得很順口,想著要不了多久恐怕就要多長幾斤肉了。
不過她本來就生得嬌嬌弱弱的,多長幾斤肉也不會難看,反而更顯得珠圓玉潤些。
她甚至想好了,當著陸遇之的面,一定要好好謝謝這位鄭大奶奶。
只要陸遇之認定她是好人,別人再怎么恨她也沒有用。
大概昏君身邊的寵妃都是這種路數吧!
如此又過了兩天,紅線因為一直沒有見到陸遇之多少有些心慌,這天丫鬟又來送飯,她便好聲好氣地問道:“秀兒姐姐,遇之少爺在哪里?我有事要跟他說。”
叫秀兒的丫鬟看了她一眼道:“有吃有喝的,你就老實在房里待著吧!別添亂了。”
“姐姐,我不會添亂的,我只是想見見遇之少爺。”紅線軟磨硬泡。
“姑太太這幾天都在府里,你別到前頭去尋晦氣了。”秀兒沒好氣,“遇之少爺病了,不省人事。十個大夫來了,八個說沒救了。
又說不讓挪動,所以只好在這府里。姑太太每日以淚洗面,到處尋醫問藥。你還找遇之少爺做什么?”
“什么?!遇之少爺病了?是什么病?!”紅線聽了忙問。
陸遇之就是她的護身符,他病了,紅線自然擔心。
“就說這病難斷呢!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秀兒又搖頭又嘆氣,“總之你別問了,老老實實的待著吧!”
秀兒放下飯菜出去了,紅線卻沒胃口吃了。
陸遇之病了,是真的嗎?
如果是假的,那一定在試探自己。
如果是真的,那就更是自己該表現的時候了。
紅線想到這些,立刻便披上外衣出了門。
外頭零星飄著小雪,北風陰冷肅殺,凍得紅線直縮脖子。
迎面走過來一個婆子,紅線認得她是管廚房的祝媽媽,一個很耿直的人。
于是連忙上前拉住祝媽媽的手,可憐巴巴地問道:“媽媽,我聽說遇之少爺病了,可是真的嗎?他現在住在哪里?我得去看看。”
祝媽媽把手抽了回去,說道:“你闖禍了,你知不知道?遇之少爺因為跟你到城外去得了病,渾身火炭似的燒,人事不知。你還好意思問他在哪里?姑太太恨透了你了,要剝你的皮呢!”
“怎么會這樣呢?”紅線立刻哭了起來,“遇之少爺那么好的人,不會有事的。”
祝媽媽見她如此,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指點她道:“你去問問我們大奶奶吧!她是個賢德人,不會害你的。”
“多謝媽媽,我這就去問問大奶奶。”紅線一邊抹眼淚,一邊對著祝媽媽千恩萬謝。
她找上來的時候,徐春君正在那里看錢莊的賬冊。
綠莼對她沒好氣,呵斥道:“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一點規矩都沒有!你現在別人家住著,怎么能隨意亂闖?!”
紅線凍得手臉通紅,再加上流著淚,顯得很是狼狽不堪。
她一邊擦淚一邊解釋道:“綠莼姐姐責罵得對,我不是有意要打擾大奶奶,實則是聽說遇之少爺病了,所以急著過來問問。有失禮的地方,還請擔待一二。”
“行了,綠莼,她好歹也算是咱們府上的客人。”徐春君放下賬冊,看了紅線一眼說:“遇之從你們來的那天夜里就病了,我一直沒讓人告訴你。姑姑也在這邊,可是還沒有大夫說能治好這病。”
“怎么會這樣呢?這……這都怪我!大奶奶,求求你讓我見見遇之少爺吧!行嗎?”紅線苦苦哀求著,滿臉的自責自毀。
“紅線,你不必去見遇之了,他如今神志不清,你去了也于事無補。”徐春君輕嘆一聲說道,“不管怎么說,也不能辜負了遇之的心意。他想讓你有個好結果,我就成全了你吧,就當是幫遇之積德了。
你也不必去見姑姑了,她此時正傷心,見了你難免要動怒。我給你帶些盤纏,再派可靠的人把你送回你舅舅家。
娘親舅大,你總得跟自家人在一起才像個樣子。否則做個下人,豈不是斷送了一生?”
聽徐春君這么說,紅線只會更加疑心,覺得他們只是假說陸遇之重病,好趁機把自己趕走。
她一邊哭著一邊搖頭道:“遇之少爺是我的大恩人,他如今病得這么沉重,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我要到遇之少爺跟前好好侍奉他,這樣我才能稍微心安一些。便是陸夫人怎么打我罵我,我都心甘情愿地受著,絕不反抗就是了。”
“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徐春君頗無奈地說,“你怎么這么死心眼呢?”
可是紅線根本不聽,她為了表示自己是出于真心的,噗通一聲跪下,對著徐春君連連磕頭。
“大奶奶,你就成全了我吧!我一輩子都念你的恩情,求求你了!”
“阿笠,把紅線姑娘扶起來吧!”徐春君以手扶額,一副頭痛的表情。
“大奶奶,您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求求你讓我見見遇之少爺吧!”紅線死活不肯起來。
她就那么跪坐在地上,一有人拉她,她就全身軟綿綿地往下墜,根本拽不起來,綠莼氣得直翻白眼。
“你一定要見遇之嗎?”徐春君神情嚴肅地問道。
“是!”紅線答得果斷。
“那好吧!叫人把紅線姑娘送過去。”徐春君不再跟她多說了。
紅線心中暗喜,向徐春君道過謝后,連忙起身。
她跟著徐春君房里的一個三等丫頭走了出去,繞過西耳房,打算從西邊的甬路走過去。
這邊竟然沒有人,也許是天太冷的緣故。
她們走了一段路,從那邊走過來兩個男仆,抬著個藤屜子,上面好像躺著個人,用白布蓋著。
這丫鬟連忙捂住口鼻,躲到了一邊。
“這是怎么了?”紅線問。
“應該是遇之少爺房里抬出來的。”那丫鬟如避蛇蝎。
那兩個男仆從她們旁邊經過,一陣風吹起白布,露出死人的手臂,上頭密密麻麻的都是紅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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