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走,一個跑,兩道人影在竹林里穿梭,漸漸拉開了距離。
“可惡!”穆敬荑憤憤的望著漸行漸遠的頎長身影,強壓下心頭的驚慌,將氣喘勻了些,繼續快步前行。
“凌霄,你說姓何的是不是不靠譜?”她忍不住在腦中吐槽。
“啊?恩人......”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捎帶腳兒還打了個哈欠。
“你怎么總在睡,估計在妖仙界舉辦個比懶大會,你肯定能得第一!”
“啊......哪有,我這是在修煉!”凌霄明顯很不服氣。
穆敬荑懶得與它費嘴皮子,直言起了正事:“哎,我尋到了一處溫泉,將來在那里建了宅子,你就可以日日藉著溫泉修煉了。”
“哇,那敢情好,在哪在哪兒?”突然在穆敬荑肩頭探出個綠茸茸的小腦袋,一臉興奮的四處張望。
“凌霄,有了溫泉,我多久可以回家?”
“回......回家?”綠茸茸的小腦袋詫異的扭頭看她。
“嗯,你看我已經幫穆家開了作坊,爹娘以后的生計都不用愁了,如今他們連架都不吵了,顯見著感情甚篤,我這一趟也算沒有白來。
醫館馬上就能開起來,人手院落已經齊備,秦湘只要尋到師傅,劉公子的病就有的治,未來也不愁發展......”
“恩人,你舍得他們嗎?”凌霄幽幽地道。
“呃......我也不知道......”她不自覺停住了腳。
“走那么慢,不怕回不了家啊?”何瑞勍的聲音忽然響起,她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自己沉浸在心事里,竟沒有發現周遭的變化。
“還不是你故意不等我,哼!”她甩開對方伸過來的手,直接繞了過去。
何睿勍撇撇嘴,嘟囔道:“誰讓你說那些渾話!”
兩人別別扭扭出了竹林,只見不遠處的江邊簇擁著一片燈火,在夜風中忽明忽暗,緩緩搖曳。
“那是哪里?”穆敬荑不禁好奇。
“碼頭啊,走,我請你!”何睿勍一把扯了她就往前路跑去。
“哎哎,我跑不動啦......啊啊,你你......哇!”
一月白一水藍忽的騰空,盈盈飄向了燈火闌珊處。
小河灣附近,曲江碼頭,鴻雁樓二層雅間。
“在這里吃飯銀錢少不了吧?”穆敬荑抬眼望看向窗外,江水滔滔帶著淡淡的腥潮之氣。
“還好,比之福全鎮北街的酒樓還算公道。哎呀,你不用擔心這個,又不消你花錢!”何睿勍端起小二剛剛倒好的茶水,輕啜了一口。
穆敬荑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哼,你還少坑我啦?”
“嗐,此一時彼一時,怎能總抓著這些舊事不放!”
“曲江醋魚......”小二高喊著菜名,快步走了進來。“二位客官請慢用!”
待人走遠,穆敬荑對著那魚撅了噘嘴:“我不吃魚!”
“為何?”何睿勍不禁蹙了眉毛,這鴻雁樓的的招牌菜都與魚有關,若是不喜魚,那還有的吃嗎?
“我...不會挑刺......”穆敬荑有些囧,前世每頓飯都不會只有一個菜,所以她能不吃魚就不吃魚,全賴小時候被魚刺卡喉留了陰影。
“唉!”何睿勍無奈的看她一眼,一邊給魚摘刺,一邊道:“鴻雁樓臨近曲江,這里的所有菜色均與水產有關,很多食客慕名而來,都道滋味甚好,你若不嘗一嘗,實乃終身憾事!”
“你常吃魚嗎?”穆敬荑雙手交握,在桌上指著下巴,靜靜的瞧著他動作。
“香酥炸魚卷......”小二再次跑了上來:“二位客官請慢用!”
“好,謝謝!”穆敬荑扭頭笑道。
小二樂呵的放好盤子,扭頭瞧了一眼,不禁怔愣住了:“敢問客官是否為穆貴坊掌柜?”
何睿勍立即蹙眉:“為何如此說?”
小二兒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小的...小的雖只是遠遠見過,但也知曉穆掌柜容貌出眾,一介女流卻不輸男兒,在商會中早已是聲名遠播。”
“嗯,我怎不知?”他不敢置信的望向穆敬荑,瞬間覺得自己不認識對方了。
小二仍舊在自顧自的說著:“我們掌柜總念叨著要跟穆小姐定制些特殊造型的盤碗,一直沒尋到機會,難得小姐今日上門......”
沒想到吃個飯也能遇到生意,穆敬荑自然樂得:“小二哥盡可以問問你們掌柜,想定做什么樣的。
若是能有個紙筆,我也可根據掌柜要求先畫出樣貌來,得到認可再行制作。”
“哎,那小的這就去通稟!”小二笑著應了一聲,快步跑下了樓。
“若是能給鴻雁樓做盤碗,即使少收些錢財也不虧,這里人來人往,船客很多,定能給咱們宣揚些名聲出去。”何睿勍將摘好刺的魚肉放到她面前,“吃吧,無刺了!”
