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樣品了嗎?”公子微微欠了欠身子。
嬤嬤眼中現出幾縷光亮:“老奴拿了些出來,只是不知這功效與藥量多少是否有直接關系。”
“呈上來!”
“是!”一旁的小廝立即過去,接過那枚精巧的白色瓷瓶,轉身恭敬地捧到了公子跟前。
修長的手指捏起瓷瓶,揭開蓋子,湊到鼻端嗅了嗅,清冷的面容里帶上了一絲疑惑:“這不像是藥,他們拿過來時是怎么交代的,有沒有提起這東西是什么?”
孫嬤嬤搖搖頭:“小姐只說這是湯,飲下兩日內便會發作,每日有兩個時辰會渾身癱軟,七日后恢復常態,除了身體疲累一些,還可起到美膚的功效。”
“清風,去找個人喝了試試!”
“是!”聲音突然出現,黑影一閃,轉瞬不見。
修長的手指依舊維持著捏著瓷瓶的姿勢,手中卻已空空如也。
“公子,若無其他吩咐,老奴這便告退了。”
“去吧,好生伺候著,那人一旦出現,就給我盯緊了,再不要讓他脫逃!”
“是,老奴定不辱命!”
孫嬤嬤回到別院門前,忽見不遠處有幾個人探頭探腦的往這邊張望,心中猛然一驚,待來人走近些許,她才看清那些人的扮相,人手一個虎撐,邊走邊搖。
“這位婆婆,請問生了怪病的人是住在此處嗎?”走在最前邊的那人,朗聲問道。
孫嬤嬤瞄了眼那虎撐搖動的位置,暗自撇了撇嘴,露出一副大喜過望的模樣:“幾位難道是前來診病的神醫?”
“婆婆好眼力,在下正是名揚江湖的神醫客四方。”
“切,快別說了,你這不報家門還好,一開口‘克四方’。嘿,可真夠晦氣的!誰敢請你診治,那定是活的不耐煩了!”后面一位身寬體胖的矮壯郎中立即趕了上來,張口便懟。
“你才克四方呢,庸醫!”領頭的那位瞪著眼睛,轉頭便罵。
矮壯之人也不示弱,竄上去就是一拳:“我堂堂濟世神仙江闊海,還從未有人敢稱庸醫呢!”
兩個人互不相讓,很快掐了起來,儼然兩個市井潑皮。背的藥筐丟到一旁,里面的藥材傾倒的到處都是,虎撐也不知滾到哪里去了,你一拳我一腳,打得是熱火朝天。
后面走過來的幾人,小心的繞開他們,湊到正要開門進去的孫嬤嬤跟前,悄聲問道:“婆婆,能不能讓我們幾人進去診治一番,也好對癥下藥。”
“我們小姐雖身患惡疾,可也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怎能讓一群外男進去?”
“嗐,有道是‘在家不避父母,出嫁不避夫郎,有恙不避醫者’,我們算不得外男,都是治病救人的郎中,一切還要以病人安危為上嘛!”
“幾位還是稍等片刻,待我問過小姐再作打算。”孫嬤嬤惦記著時間過了癥狀就會消失的事,迅速閃身進了院落,不顧幾人的央求,直接關門落閂,動作麻利的絲毫不像個老婦人。
余下幾個游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嘆起氣來。
進到屋中,果然桂花已緩過勁兒了,正坐在床邊安靜的做針線。
“你怎么又忙起活計來了,也不歇息一會兒,仔細身子吃不消!”孫嬤嬤嗔怪的瞥了她一眼,走到柜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對折的紙。
“有郎中過來了嗎?”桂花見她動作,突然問道。
孫嬤嬤小心的打開那紙,雙眼飛速掃著上面的字,沖她點了點頭。
“那幾人一看就不是小姐要尋得,但還是得走個過場,你好生待著,我去去就回。”
“嗯,嬤嬤看仔細些,萬一有呢!敬荑姐廢了如此大的周章,又是租院子又是請人裝病,可不能與神醫錯過了!”桂花不放心的叮囑道。
“老奴省的,請姑娘放心!”話落,孫嬤嬤便拿著紙出去了。
行至院門處,隱隱聽到外面的議論聲,似乎又熱鬧了幾分,索性提高聲音停在了院里。
“諸位神醫,我家小姐習慣清靜,只能請答對問題的神醫進去診治!”
“答題?又不是招親,哪有如此作派的,算了算了,我走了!”
“我看還是病得輕,性命攸關的事豈能如此兒戲?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走走……”
有那脾氣倔的直接扭頭就走,后面的話也不愿聽了。
當然也有心存不甘的,還想再看看,畢竟一百兩的銀子并不是小數目。
“婆婆不必多說,請出題吧!”
“對對,我們看看問的都是何事?”
“好,那諸位請聽好。”孫嬤嬤頓了頓,按著紙張上書寫的順序問了起來:“何為四診?”
“嗐,我還以為多高深的問題呢,原來就這個呀……”其中幾人嗤笑一聲,紛紛搶答起來。
“四診就是病因、病位……”
“病性……”
“病勢!”