穆敬荑抬眼細看他操作,感覺還算干凈,就夾起一塊兒,猶豫著放進口中。嫩滑的魚肉,酸酸辣辣的口感,細嚼之下帶著隱隱的魚肉鮮香。
“嗯,果然好吃!”她不禁笑瞇了眼。
“我怎會騙你!”何睿勍又夾了一筷子摘好的魚肉過來:“喜歡就多吃點兒,難得今日有些空閑,待我離開你又該忙碌了!”
穆敬荑有些不解:“往日我也沒得清閑啊?”
“那不同,如今你又是開醫館,又是管作坊店鋪的,如若這鴻雁樓再定了盤碗,你還要親自琢磨制作,待得以后慕名來定制的人多了,肯定愈加忙碌!”
“那倒也是!你一人出行在外,也要注意安全,記得有我等你歸來!”她柔聲叮囑道。
“呵呵,你這樣我都舍不得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我是剛剛成婚的新近夫妻呢!”何睿勍輕笑,眸色深沉的望著她。
穆敬荑臉一紅,微蹙著眉毛抬眼看他:“討厭,干嘛總說這些有的沒的!”
“我只是想到便說了,你若覺得冒犯,那我道歉!”何睿勍無可無不可的應付一句,筷子一下下戳著魚肉。
“穆小姐,我們掌柜的來了!”小二樂呵的進了包廂,恭敬的掀開簾子,進來的人瞬間令兩人一愣。
“劉公子?”
“掌柜的竟如此年少……”
何睿勍話說到一半兒,突然詫異的看向穆敬荑:“你認識他?”
“看來穆小姐身子已然大好了!”劉赟眉眼微微舒展,語調溫和的望著她。
“是,沒想到這聲名遠播的鴻雁樓竟是劉公子的產業。”穆敬荑連忙起身行禮:“那日多謝公子仗義相助,敬荑無勝感激!”
何睿勍擰著眉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直覺得心中憋悶不爽,語氣不禁冷了三分:“往日只聞公子長居別院,閉門不出,原來只是在下孤陋寡聞了!”
劉赟抬眼看了看他:“何總管是吧?”
“正是在下!”
“哼……”他輕哼一聲,神色冷了幾分,蒼白瘦削的雙手輕輕撫平膝上莫須有的褶皺,淡淡道:“我只知有個姓何的小子意欲拐帶那位貪財好物的瞿小姐。
連已定了婚約的女子都不放過,何總管真是好大的膽子!”
劉赟眼中盡顯輕蔑之色,示意兩個小廝將椅子放到桌旁,擺擺手將人攆了下去。
“劉員外為人明理中正,博識睿智,看來公子不太肖父啊!”何睿勍勾了勾嘴角,一臉玩味。
“如今瞿家女被退了婚,看來何總管不日就要喜事盈門了,用不用本公子在這里提前恭賀一聲啊?”劉赟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
穆敬荑不知這兩人為何不對付,一照面就要劍拔弩張,只得極力岔開話頭兒:“劉公子,請問這里可有紙筆?”
聞聽此言,劉赟立即沖著門口一揚手:“東西呢?還不送進來!”
“是!”話音未落,就有小廝抱著筆墨紙硯進來,在桌上騰出大片地方,將紙張鋪好,劉赟親自接過墨塊兒,一手扶著青黑色的硯臺細細研了起來。
“敢問公子對定制盤碗有何要求?”穆敬荑認真問道,眼神清澈,帶著些許探究。
劉赟沉吟了片刻,開始講述自己的想法,有的地方怕傳達不明白,還特意湊過去把著她的手描畫。
由于全情投入,穆敬荑并未覺得不妥,仍舊聚精會神的與他商討造型創意。
何睿勍接連喝了三碗酒,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憤懣,上前一把搶過她手中的毛筆,言道:“我來畫!”
穆敬荑手中一空,瞬間怔愣仰頭,發現對方原本白皙的雙頰竟染上了一抹緋紅顏色,迥異于往日的清俊淡然。
她的雙眼陡然睜大:“你喝酒了?”
“起來,我畫給劉公子看!”他似有些踉蹌的跌坐凳上,紅著眼睛瞪視著一旁的清瘦之人:“劉公子繼續說吧!”
劉赟面無表情的轉過臉,對著穆敬荑道:“剛剛我的意思想必小姐已然明了,本公子就等著穆貴坊送貨上門了。碗碟杯盞等品類的數量暫定二百之數,不夠再追加。”
穆敬荑連忙點頭,笑意盈盈:“就依公子所言,小女定不辱命!”說完還俏皮的行了一禮,引得何睿勍立即黑了臉,手中的筆桿眼見著生了裂紋。
“榮歡,先拿一百兩銀子的定金過來,待得貨品送到,再付剩下的!”劉赟一招手,盛著一百兩銀子的木箱就到了桌上,聽聲音便知道不輕。
盒蓋打開,白花花的銀子在幾盞油燈的映襯下散著金紅色的光茫,格外炫目。
“穆小姐的手藝本公子信得,不知那珊瑚模樣的福祿獸什么時候能出窯呢?”
“啊?”穆敬荑聞言先是一愣,轉而笑了起來:“公子放心,待這批物件送來之時,那福祿獸也就到了!”
“好,那我就只管等著了!”劉赟和煦一笑,兩個小廝立即上前,對著穆何兩人微一點頭,抬著椅子穩穩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