“病因、病位、病性、病勢!”
“誒,我們都說完了你才說,這不是現學現賣嗎?不算不算,你這不能算!”
“怎么就不能算了,你們剛才也說了,這問題簡單的很,既然簡單,那就是誰先搶到誰先答,所以這輪兒我勝!”
幾個郎中在門口吵吵嚷嚷,一頓叫囂,聽得院里的孫嬤嬤直皺眉頭。
“還要不要聽下一題啊?”她冷冷的喊了一句。
“噢噢,要聽要聽,別吵了,好好聽題!”
“閉嘴吧!”
“你閉嘴……”
待外面終于安靜了,孫嬤嬤這才開口:“晨霧如煙攏凡塵,綠草茵茵近家門。幽蘭谷中生珍奇,待君來時憫無人。敢問這首詩中所講的是什么?”
話音落下,院外再次議論起來。
“這也叫詩?這才學也太差勁了些!”
“誒……這詩寫得很差嗎?”
“不知所云……”
孫嬤嬤又站了會兒,見無人給出答案,便回了屋。
穆敬荑之前送了圖紙過去,賀伯看了覺得很驚奇,兩人生意上的往來多了,逐漸有了信任。
她也沒繞彎子,直接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要合作就做個大的,正規些。
賀伯是親眼看著她從一個小攤販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模樣,心中著實佩服,也沒啰嗦,兩人直接就竹傘的收益問題做了盈利分配,穆敬荑四,賀伯六。
但有一點,她也說了,若是賀伯違約,則直接收回資金,轉投別家,另立門戶。
賀伯最終表示認可,兩人簽訂了合約。
她又跑去找林伯,將輪椅的圖紙遞過去,交付了定金,這才招呼小紅過來,騎著它回了福全鎮。
接連兩日,別院門外總是擁堵著一群郎中,可惜沒有一人能夠答出第二題的。
這時,一位衣衫灰暗陳舊的瘦削之人緩步走了過來,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位兄弟,你們聚在此處所為何事?”
大多數人聽到問話都沒有回應,甚至還露出了膩煩之意,只有一個被擠出人群的小個子看了他一眼,懊惱的一指不遠處墻上,嘟囔道:“自己看!”話落繼續向人群中鉆去。
瘦削之人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人頭攢動擁堵至極的巷道另一側,一人高的位置之上貼著張布告模樣的紙張。
她蹙眉觀瞧,發現看不太清,便又往前湊了湊,很快到了擁擠的人群邊緣,對著上面的字默默念了起來。
“哎哎,都別擠啦,主家講話了,安靜安靜!”突然有人高聲喊了一嗓子,眾人頓時屏息凝神,盯著早已被堵的瞧不見蹤影的院門位置。
“諸位神醫,我家小姐習慣清靜,只能請答對問題的神醫進去診治!”一個婦人的聲音隱隱傳來。
站在外緣的人聽聞此言,急著嚷道:“直接出題吧,這么熱的天兒,再拖下去都要中暑了!”
“哎呀,快點公布題目吧!”又有一人搭了腔兒。
“請問諸位神醫,何為四診?”依舊是同樣的問題,大部分人都爭搶著答了出來,只有一少部分渾水摸魚的附和著。
由于聽不出主次,也不敢論斷到底是誰先搶答成功的,一群人便主動將自己身邊回答敷衍的人剔除出局。很快人群就分出了五分之一,剩下的人依舊催著出下一題。
“唉,白忙活半天,連個賞錢都沒撈到,這家人真是摳……”被攆出來的人不情不愿的吐著槽兒離開了。
婦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晨霧如煙攏凡塵,綠草茵茵近家門。幽蘭谷中生珍奇,待君來時憫無人。請問這首詩中所講的是什么?”
這次倒無人搶答了,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站在外圍瞧了半晌熱鬧的瘦削之人,抬手抹了把額上的汗水,稍稍思忖了一會兒,突然高舉著手臂,大聲嚷道:“我知道我知道!”
眾人立時扭頭,既驚訝又憤慨的向他看了過來。
“小兄弟,你知道這題答案?”
“嘿嘿,我恰好見過此詩,不好意思啦諸位!”她強壓著興奮之色,沖著眾人一抱拳,邁開步子向院門口走去。
眾人雖心有不甘,但又無可奈何,只得讓出條路來,容他通過。
走到木門前,他抬手輕敲:“婆婆,這題的答案我知曉,請打開門吧!”
院內的孫嬤嬤有些猶豫,生怕對方使詐,只為進院而來。
“你說知曉答案,可有憑證?”
那人不耐的嘟囔一句:“我曾見過從那里出來的人。”
“嗯?”孫嬤嬤一愣,其實她也不知這首詩的謎底為何意。
“哎呀,快點開門啊,我這還有急事要辦呢!”那人開始不耐煩的催促起來。
“嬤嬤,放他進來吧,我有話問他。”
“小姐,他若是騙子……”
“有一絲線索也是希望!”穆敬荑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放平心態,省得失望太過。
看著秦湘日漸萎靡的樣子,她心如刀割。